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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宫内灯火辉煌,歌舞升平,一派欢愉繁华之景,宫中的丫头个个衣袂翩跹,容颜秀丽,提着暗黄的绘花灯笼鱼贯而行,远远望去,火光点点,似漫天星辰洒落,这山巅处的紫云宫,此刻一如天宫的盛宴。
岑可宣趴在窗口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倒映在水波粼粼的荷花池里,随着潋滟的水光摇摇曳曳,拨动人心,池中偶有几声蛙鸣,竟也透着几分萧瑟寂寞,耳边远远传来丝竹歌喉之声,隔着有些远,听来若高若低,若隐若现,反而让人心生凄凉。
宁馨阁是紫云宫中较为清静的地方,池边的树丫如鬼魅般伸出几许,树梢里传出咕咕的鸟鸣,这鸟鸣声倒是让环境更显静谧。岑可宣的心绪终于难得的宁静下来,偏头望着远处的朱栏绿瓦,衬着月下紫竹婆娑,薄雾轻浮,乌发长衣的少年便在这紫竹间破雾而来,仿佛早与那紫竹融为一体。
她毫不意外地望着那少年的身影,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他与她隔着这一叶红窗静默相视,一时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背靠着窗口,仰头望着那明月浮云轻叹道:“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岑可宣亦学着他仰起头,果真瞧见一轮冰盘挂于天际,离别时的月亮却那般的圆,这样的落差实在令人感伤,于是长长叹出一口气:“月圆人团圆,可惜我却要走了。”随着白家两位公子的到来,她离开的日子便已将近,对他们而言,这已是离别之夜。
两人各自静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涑兰打破了沉默:“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岑可宣摇了摇头,道:“我已经跟宫主说了,一切由他安排。”
涑兰没有继续再问,平日里嬉皮笑脸的面容突然之间这么平静,委实让人有些不习惯。岑可宣不解的问道:“怎么了?”涑兰却不解释,目光落在皎洁的明月之上,并不看她,只突然笑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语气中不乏感慨。
岑可宣的脑中却瞬间如有电光闪过,她忽然意识到,涑兰应该是知道什么的,这许多年来,整个紫云宫中,唯有涑兰是她还没有真真正正了解过半分的人。他是谁,到底从何而来,又将在最后去往何处?她万分好奇,却一直未曾问出过口。
然而,她未知的事又何止这一件?哥哥的去向,父母的死因,联姻的纠葛,甚至自己的命运,有哪一件不是她想知道的?但却终究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给予她这一切的答案。
“你知道会有这一天?你知道宫主为什么会命我去?”她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望向涑兰,眼里露出希冀。
涑兰转过脸来,脸色被月光笼罩,那双平日从未被看清过的眼眸里,竟透出一丝怜悯,“我当然知道,你迟早要嫁人的,难不成一辈子呆在紫云宫?”见岑可宣眼中露出愠怒之色,涑兰又道:“噢,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嘛,你定要去找他,不是还得出宫?”
说到这里,他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十分不舍似的下了判断:“迟早是要走的。”
岑可宣憋了气,语气也就不好了,冷巴巴的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涑兰蹙着眉,作沉思状,岑可宣又道:“真的没话对我说了?”语气里竟已带了赌气的意味。
涑兰依旧是那副蹙眉的模样,见岑可宣一脸的执着,好一会儿,才叹道:“又不是去送命,干嘛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岑可宣心头却忽然酸涩不已,露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容:“谁说不会送命呢?”倘若涑兰知晓此行的真正目的,那么他必然也明白,这番北上绝不会那么容易全身而退,又岂是如他口中那般轻松寻常。
这话一出,涑兰又一次沉默了,他原本带着笑意的目光缓缓凝滞,变得幽深难测。
月,渐渐隐入树梢。
紫云宫的贵客,一般住在最为僻静的静轩阁,那处离后山竹林较近,紫竹最为繁茂,是养心的最佳之地。夜半之时,清风徐徐,竹影扶苏,衬着一轮新月,真是好风凉月满庭院。白衣如雪的男子负手立于院中,如墨的长发在夜风轻轻拂动,月色在他的周围洒下一片淡淡的光华,宁静得让人不敢惊扰。
一片细长的竹叶被风吹落,他缓缓抬起手,那浅紫色的竹叶便如同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旋儿,划开薄纱似的月华,轻柔地落于他的掌心。不过片刻,薄薄的叶片瞬间被某种力量撕裂成碎片,四散而去,消失无踪。
他低头敛眸,望着自己握紧的手心不语,面上的表情沉静如水,眼底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静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华玥姑娘,别来无恙。”晚宴时未曾露面的华玥,此刻却从阴影中缓缓走出。长裳曳地,霞裙月帔,眸光被房檐的黑影遮挡,随着她轻微的脚步,那绝美的面容逐渐暴露在月光下,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
轻盈若杨柳的腰肢,淡白如梨花的容颜,以及那容颜上来不及掩饰或根本无法掩饰的复杂表情,有惊慌,有诧异,有担忧,有犹豫。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入那人深潭般的眼眸中时,这所有的情绪都统统化为思念。长达一年多之久的,蚀骨铭心的,深深的思念。
“白莫寅……”她生涩的开口,觉得胸口万般情绪如波涛汹涌,又如狂风下的大片乌云,忽而洗涤一空,忽而重重聚拢,如此反反复复,起起伏伏,最终只凝为一句低叹:“原来,你竟是白莫寅。”
幽暗的长廊里,却仍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晃来晃去,忽又停住,绕回阴影中,隐没在廊柱后,不过片刻,又再次绕了回来,仔细盯着那庭中月下的两人。这身影,赫然是白家二公子白景枫。他原先是在紫云宫内乱逛,竟到吟秋那里尝到一味好吃的糕点,正说给二哥也带去尝尝,却无意间撞见这一面,躲在墙角边,只隐约见着那女子。
区区一个背影,仍然华光无限,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心中暗叹:果真就是名扬天下的华玥大护法?
