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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顷这一番回忆,不光是我,老师听了也只觉神奇。 八年前,有太多人因这一场堂会改变了命运。白瓷盏里茶香袅袅,当年不知所畏的倔强少年早已脱去稚气变成了眼前风神俊朗的英挺青年,他的身上,或许还有许多我不曾了解的过去,可是当下,我只想看着他自肺腑的微笑。
“这些话我本想瞒着你,你姐姐说我对你的感情生的奇怪,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些年在国外,我也遇到不少喜欢的女孩,可想到当时圆鼓鼓的你,我就不由的出会心的微笑。那是这么多年我不曾有过的东西,我想着那笑,也觉得自己该找到你。所以在宁园,知道你的身份后,你不知我有多欢喜,我觉老天还是眷顾我的,让我又遇着你,你说,这是不是南柯一梦?还是黄粱美梦呢?”
我无法回答他,我阅历浅薄,即便读了几年书,看到的世界无非那么大,见过的场面也仅限浮世几场繁华。我十七年的人生经历中如果真有一两点可供考量的感悟,那大概就是民国六年冬日,祖母离世,我们家从此分散,曾经显赫一时的刘府,终究被时代丢弃。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祖母一生要强,十五岁嫁与青梅竹马的祖父为妻,十六岁做了状元夫人,跟着祖父到了京城。那是乱世,大清朝经过两百年的风雨飘摇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况,洋人的船尖利炮轰塌了中国的大门,大批的新鲜事物随着传教士传入这个古老的国家。
末世的状元夫人并不好做,不到三年,祖父因政见不和得罪了上司,被朝廷一纸调令派去了西北,祖母二话不说,带着刚满三岁的父亲随着祖父一同前往。她那时,也不过才十九岁。
颠簸西北的日子里,祖母不再是金贵娴贞的状元夫人,也不是江南陈府的长房大小姐,她只是一个被贬六品通判的妻子,随着丈夫在硝烟糜烂,人民流离的戈壁仓皇而生。
那时候,新疆的战事已持续了五年,祖父凭着不服输的干劲,一次次险中求生,再回到京中,已是四年后的秋日。京中的枫叶红了不少,尘烟落处,地安门的钟声还在飘荡,人群之中,浩浩荡荡满是恭贺之人。暮霭沉沉,当年离去无人问津的祖父,再次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光禄寺少卿,国子监祭酒,都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太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翰林院掌院学士,祖父一路高升,几十年宦海沉浮,每一个啸浪滔天的背后,都是一段触目惊心的过往,这其中的人情冷暖,饱尝离乱,又与谁人说?
回到教室已是午后,那场关于故梦的讨论终究没有结尾。我无法给出自己的答案,师哥也无法割舍自己的情感,而作为提问人的老师,在这个人生难题上,也没有了往日的杀伐决断。
“人生实难,大道多歧。”即使此刻想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下一刻,我们终将不由自己。
关早惠来到我身边坐下,趁着四周无人悄悄附在我耳旁低声问道:“罕昭,你认识新来的法文老师吗?”
我狐疑地抬头,并未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早惠,你为何这样问呢?”
“刚刚午间休息,贺叔君和几个同学在食堂谈话,被我听到了。她说你和顾先生早就认识,并且……”
“并且什么?”我不由紧张起来。
“并且是恋人关系!”
……
我脑子突然“轰”的一声,所有的感官突然失语,无法出丁点儿声音。自出事以来,所有人小心藏着的秘密就这样被一个女孩抖了出来,这个女孩,我们总共说不过五句话,还是顾少顷好友的妹妹,不知怎样就轻易得罪了她。早惠和我说这些时,我本来也没有在意的,可这喘气背后的转折,却像一把要人命的尖刀,悬在了人头颈的上方,难以拔掉。
“罕昭,罕昭?”关早惠推着我,似要把呆楞的我叫醒。
“早惠,你刚刚说了哪一句?我没听太清,再说一遍吧?”
关早惠虽然奇怪我的反应,却也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这时候,66续续午休的人群回了教室,贺叔君更是若无其事地与王宛因说着话,很是从容的从我身边走过。
“早惠,她还说了什么?”
关早惠也看到了贺叔君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觉得这位次长千金好生奇怪,好像从刚开始来到金陵学堂,她就在乐此不疲的编造着诋毁罕昭的言论,她为什么这样做呢?关早惠不解。
“她说,你们家之所以久久不答应顾部长的求婚,就是因为你和顾先生的关系。不然的话,为什么顾先生放着那么多女同学不点名,偏偏找你麻烦。”
是啊,为什么偏偏找我麻烦?我们班二十位女同学,比我漂亮比我优秀,比我家世好的大有人在,贺叔君为什么就是揪着我不放呢?我想不明白,早惠也想不明白。
她也是个不懂人心的,看见我这样苦恼,于是转头想问别人,却看到前排座位上的人纷纷站起来,更有女同学跳着脚,踩到椅凳上。关早惠张望了一眼,回头快对着我说:“快看,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