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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赶合围之势。
岸上的赵昀见时机已到,下令数十架抛车轮换向江心对方船队的聚集处投射巨石,霎时江面上像是沸腾了一般,数丈高的白浪接连腾起,挑着“李”字旗的船只先后被巨石砸中,沉入江底。
此时双方船队已相隔不远,抛车营中原本还备有攻城用的大桶火油,赵昀唯恐祸连自家船队,不敢随意抛射火球,只下令暂停了投石。
趁此空档,江心的船队奋力突围,终于以撞毁数艘战船的代价为旗舰撕开一个口子,李骧手搭凉棚朝对方逃逸方向望了望,随即一声唿哨,咬了弯刀噗通跃进水中,紧接着,各艘船上均有楼船士入水,朝着敌方旗舰潜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封白所在的中军于翌日上午顺利渡江,登上江滩,只见沿江渔家十室九空,秋风裹着落叶呼啸而过,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片萧索。
封白骑着白龙驹四下逛着,姚崇拉着缰绳紧随其后。
“令人将这些也都烧了。”封白手中的马鞭挥出半个圈,把空的房屋和田里未来得及收割的庄稼都圈了进去。
姚崇拱手道:“末将领命!”正要离去吩咐下属,又被封白叫住,扔了半块虎符过来道:“找个伶俐点可信的小兵,把这个带回去给李昊,顺道把那边的也烧干净。”
“连自家的也烧?”姚崇颇为不解,却见封白一副无心多言的表情,只得讷讷领命下去布置。
一切都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夜深了,姚崇仍然坚持守在帐外,封白在帐中。他婆娑着空荡荡的指间,眉宇间有疑惑之色,感觉缺少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嚣,随即姚崇掀开布帘大步走了进来道:“主公,战况有变。”
果然。
封白暗道一声,语气却不急不忙:“仔细分说。”
原来这王将军领着前军在渡江战役中大获全胜后便想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只是稍作休整便亲自打头率领步兵营奔袭龙亭城,却在松柏坡就对上了敌方数万主力,钱将军带着精骑分为两翼进行合围,不料那两侧密林中仍有伏兵,精骑腹背受敌全线溃散,王将军带着不到一万残兵突围至城墙脚下,只攻破了外城便被流矢射杀,数万人马全军尽没,无一人生还。
封白听完后没有说话,姚崇在一旁垂手而立,军帐中安静异常。
过了好一会儿,封白才缓缓问道:“李骧呢?”
姚崇答:“据说昨日甘将军带了数百楼船士潜去凿船,至今未归,张校尉亲自带了人去下游寻,也……也是生死不知。”
封白摩挲着下巴,“唔”了一声又问道:“传信的又是谁人?”
姚崇躬身答道:“看衣服应是王将军手下一个军侯,名字不晓得,还未说完就咽了气。”
封白站起身便要去换战甲,姚崇突然抬头焦急说道:“主公,那……那名军侯还说,王将军临死前身中数箭仍指天高喊‘臣愿为主公犬马,万死不辞!’”
封白停了动作,姚崇有些紧张的继续说:“请主公明察,赵将军和李校尉定是……定是遇上了麻烦,绝不会叛离主公!”
封白吐了一口气,摆手道:“我明白。”
姚崇握紧双拳不再说话,低头瞪得眼眶赤红。
当天夜里,封白便传令下去即刻拔营,前往龙亭城。
姚崇劝他从长计议,封白摇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走出去的棋子哪有后退的道理。”
翌日天将未明,放出去的斥候回来说东南方向有一队骑兵正往这边过来,等到天明再探时,便看清了那队骑兵的领头人正是被打散了队伍的钱瞿将军。
精骑营在昨日一役中死伤过半,惟余一千多人马,与三千羽林合在一起也不过堪堪 四千多人。又过了半日,马飞率领的五千强弩营连夜赶到,双方汇合,封白手里才终于有了将近一万人马。
军中主帐,钱瞿又将战况仔细叙述了一遍。
当日埋伏在密林中的正是敌方骑兵队,与王将军正面对战的则是主力步兵,据战况来看,此战我方虽说约等于全军尽没,然对方也损耗颇多,骑兵仅剩三千不到,步兵也在随后的攻城战中被耗去了大部分,惟余几千残部。
封白面无表情的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几圈,一锤定音道:“那便继续攻城罢。”
封白率领着不到一万人马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龙亭城下,被攻破的城墙尚未修葺完整,尸体倒是被清理干净了,仅剩些擦不掉的血迹。
小童扛着面旗子在城楼上远远笑道:“你来送死的么?”
