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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皇宫,犹如沉睡中的巨龙,安静的盘踞在漆黑的夜幕下,金碧辉煌,庄严肃穆,都被掩藏在那一弯清冷的月色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红墙绿瓦中,一人踏花踩叶而过,身姿轻盈,落地无声,于转弯处遇到一队巡逻的侍卫,连忙提气加速,悄无声息的往高树避去。
待那些侍卫持枪而过时,才又缓缓落了下来,继续在屋顶树叶中飞快的跳跃着。
几个起落间,那人便落在了一处假山前。
但见其警惕的看了下四周,待发现无任何异常时,才将手放在假山的某块石块上,一个用力旋转,严密无一丝缝隙的假山顿时无声裂出一条缝来,像洞门大开,现出里面的别有洞天。
那人一个侧身就闪了进去,笨重的石块又缓缓合了上来。
越往里走去,里面的光线也逐渐亮了起来,延伸下去,俨然便是一条长长的地道。
“主子!您可终于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属下可就要出去找您了。”
迎面冲上来一个人影,速度很快,却能精准的把握住力度,在距离那人的一步之外生生刹住了脚步。
借着里面微弱的烛光,依稀可以看到说话人的脸庞,赫然便是那名叫言畅的侍卫。
“嗯,我还没弱到需要你去迎接的地步。”那人开口,捏着一把女子的柔软嗓音,若是被顾惜若听见了,肯定会惊讶得跳起来。
只因那人不是谁,而是刚刚在殿内说出“你陪我睡”,并且与段天谌过了好几招的——仕女,也即——之前捉了她的蒙面人。
他缓缓的往里走去,身上还穿着那件浅绿色罗裙,长长的裙裾拖曳在地上,丝毫不显得累赘,反倒是因着他全部外放的气势,多出了几分凌厉的中性美。
他边走边扯掉外罩的白色纱衣,随手便将其丢到身旁跟着的言畅身上,原本平平的脖子处露出了那块喉结,现出独属于男子的特征来。
言畅认命的捧起那件纱衣,暗暗想着,日后是否真的需要让巧手绣娘再绣上那么几件,省得哪次主子像今日这般玩心突起,想要扮个女人,还得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去督促巧手绣娘,在一炷香之内赶制出这样一件能够让喉结“消失”的衣裳来。
微暗的地道里传来沉重稳健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见那人坐到地道转弯放置着的一张软塌上,身子像是没骨头般懒懒的靠了上去,半阖着眼帘,淡淡问道:“我要你找的东西,可给我找到了?”
“回主子,已经找到了。”言畅从袖子中掏出一样东西,双手捧着并恭敬的呈上,心里却是纳闷着,主子要他潜入湖中去搜寻这么一面普通的小镜子,目的何在,又有何用处。
蒙面人漫不经心的“嗯”了声,伸出手接过那面小镜子,指腹轻柔的在平滑的镜面上摩挲着,也不知是不是言畅的错觉,他总觉得主子的动作里带着几分流连之意。
“想问什么,我现在允许你一次性问个清楚。”许是感觉到了言畅的欲言又止,那人懒懒抬眸,语气轻松随意,似乎从中可以窥见此刻不错的心情。
言畅的确有很多想说的,可也仅限于心里腹诽而已,不成想,主子竟然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这倒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放了。
“主子,您不是想要谌王手中的鸾佩吗?为何不直接抓了谌王妃,从而与谌王谈判?您不是说,为达目的,可以不计较……”
据他所知,谌王对谌王妃极为看重,若是要以一个死物来换取谌王妃的安危,估计谌王十有*是不会拒绝的。那样就可以达到他们的目的了。
可是主子为何要舍近求远,抓住了玉府的大小姐呢?
“你懂什么?”那人冷嗤了下,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那个小丫头还挺好玩的,你不觉得,直接抓了她,就变得很无趣了吗?”
