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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到底杜九娘要小好几岁,同去相亲过几日是就说定人家了,树娘心里实在有些酸,有些话在心里窝着很想一吐为快,清儿没脑子她不爱搭理人家,就指了一事来寻英华说话。
这几日富春那边捎来的书信文件不少,英华在书房理了好几日,好容易暂时理清,正好在家歇半日。她也才听小海棠说沈家为三郎向杜九娘提亲,正和几个侍婢感慨说:“杜夫人是真心疼爱九娘子呢。”楼下的小婢就来回说树娘来了。
英华不出门,家常穿着旧纱衫,图舒服连裙子都没有系,听说是树娘来了,忙叫请上来,她自回卧室去穿衣裳。树娘和她是至亲姐妹,上了楼到卧室外间坐着。清槐居原是柳五姨特为替英华留的所在,清小姐几次讨都没有讨到,自是有它的好处,最大的一门好处,就是这个卧室极阔大,两面透亮又有树荫遮阳,此时天气尚热,楼上却凉风习习,窗外绿荫袭人。
英华这个外间地有一半都铺着软席,席上散置三四张矮几和和六七个蒲草坐墩。靠墙边一个斑竹大书架,架子上摆着书册笔墨等物,最上层搁着几个大小不等的螺钿漆盒,最下边坐在席上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还搁着两只汝窑荷叶形大果盆,盆里有青枣儿绿莲子还有几串红葡萄。
树娘瞅了几眼那两个果盆,掂了枚枣儿捡个舒服座儿坐下歪靠在墙上,笑问:“这几个果盆是新得的?难得一见的好瓷盆呢。”
书架上的新果盆原是赵恒使人送来的,前几日才到英华手上,英华最喜欢青翠莹亮的东西,收到就拿出来装果子摆在书架子上了。因这盆儿两大两小一共四只,英华存心要分一大一小把芳歌,树娘再赞她也不会充大方说姐姐喜欢拿去玩之类的话,隔着隔扇只说:“今日的莲子还好,甜的很。小石榴,洗手剥莲子待客。”
树娘还真是爱这两个盆儿,觉得摆在书架上盛果子天然趣雅,只是英华这人俗气了,若是这两盆子搁她屋里才像话,所以她才开口讨要。再难得一见也不过是两个瓷盆子,英华小心舍不得给,她还懒得再讨呢,把枣儿抛回瓷盆里,树娘就冷笑着说:“你听说了没有,杜家把他们家的九娘子许给沈家三郎了呢。”
英华系好了裙子出来,捉了一把莲子在手里,小海棠就送了一个小盒盖过来盛莲子。英华把莲子撒到盒盖里,一边剥着玩,一边笑道:“沈家怎么样?”
“外头看着是个书香门第的样子,看屋宇气度也还好。”树娘微微一笑,道:“不过家里人口太多太杂,听讲又是不分家的。这样的人家也就是个名头好听,嫁过去过不得清闲自在日子的。”
英华只说这位表姐不食人间烟火,万想不到她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因笑道:“也还好啦。他们家在杭州算是大地主,听讲一年地租够十年家用。”
树娘轻蔑的笑一笑,道:“数代同堂,一针一线都要当家主妇分派,有再多的钱也轮不到你花用。”
英华想一想,若换做是她,她也不乐意嫁到沈家这种人口多的人家去,点头赞同道:“姐姐所论极是,这样的人家,做长媳要操劳家务,烦,不是长媳,便是掏私房钱买根绣花针儿,都有几十双眼睛盯着你,也烦。”
得英华这几句一说,树娘想到杜九娘便是嫁了,以后日子也不会太好过,郁闷稍解,再想一想,就是这样的人家,清儿还日思夜想想嫁呢,叹了一口气想说几句,又觉得背后说人不大厚道,就再叹了一口气,学英华捡个莲子剥着玩。
英华看她来时气势想是有话要说,扯了几句淡又不说话了,虽然心中纳闷,但她和树娘表姐交情不深,也不好问的,便笑一笑和树娘说些儿时旧事打发时光。