封白不答话,只勒住缰绳对姚崇道:“且去搦战。”
姚崇朗声答道:“末将领命!”随即他一抽马鞭飞驰至城门下喝道:“吾乃羽林统领姚崇是也!哪个缩头乌龟壳儿来让你姚大爷这把弯刀解解渴?哈哈!”
“呔!哪里来的黄口小儿,满口胡言,现教你牛爷爷来会会你!”
只见城门洞里放出一骑人马,出来应战的是个粗壮莽汉,手持长柄三叉戟,正是李小童麾下步兵统领牛戍!
两人甫一见面便是兵戎相接,姚崇持刀擅近战,牛戍挥舞长戟让其无法近身。
几番回合试探下来,两人均有所损伤,竟是不相上下,突然只听场中一声暴喝,姚崇仗着身量较小,几次躲避后绕到牛戍胁下一刀砍了对方右臂,又在错马之际一抖弯刀换至左手,划过牛戍脖颈。
场中霎时鲜血狂飙,喷了姚崇满头满身,只见他头也不回,拎着牛戍的头颅一路滴血策马奔进城内,扬刀高喊:“杀!”
城内城外俱被这暴戾气势骇得无法反应,封白只是淡淡挑眉,抽出腰间佩剑,高举喝道:“儿郎们!随我一起,杀!”
“杀!”
一时间山呼海喊,将士们均是红了眼涌入龙亭城,见人便杀。与此同时,城外数十架弩车齐射,墙头敌军纷纷栽下。
封白催动j□j白龙驹朝城楼那边杀出一条血路,围在他身边的羽林将士不断减少,护卫左右的钱瞿和马飞也是浑身浴血,伤势颇重。入目都是血红。
这攻城战役竟是持续了一天一夜,街头尸体横七竖八,积起的淤血竟有两寸多深。白龙驹早已被乱刀砍中,不知死在何处,封白弃马而行,杀得双臂脱力,一身破烂铠甲染透鲜血,身边也仅剩钱瞿和马飞二人。
黎明将至,封白驻剑在一座院落前堪堪站定,小童带着几百士兵朝三人围了过来,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马飞费力地挡在前面,拖着佩剑冲向敌群,双目无神喃喃自语道:“臣为君死……臣为君死……”未及说完,便有数十把长戟一同捅穿了他的躯体。
钱瞿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取了身后背着的铁弓,拉了个空弦对准李耳,松手的那一瞬间不知何处射来的一枝飞箭贯穿了他的心脏,“咄”地一声将其钉在身后的木门上,只听他垂死仍高声笑道:“臣无憾!哈哈!臣、无憾!”随即手中空荡荡的铁弓哐当落地。
这回连小童也不再是那副嬉笑表情,叹了口气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封白拄着剑晃了晃勉强站稳,道:“你往水里投了东西。”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小童讶异道:“倒是聪明。没错,我往水里投了东西,那是早就准备好的,几千水兵也不过是引你们上钩的饵,至于你的楼船士和那位寻他的校尉,我恐怕他们都上不了岸了。”
封白点点头,刚要开口,却见对方身后传来一阵骚动,数百名士兵像是见了恶鬼一般自发让出一条通道。
只见来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烂,脸上被污血糊得面目全非,却仍然手持弯刀,步履沉稳,一脚下去便是一个紫黑的血印子,正是第一个冲进城门的姚崇。
小童看他在封白身前持刀站定,啧啧叹道:“又一个垂死之人。”
姚崇并不答话,只把刀尖对准了众人,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摧的霸气。
封白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沉声道:“结束吧,我认输。”
小童满脸讶异的“咦”了一声,似不信这话竟是对方说的。
封白上前几步,颇为不自在的低声恳求:“救他……”只是他还未说完,姚崇的身影便摇晃了几下,猝然倒地。
小童蹲□子,拿旗杆的一端戳了戳他的脑袋道:“将相不可出九宫,这都不懂么?”
封白尚未回答,姚崇咳了几口血断断续续说道: “将在何处,何处便是九宫,我便可埋骨此处……”
小童又戳了几下,却不见他再动,封白上前木然道:“别戳了,他死了。”
小童扔了沾血的旗杆,站起身讪讪道:“如此便算我赢……”
话未完便听见有人高喊“报——”由远及近奔来,来人也是浑身脏污不堪,一滚下马便摔在地上,爬了几步到小童跟前抓着他的下摆道:“主公,龙亭城后突然蹿出小股渝关骑兵,我军不防,被烧光了粮草……”
小童斜眼看向封白,封白毫不避讳,点头承认:“是我做的。”
小童把那人踢开,摊手叹道:“还有什么后招,一并说出来罢。”
封白想了想,缓缓说道:“临行前李昊向我要了一千精骑,想必是派他们向东绕过碧螺山到龙亭后面去了,‘清野’时就从各部抽调了数千将士扮成老百姓一同出关,我一过江就让人把剩下的半块虎符给他送了回去,这些人现在也是随他调遣。”
顿了顿封白又补了一句:“他不会叛我。”
小童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笑道:“我也玩累了,要不咱们就和了罢?”