横竖那鸾佩也是个死物,又不会凭空消失不见,他要拿到手里,有的是时间。
但是,遇到一个好玩的大活人,可是千百年难得遇到的机会,他若是不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又怎么对得起寂寥空洞的这些年?
而且,那个丫头就像是丛林里的野生动物,一旦把她圈在笼子里,就没有任何的趣味了;要玩,自然对象是野生的,才有更多的乐子不是?
“对了,你去告诉那个人,让她最近都仔细着些,有事儿没事儿都不要去招惹顾惜若,否则,惹恼了那个女人,后果自负。还有,让人去注意柳屹暝的动静,若是顾惜若想要狠狠的刺激一下那些人,你非但不用阻止,还要暗中推波助澜。知道了吗?”那人忽然敛起了笑意,冷声吩咐道。
言畅看了看他,知道他是想要给柳屹暝一个难忘的教训,倒也十分识趣的应声,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摇曳的烛火中,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庞似乎被仙丹灵药所洗练,幻化出另外一张妖孽众生的面孔来……
……
顾惜若再回到御花园内时,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小脸儿上洋溢着春风得意的气息,就连走路都像是踩着风似的,浑身上下都是轻飘飘的。
甫一坐下,她就胡乱抓起桌上的酒杯,一股脑儿的仰头饮下,炙热而清冽的酒气顿时沸腾起来,自胸腔不断上涌至双颊,不一会儿,脸蛋儿微醺似的,白皙里透着一抹酡红,格外的惹人注目。
段天谌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制止了她的动作。
不用想都知道,他的小妻子肯定做了什么大快人心的好事儿了。
瞧这张嘴傻笑的模样,哪还需要再去验证什么?
顾惜若傻傻的呵笑了几声,眼神不经意间瞥过那袭白色身影,嘴角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些许,只是依旧按捺不住内心里的激动,扯过段天谌的袖子,就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她这模样,直接刺激到某些别有用心的男人女人了。
尤其是看到款步走入的玉静瑜时,那些人的脸顿时黑沉了下来,再瞥见某个春风得意的小女人,皆在心里狠狠的扼腕叹息了声。
不用想都知道,又一次功亏一篑了。
可是,彼此心里也担忧着,柳屹瞑比起此刻的处境。
虽然他们心里也很清楚,以顾惜若和玉静瑜这两个女子的能力,并不能拿他怎么样,可还是无端的感觉到不安。
更何况,顾惜若可是邪门得很,遇到她,准没好事情的!
玉静瑜坐定后,给自己的父亲和大哥递过去一个安好的眼神,便垂下头,静静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努力平复着内心里的激动情绪。
想到方才她那个表妹对柳屹瞑的“报复”,她忍不住咬紧牙关,拼命的憋着笑,才没有让其他人发现丝毫的端倪。
这世上,若论谁最小心眼儿,估计除了她那个表妹,不敢做第二人选。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小心眼儿,让人产生不开一丝一毫的讨厌之感,她很喜欢,也很乐见其成。
思及此,她微微抖动着双肩,抿唇轻笑了下,浑然不知有一双眼睛正痴痴的看着她。
皇后恨恨咬牙,一着不成,再出一计。
但见她递给柳朔存一个隐晦的眼神,暗中交流着只有彼此才懂得的意思。
柳朔存对上柳皇后殷切盼望的眸光,便也略加思忖了会儿,心头的顾虑也暂且搁置了下来,暗中握了握拳头,随之起身出列,引得众人纷纷扭头看去。
御花园内的才艺展示还没有结束,负责唱诺的小太监见到他起身,刚刚张开的嘴巴动了动,便也识趣的闭上,充当起隐形人来。
“皇上,微臣请旨赐婚。”柳朔存走到玉阶之下,正对着苍帝,撩起庄严肃穆的衣袍,膝盖一弯便直直跪了下去。
此言一出,御花园内顿时鸦雀无声。
其实,每个人心里也都很有数,柳朔存这个“请旨赐婚”,肯定不是为他自己求的,能够让他亲自站出来,除了他的独子柳屹暝,不做第二人想。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向来眼高于顶的柳家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下请旨赐婚。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某些官员开始不知所措起来,有意要高攀上国舅府,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表现,只得呆愣愣的坐定在座位上,完全揣测不到此刻柳朔存怀揣着的,是怎样的心思。
而某些怀有心思的小姐们却是顾不得矜持的形象,纷纷伸长了脖子,在一众朝臣中找寻柳屹暝的身影,期盼着能够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时刻,得到对方的关注和青睐。
柳妍菁扬起高傲的下巴,一一扫过那些席位中摩拳擦掌的小姐们,待发现有所动作的,几乎是三品以下官员的闺秀们,眼里的不屑愈发浓重了起来。
就凭这些人的丑陋模样,也想进国舅府的大门,简直是痴人说梦!
