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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是不禁大笑,又连声吩咐:“回儿扶住你老师。叫丫鬟拿净面漱口的东西来。再多取一副碗箸。”洪氏也忙催促左右,又跟章望道:“我去看着,另外再多制备些醒酒汤来。”说着便带人都出去了。这边只剩章望、章回父子,将黄肃安顿好,又醒酒、更衣、洗漱、早饭不提。
待坐定,黄肃因问:“什么要紧的事,值当一老早跑来找你说?”
章望不答,反问:“我记得早几年你曾过青溪书院访管博扬,可遇着过寿芩寿广兰?”
黄肃道:“寿广兰?这倒不曾。他家的惯例,子弟都进自家墅学,就开坛设讲也只在诸暨寿家的族学里头,再不会跑几十里到淳安去。不过不禁外人去旁听,也肯接济同道。管博扬跟他家约了,若书院里偶然有一时照应不到的,只付了往来车马和三餐的钱,尽可以往他家附学。实在没钱的,与他家做些零碎活计,也能抵充食宿。只是诸暨寿家自寿祖明开始,就一心往幽玄佛老之说上头奔,倒把老两辈像是寿镜深的《法言补》、寿锴重编的《张河间集》之类统统都扔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寿广兰是他嫡孙,学问承自祖父,路子差不大多,所以我也不耐烦多理。你问他做什么?”
章望笑道:“便是这个,《张河间集》。前几日看到阿回、象儿他们弄七轮扇,又恰在润之书房里看到《灵宪》里几篇文字,就想起重新寻张衡文赋来读。只是家里并未单独收集过寿锴那一部,我又不想别处零散地翻,索性就问一问,看能不能直接从人子嗣手里掏出原本来。”
黄肃笑道:“这个容易。当年寿锴重编《张河间集》,为一时财力不济,只托青溪书院印了百八十部分赠师友。那边自然要留几部做底。你写几个字,与管老儿说一声,保管他高高兴兴送你一部。”
章望道:“如此果然省心。只是不知那寿锴当年是单整理编订的文赋集子,还是别的也有涉猎。再还有《法言补》,扬子云一生文集整理、著作发挥世间也不多,若也有笔记流传,一并都送来才最好。”
黄肃闻言大笑,指着他道:“得陇望蜀,贪得无餍,正是尔写照!得了书不算,还要当年笔记——你也不必再问管博扬,直接问寿广兰是正经。”突然想起一事,转而问章回,道:“我去年腊月接到管博扬书信,当中夹来七八封转交你的,那写信的可不正是寿广兰的谁?”
章回忙道:“是姜坦之。寿广兰是他表舅父。只是坦之去岁秋末就回永康老家完婚去了,此刻并不在淳安。若父亲不赶着时日,我这就去信问他便是。”说着就用眼去看章望。
却见章望微微一笑道:“姜坦之,便是这几年来与你笔谈诗文,彼此吹捧唱和的那个?”
章回闻言,脸上不禁发热。原来这姜坦之是他笔友,名平,原籍浙江永康,书香世宦门第,少年高才,十七岁中举后便即游学各地。当年章回随黄肃访友,偶然看到他习作,因谈读《诗》以言,又论王猛、苻坚等事,触动心意,作书千余言与姜平详加析辨。由是书信频繁,文辞唱和,两三年间虽因种种缘故未得谋面,内心早已互相引为知己。章回与家里书信,谈及周边人物,每每推崇;论到学问见解,更不知不觉就套用言辞、引述观点。此刻听章望说“吹捧”,不免有些羞惭,却忍不住替友人辩驳:“坦之文章,不说冠绝天下,总是几年来所见最精彩文字。事理大节,儿子与他见解又颇相契,因此诗文互答,只为求益友带携。这点,老师也可为证。”
章望笑道:“我不过说一句,你倒急了。这等耐不住性子,几年来真没一点长进。”
章回一听,不免垂头。旁边黄肃见他气馁,笑道:“这我倒是要说一句,姜坦之文字清健工致,能于细微处见奥妙,偏生性子又是开阔爽直,不负‘坦之’两个字。怀英跟他互学为伴,倒是有相辅相成的意思。”
章望笑道:“若非如此,怎任他们自诩‘天下少有明白人’的胡闹。”又向章回正色说:“得益友如良师,你自己看着分寸。我这里正有一件事给你,你往你那姜小友处去一封信,帮我问问寿氏近来学风。再有,你外祖父计划今年秋后往云贵重新铺一铺药材路径,云南保山县的寿班寿尝庆是寿广兰从祖弟,也顺带问讯致意。”章回忙应了。
一时就有人报,黄幸、黄平、黄年兄弟来到,相约一起往章太夫人跟前去。于是众人收拾齐整,先到上房行礼,章太夫人命阖府爷们儿在前边园子里吃酒看戏,若作了诗文,必得立时传到她处去;又有今番都上的新戏,若看到精彩出众的,也要立刻告诉,让里头娘女们也一齐开开眼。黄幸、章望等应了,方退下。这边章太夫人自领着内宅一众女眷往花厅戏台去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表示,小章相公的笔友,被章望用作了探查可能亲家的情形的前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