封白看了地上躺着的姚崇一眼,道: “不成,你没了粮草,沿岸庄稼也被我烧光了,纵是人马相差不多,你也不是对手。”
小童搓搓手讪笑,道:“当初我们讲好的可是擒得对方主将……”不料封白突然举起剑来,怒喝道:“那战!”
虽是寻常的剑,但也吓得小童连连退步,忙道:“不战了不战了,算你赢算你赢……”
话音未落,虚像已碎,二人又回到了山间。
封白看着土地上的残棋怔怔出神。
小童站起身,颇为老成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凶兽戾气已除,上山去罢。”随即倒骑了青牛离去,沿路遮挡的云雾也纷纷散开。
封白坐了半晌,一时忘了先前因何下棋,只循了山路往上。一路恍恍惚惚,他只觉躯体内空荡荡,若有所失又若有所得。也不知走了多久,才被一阵寒气惊醒,他放眼望去,触目尽是雪白,已是到了山顶。
一团碎屑打着旋刮过,封白顺着风向看去,只见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端坐云上,慈眉善目,身穿八卦道袍,衣袂飘然,仙风道骨,竟是紫虚道人。
封白与其对望,颇觉惊疑,却什么也没说。
紫虚道人按下云头,缓缓开口道:“你入此地三十年,想必收获颇丰。”
封白凝神想了想道:“丢了一些,又得了一些。”
“那我便考校你一番。”紫虚道人捻须,问:“何为天,何为地,何为众生?”
封白道:“头顶为天,脚下为地,天地之心为众生。”
紫虚道人继续问道:“如何舍又如何得?”
封白沉默半晌,眼前俱是将士死去的情景,那句“无憾”应犹在耳,后来则是他对小童认输,最后停在战局逆转,小童摆手道“不战”时的那一幕。好一会,他才开口:“舍身者,得义。舍恶者,得善。舍欲者,得心。小舍小得,大舍大得。”
紫虚道人沉吟片刻,问:“那何为‘天道’?”
封白抬头望向前方虚空,道: “四时变化,草长莺飞,此为天道;老者逝去,轮回新生,此为天道;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盛,此亦为天道。”
紫虚道人哂道:“你生而为凶兽,性戾嗜杀,不受六道束缚,又怎知万物刍狗之苦?”
封白反口问道:“道人非我,又怎知我不知苍生之苦?”
紫虚道人笑了,道:“那你知晓何为大善了?”
封白沉下目光,三十年来的点点滴滴映上心头,终于道:“还善于人,还道于天。”
“好、好,你终于有所明悟。”
紫虚面露大慰之色,感慨的道:“时光易逝,不觉已是百年。想当年,惊觉你居然小小年纪就自行冲破灵珠封印,觉醒凶兽本性后,我便惶恐不安。忧你不仅完不成天命,还恐为祸九州。偏你这兽性警觉,竟不肯听从我将洗神灵珠打入你灵台。此物又不能强来,我有心感化点化你,你却冥顽不灵。只好以功法诱你从善,原本渐有所成,不料你凶性难改,终于还是大开杀戒……”
至此,紫虚道人叹息一声,道:“你心中无善恶,偏又生就圣兽之体,智慧不凡,一念造福众生,一念毁尽九州。为免生灵涂炭,我只好西去寻法强化洗神灵珠,好强打入你灵台,彻底磨灭你凶兽心性。”说时,他开掌露出一颗珠子来,那物流光不止,纯净却冰冷。
绕是封白已能做到心如止水境,闻得自己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次,也是心惊。
“我原以为以你的凶性,又心怀戾气,厌憎善恶之说,怕是再不会有明悟的一日了。不想你竟然主动……罢了罢了,为着甚么也不打紧,用不到这珠子便最好了,省却我再叫重头来一次……这次应能成功罢……”
紫虚道人絮絮不止的声音低下去,他将珠子收了起来,语重心长的向封白道:“上善若水,记住你先前说的,还善于人,还道于天。好自为之。”末了又补上一句:“有舍,自会有得。”
封白目光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长,不过总算把伏笔续上了,大纲上这几句话,作者写了近一万字,悲催的。
※作者这盘棋越得略大,收子儿的时候都手酸了。。碎觉去ZZZZZ
※小伙伴不懂可提问,作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o(*////▽////*)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