娇媚的脸上淡淡染上了一层嘲讽,挨坐在她前后左右的小姐们见之暗自心惊,下意识的就要对号入座,对柳妍菁也多了几分异样的想法,连忙小心谨慎的收拢了那些或有或无的心思,正襟危坐着,紧张的注意着苍帝的反应。
几乎是在柳朔存开口的那一刻,玉静瑜立即抖了抖身子,动作迅猛突然,近乎非条件反射,并在第一时间就找到顾惜若,无声诉说着她内心里的焦躁不安。
即便方才顾惜若和谌王已经向她保证过,不会让此事有任何发展成全的可能性,而且当时她也真的放下心来,可在身临其境时,内心里的那一层恐慌,始终都不是作假的。
此时,她脸色微白,手心已是直冒冷汗,心中多少都对柳朔存即将说出口的名字而感到吃惊,可同时心中还存着另一份侥幸,期盼着那个名字并非是自己的。
一时间,她的心情难以言表,平稳淡然的心跳骤然加快,就像是脖子上掐着一只冰冷的手,勒得喉咙干涩难受,难以呼吸。
“唉……”顾惜若无奈的叹了口气,眸光复杂的在那些小姐们身上扫视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油然而生。
她眨了眨眼睛,仰头饮下杯中酒,入口的液体清淡无味,似乎还参杂着清酒佳酿的清冽和甘醇。
狐疑的低下头,心中多少都有些了然,再看向段天谌时,明亮的眸子里似是有晶莹闪动,复杂的心情也瞬间平复了过来,满满的都是感动。
这个人哪,似乎一直都是这副淡然优雅的模样,言行举止,合乎礼法,从不逾矩。
旁人皆说,段天昊不负“尧”字美德,可在她看来,坐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比之段天昊更加名副其实。
她满足的勾唇,螓首微垂,看着桌案下自己那修长的手指,忽然心中一动,扯过段天谌的大手,与其十指相扣。
指缝间轻微的摩擦,带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微妙的电流迅速的流窜全身,陌生却如最初的悸动。
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许是常年持剑征战的缘故,手上还起了一层薄茧儿,抚摸起来并不十分平滑。
可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想着这应该是世上最完美最无可比拟的手,于参差不齐的手指里蕴涵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一旦被它握住,这双手都会为她披荆斩棘,排忧解难,似乎风霜雨雪,电闪雷鸣,也只是摆设,而她根本就不会被冲垮跌倒一样。
段天谌讶异了下,须臾后,狭长的双眸里便溢出满满的欣喜,大手张开,将那只柔软若无骨的小手尽数囊括在手中,指腹轻轻的摩挲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温馨蔓延在两人之间。
殊不知,他二人之间的温情流动,落入旁人的眼中,就变得十分碍眼刺目。
苍帝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圈,一双龙目炯炯有神,在柳朔存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国舅请起。朕很好奇,你是在为谁请旨赐婚?”