且说清小姐因柳五姨拘住了不许她出门,每日都使小丫头去二门外打听消息,今日听说沈家来媒人了,清小姐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只说一会儿五姨就要喊她去受簪了,在镜前理妆甚是用心。谁知她等了一个多时辰,五姨居然去作坊了,前头舅母处也没动静。再使人打听才晓得媒人在杜家呢。明明落水的是她,沈家大郎又是对她有意的,怎么人家反去聘杜九娘?清儿甚是着忙,有心去前头寻杜家问个清楚,才出门又气短。她在她院门外徘徊了许久,觉得错过了沈家大郎,怕是再也寻不到比沈家更好的人家了。为了她一辈子能嫁的好,英华的拳头虽重,拼着挨两下,求她出头就是了。
清小姐带着赴死的神情站在清槐居楼下的花厅里,英华和树娘手拉手下来,看到清小姐泪落如雨,都唬了一跳。树娘大概能猜到她为什么来,在心里又骂了清儿一声没脑子,找丈夫这种事不到前头找舅母去,来找表妹说有何用?
英华这几日忙的要命,看到清儿才想起来那日去沈家相亲清儿也去了,莫非她是因为人家没相中她伤心来散闷的?英华看一看树娘,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这些日子每日早上一处吃早饭,清儿表姐都老实的话,英华觉得自己待她还是客气些罢,就过来扶着她到椅上坐。
清儿软软偎着表妹,屁股还没有挨到椅上,小海棠小石榴并林禽三个使女飞一般奔过来,一个小石榴守贼似的守在清儿身边,只盯着她的手,林禽四下里打量,把屋子里小巧零碎都扫到袖内去了,还有一个小海棠已经站在前庭喊:“嫂子们,打起精神来,手帕汗巾都看紧些,莫要丢了。”
明明是清儿怕英华怕的紧,怎么她到了英华这里,英华的丫头们倒像是防着她似的?树娘情知她没有来的日子里一定发生过什么,本来她不欲管闲事打算走的,又改变主意走回来,捡个清儿身边的椅子坐下了,好声好气劝说:“清儿,你为何哭?可是丫头们和你拌嘴了?”
清儿得这句提示,身子一歪,伏到还没来得及撤退的英华怀里,大哭起来。如今天气还热着呢,英华胸口满是清儿的眼泪,又热又湿不怕了。王家二小姐生平最烦有事抽抽噎噎话说不清的人。这么个大号好哭包在怀里挤水,恼的英华牙咬的嘎嘎响,然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候清儿哭累了,才道:“你哭也哭了,眼泪也掉了有一盆,所为何事?”
“他……”清儿吸气,“他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何不来娶我?”
他?哪个他?英华看树娘,树娘摇头表示不知。
英华在清儿肩上拍拍,道:“若是喜欢你就一定要娶你,光咱们家喜欢姐姐的人就不少。清姐姐你把自家劈成几十块也不够分呢。”
看在清儿身份上想娶清儿的人确实有,虽然没有几十个那么夸张,七八个确实是有的,英华劝说的略夸张,但确实是大实话。这话清儿听着很是舒服,含着泪娇羞的道:“不是咱们家的,是沈家大郎,他替奴摘花时不小心跌到荷花池子里去,奴去拉他,不小心也跌落池中,他……他宁肯淹死也不肯放开拉奴的手。”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树娘恍然大悟。英华仰头看天,她七岁学游泳时,二哥就教过她了,看到不会水的落水的千万别靠近,不会游水的人跌到水里,才不是宁肯淹死也不肯松开拉你的手呢,根本就是害怕淹死死也不肯松开你的手要拖你一起死。
树娘的表情还算配合,英华的神情分明是在说不信么。清儿急了,红着脸说:“他……他一直护着我把我搂在怀里……除非是他,我不嫁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