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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日逐渐从山丘下升起来,烛光才湮灭下去。只是,这场战斗却是依旧不到结束的时候。
李老大夫额上的汗渍渍的,冷汗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缓缓流淌,却在要脱离面颊的一瞬,由他一直守候在旁边的妻子给细心擦拭了去。
骆易潭站在一旁,却是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那么站着,在内心深处为身体无意识抽搐的英俊少年默默祈祷,祈祷他度过这一关,从那鬼门关快点回来。他的指甲深深压入了他的肌肤,无意识地磨刮着,将他的指腹刮到通红。他已经不能想象,没有那少年的他该何去何从。
李老大夫的一声喟叹将他从漂浮不定中拉扯回来,他迈开微麻的双脚,上前走到床边,蹲下身紧紧抓起温默珏的手,确定他已经脱离危险了才松了一口气。他如蒙大赦一般抬起僵硬着的头,真心实意地感激道:“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易潭无以为报,日后若是您有困难,定然舍命相助。”
李老大夫嘴唇上有些干燥,但看起来心情颇好,只是一个劲地摸着自己的白胡子,一边道:“珞捕快,这些不算什么,医者仁心,只要是病人,哪有不救的道理?你也好好休息,不要太过操劳。”他看出骆易潭对自己弟弟的关心,定是要等他醒来才会真正安心下来,如今也只好让他注意下自己的身子,不要累垮了,得不偿失。
骆易潭朝着李老大夫歉意地笑了笑,又低下头照料起那脸色依旧铁青苍白的少年。
李老大夫抚着胡子摇了摇头,哀叹一声,宽慰道:“你就好好照料你的弟弟吧,衙门那边老朽会帮你去说一声的,至于你兴宇村的惨事……”他顿了一下,沉痛着继续说:“节哀顺变,老朽会告知县太爷的,让他尽快缉拿那批马贼。”
李老大夫见骆易潭细心地帮少年掖好被褥,正准备再劝劝他自己好好休息一会,话刚要出口,却被身后的妻子拉着了衣角,他疑惑地回过头,却看自己的妻子正认真地对他摇了摇头。
李老大夫呆了一会,终是跟着妻子默默走出了医馆大门,告知县太爷昨夜之事了。
而在房内的骆易潭却似没有看见那两人出去一般,只是顺手帮床上单薄的少年打了一盆水,温柔而无言地擦拭着他瘦削的脸颊。窗外晨鸟鸣叫,吹散了昨夜的暴戾余温。屋外的天气甚好,日光暖洋洋地普照大地,温暖而又治愈,美好而又澄澈。带着暖意的春风静悄悄地偷着窗缝钻进室内,驱散了室内沉闷的污浊之气,消散了屋内腥臭刺鼻的血色。
骆易潭只是放纵了一日,第二日便整理好衣衫,与平日一般去了衙门。昔日的同伴各个一脸痛惜以及同情,几个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安慰些什么。
骆易潭淡淡地承受着他们的目光,态度与平日里一般毫无改变,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那种生根发芽的绝望之痛到底有多么令人撕心裂肺。但令他更加痛苦的是想到当自己那敏感重情的弟弟温默珏醒来的时候,心中的痛楚到底会多到多么难以计量,若是自己的弟弟坚强却同样脆弱的臂膀塌陷了,那么自己该如何对他?
打醒他,或是随他堕落,都不是他所希望预见的。
不过,为今应该做的,却是全身心投入到追查那批马贼的去向,让他们以命偿命。有人曾让他去另一队回收那些尸体,却被他拒绝了。他已经不想再看到那满村的惨状了,人,只有拔开刺入自己心中最深的那颗刺,才有可能再次站起来不是吗?那么,他所要做的,便是要将自己的那颗刺狠狠地拔出,再将之狠狠地碾碎。
但他还是做了一件事情,也是他唯一做的一件事情,不过也只是让那些衙门的兄弟好好安葬自己的父亲,将父亲与母亲好好的葬在一起。同伴认真地答应了。他微微扯了扯他无力的嘴角,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回头继续追查那批马贼的下落。
三日后,在他和小队同伴日以继日的追查中,他们总算找到了马贼的据点,他们在精密的策划之后,根据上头的吩咐,准备展开一场代表正义的杀戮。那一夜,在马贼庆祝又一场屠杀盛典的时候,骆易潭与他的同伴在他们毫无知觉的时候,事先悄悄在他们的酒水中加了蒙汗药。加了蒙汗药的酒水在马贼毫无节制的暴饮之中下肚,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骆易潭心中冷冷地笑了,心中暴孽的情绪滋染了他本就疯狂的内心,红了眼就冲进那堆马贼的中央,在马贼惊讶的目光中便毫不留情地大杀特杀。
同伴都是没有想到平日里冷冷静静、一直遵规守纪的骆易潭这次会不听指挥便提前冲了进去,他们因这个事情而震撼,但最让他们心惊的却是在那马贼中白衣沾染血色的某人竟然妖异得令人生出恶寒,那嘴角无意识挂着的冷笑就如同一只已然失去凡人温度的野兽。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骆易潭,就如同一直被禁锢着的猛兽强行拉开了铁链,进行它梦寐以求的杀伐,所追求的不是所谓的正义,只为追求那虐杀的快意。
同伴遍体生寒,一人也不敢上前与他并肩作战,而那骆易潭就如同冲破了身体的极限一般,竟然独自将这山寨杀了个血流成河。
同伴望着在那尸首之间满身鲜血的白衣男子,竟然觉得那人伟岸的身影高傲而又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