他话音落地,柳朔存心里立即咯噔一声,抬起头踌躇的看着苍帝,眉心狠狠的皱起。
为谁请旨,根本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儿。
可苍帝如此明知故问,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哪怕是这个宦海老手向来深觉帝王的心思深沉莫测,此刻也有些慌神,暗自怀疑着此举是否正确。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他都得把搭在弦上的利箭给射出去,就算得不到该有的效果,也要向苍帝表明自己的心思。
他默默的吞了下口水,再三斟酌了下,才抬起头,朗声说道:“回皇上,微臣为犬子请旨赐婚。”
“哦?”苍帝眸光变幻不定,执起桌上的九龙戏珠金盏,置于唇边久久未饮,状若无意的笑着道,“竟是为柳家公子所请的旨意啊!”
说着,他脑中瞬间闪过一张长相阴柔的脸,再看向柳朔存时,眸光就格外深沉莫测起来。
这时,玉阶下响起一阵银铃般愉悦的笑声,他抬目看去,却见顾惜若正手肘撑着桌案,掌心托着腮,懒洋洋的靠在段天谌的身上,蓬勃朝气的小脸上隐约可见一丝丝的嘲讽。
柳朔存见状,眉心不由得一跳,直觉这顾惜若就是出来搅局的,想要抢在她之前开口。
却不想,他还是慢了一步,耳畔再次响起那格格的笑声,随之而来的便是独属于顾惜若的狂妄话音,“父皇,柳屹暝不是男的吗?为何没有见到他在场?按理说,他都到了议婚的年纪了,不是应该亲自出来请旨赐婚的吗?为何是要柳国舅前来请旨呢?难道那柳家公子是害羞了?”
欺人太甚!
刹那间,这是划过众人心头的真切感受。
即便是冷静威严如苍帝,也不由得微微皱眉,对这个儿媳妇的举动稍显不满。
他抬头,看了看段天谌,却见他神情柔和的看着顾惜若,仿佛方才顾惜若的言行举止根本就不值一提,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凝视了好一会儿后,才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他没看到,就在他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段天谌低垂着的眉眼稍稍抬了起来,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低下头,径自拨弄起顾惜若的那双小手。
“谌王妃,请您慎言。”柳妍菁看不惯顾惜若如此嚣张,尤其是她方才的那一番话,对自己的大哥更是极尽羞辱,心里的气儿顿时不打一处来,也不顾身侧王氏的阻拦,恨恨甩开王氏拉车着的手,就起身走出列,朝着苍帝盈盈一拜,垂首敛眉恭敬道,“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王氏暗暗心焦,无奈的接受着柳朔存递过来的责备视线,如坐针毡。
她觉得,她这个女儿,肯定是跟谌王妃八字犯冲。
今日,回去之后,她一定要请道行高深的法师来驱驱邪,没得老是陷入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
想到之前谌王妃的警告,她顿时也觉得很是在理。
这个女儿,实在是被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不说,居然还一个劲儿的高估自己的能力,专做这些雪上加霜的事情。
她难道不知道,从一开始苍帝对张嬷嬷等人处以刑罚的默许,就已经说明了,现在的顾惜若不是他们能够动得的吗?
柳妍菁自然不晓得王氏这一刻的心酸历程,只忐忑不安的看着苍帝,娇媚如水的眼瞳里莹润水亮,看得御花园内其他的年轻子弟心痒不已。
半晌后,苍帝才缓缓点头,沉声道:“说!”
仅仅一个字,却让柳妍菁躁动的心情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抬头看向苍帝,却在这时接受到皇后的警告视线,猛地低下头,袖子中的手顿时紧紧的揪了起来,头一次切身体会到独属于帝王的威严与强大气势。
她抿了抿唇,目光闪烁着,暗自思忖了会儿后,才缓缓道:“皇上,臣女自幼熟读诗书,多少都懂得尊卑有序,君臣有别。可谌王妃身为皇室儿媳,却几次三番的侮辱臣女的兄长,请恕臣女愚钝,不知谌王妃遵的是哪一条礼法礼数?”
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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