本想着直接上前瞧个清楚,又怕扰了二哥与佳人相会,伸着脖子也瞧不见美人正面,只好先离去。然而又觉着回去也着实无趣,如此想着没离开两步又绕了回来,直等那两人聊完。
好在那两人倒也没说多久,也没见着亲个搂个的,竟然就要走了。眼睁睁瞧着那极佳的倩影缓缓离去,天黑灯暗的,没看个分明,心里大为遗憾,不自觉叹出了声。果真听白莫寅朗声道:“景枫,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知道二哥怕是早发现了自己,倒也坦荡荡从房檐下的阴影中渐渐走出,笑盈盈道:“二哥不也还没睡?”见白莫寅没有接话,他又走出几步,到院中的石桌上歪身一坐,两手撑在身后,一副休闲自在的模样晃着腿,深深吸了一口气,夸张的叹道:“这紫云宫可真是个绝妙的地方,景也妙,人也妙。”
偷偷看了二哥一眼,见他不为自己的话中有话而动容,又道:“美人作伴,沐风赏月,对影成双,雅致!雅致!”白莫寅终于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白景枫嘿嘿一笑,这才吐吐舌头,正经道:“方才那女子,可是华玥大护法?”白莫寅缓步行至白景枫身旁的石凳上坐下,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白景枫一脸新奇:“那你们如何认识的?”白莫寅道:“你若是留下来,必定也能认识她。”白景枫笑道:“只怕那紫云宫主不收,否则我还真就在这山上呆个一年半载的。”白莫寅笑道:“不说半年,只怕呆上一月,你也该腻了。”
如此冷清的地方,纵是有绝色美景,以白景枫纵情玩乐又心高气傲的性子,也是挨不住的。倒是白莫寅,向来喜静,这些年稍有清闲,便会去武当山小住一段,整日坐观云海日出,庭前闲坐,久而久之,竟好似也沾染了些仙气,比那些个道士还更多出几分出尘的气韵。
白景枫苦笑着点点头:“这么说也对。若要算起来,自小到大,我最烦闷不已的日子便是昔日爹爹将我禁闭于山庄,让秦容那老家伙教我诗文的几月,那时大哥二哥整日外出,庄中无人陪我玩乐,才将半月,我已是快要憋出病来,要不是恰巧可儿姐姐……”
话语突然顿住,风吹紫竹的沙沙声隐隐约约,紫竹中传来几声咕咕鸟鸣,宁静的夜让人的心变得安宁,白莫寅自顾自望向某个未知的方向,似乎在想些什么以致有点出神,白景枫偏头看他,犹豫了一会儿,才低低的说道:“二哥,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白莫寅却并未立即有所回应,片刻后方才缓缓收回视线,道:“是想问可儿的事?”
白景枫点点头,眼神变得坚毅了许多。其实他想问的事何止这一件?然而,他能够问出口的,恐怕却也只有这一件了。想到这里,他心中亦颇觉愤懑,年幼时同二哥无话不谈,为何长大后,便会变得如此?
白莫寅道:“可儿向来待你甚好,如同亲生弟弟。”
“可是她的心事却向来只同你说。”白景枫看了白莫寅一眼,“二哥,我一直不敢问你,但是却总不愿相信,可儿姐姐当真如传言那般……已经不在人世了么?”
白莫寅忽然道:“你相信旁人的传言?”白景枫道:“自然不信,但可儿姐姐离开前,唯独见过二哥,景枫想,这世上或许也只有二哥知晓真相。正如二哥所言,可儿姐姐自幼待我不薄,我当时虽然年少,却还是多少知道她的,她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比起旁人更是坚强独立许多,我断不相信她会跳崖自尽。”
白景枫说完,目光坚定的看向他的兄长,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鼓起勇气,直视白莫寅,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当年的他尚且年幼,虽觉事情来的蹊跷,却总不愿去多想,亦察觉大哥对于此事很是介怀感伤,他自然不愿去揭大哥的伤疤,戳他痛处。那么,他能且只能寻找的答案源头,便在二哥白莫寅身上了。
白莫寅知晓他的决心,也不再回避,道:“她确实是跳下崖底了,但你知道,这世上,并非事事都如此绝对。”
“二哥,你的意思是说……”
白莫寅打断他道:“景枫,可儿不是普通的女子,你并不了解她。”
“难道大哥也不了解她吗?”白景枫皱了皱眉,控制不住的扬高声线,全然忘记了自己所处何地:“方才二哥也瞧见了,紫云宫那个丫头,分明一副未长大的模样,相貌不过算是清秀,说话做事同御景山庄随便一个丫头有何区别,她有哪一点比得上可儿姐姐?”
白景枫虽然自小脾气便很是乖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在白莫寅面前,他其实还是极为克制,乖巧听话的,今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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