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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县太爷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金璜眨眨眼睛:“县太爷莫要开奴家的玩笑,奴家只识得几个字,县太爷拿《中庸》要来考较奴家学识吗?”

    “昔日梁上姑娘,今日一口一个奴家,本官实在是不习惯啊……”县太爷摇摇头,捏着嗓子作女声:“这几页也背不下来,连累本姑娘在梁上守了一夜!废物!听你颠来倒去的念,本姑娘都会背了!”

    金璜眼珠转了转,心想这事似乎有点熟悉啊,难道这人就是当初那个笨的要死的读书人?

    那是她刚出道时候的事了,堂里当然不会把重要的活派给新手,那些家大宅大,护卫侍从众多或是自己就是个高手的目标,根本也轮不到她。只能接一些因为家庭纠纷而买凶杀人的业务。这位县太爷小时候不学无术,后来用父亲遗产捐了个官,在等候补的时候,寻思着不能干等着,还是得读点书才行。

    开始读书的第一天,好歹书上的字都认识,却有些句子不明其义,实在是背得辛苦,万万没想到,突然梁上跃下一个蒙面姑娘,嘲笑了他一番,竟将他念过的章句一字不差的全背了下来,原本他该大声叫“有贼”,结果被精彩的背诵表演惊呆了,直到那蒙面姑娘离开了很久,他才缓过神来。

    “梁上君子,哦不,妹子都如此了得,我好歹将来是要做官的人,怎能比她还不如?”意外的打击让县太爷提振精神,读起书来全身都是劲,这事大概金璜自己都不曾想到。

    如今听这位县太爷说起当日种种,金璜一直保持着茫然的表情,心中却是暗道惭愧,当初去他家的原因是收了另一个候补生员的委托,要偷他那张候补状,在梁上一直等待时机,想等他睡了再动手,谁知这笨蛋背了一晚上都没背完,还挺执着的一直在背,听得她十分暴躁,一激动就现了身形。虽然任务最终还是完成了,但毕竟毫无意义的露了行藏,还因此去刑堂领罚。想想也是当时年轻不懂事啊……

    金璜其实现在特别想问的是,候补状丢了,怎么还能做县太爷。

    “你是不是把我的候补状拿走了?”县太爷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着实把金璜吓了一跳,虽然到现在金璜还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如果这会儿在县衙里动手,实在不合适啊,不是怕打不过值班的衙役,是没人付钱,白白杀了一个县太爷实在是太亏了啊,万一以后有人愿意付高价把这人杀了,那岂不是这笔钱赚不到了。

    正沉浸在回忆往事中的县太爷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可能有性命之忧,兀自滔滔不绝的在说:“如果真的是你的话,那我还真得谢谢你。”

    “啊?”被县太爷的脑回路震惊的金璜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当初那候补状的经办人啊,坏了事,凡是用他签发的候补状做官的人,全部被革职,永不录用。我因为丢了候补状,便也死了心,正巧次年便是明经科考试,被姑娘提点之后,我日夜苦读,一举考上,才能今日与姑娘重逢。”

    原来是这样……并不想跟你重逢呢……金璜心情复杂,人的际遇真是奇妙,总有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故事让人羡慕嫉妒。

    听完县太爷声情并茂的说了一大篇,金璜还是不承认:“大老爷自有福星护体呢,只是此事与奴家有何关系?”

    “姑娘就别装了,姑娘的眼睛很特别,当年初见,虽是蒙了面,但那双眼睛,实在是让人难忘。”

    “……如何难忘?”金璜等着听到一些动听的词语,什么剪水双眸、宛如秋水、顾盼生辉之类的。

    “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我真的从来没见过有一个女子有姑娘这样的眼睛,虽然眼睛不大,但是从里面能看出鄙视、唾弃、嘲讽、不屑、自傲等等复杂的情绪,一边看着姑娘的眼睛,一边听姑娘背书,这才让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读出个名堂来,我堂堂男儿,怎么也不能落在女子之下!”

    听到最后一句,金璜闭上眼睛。

    “别闭了,我知道,一定是方才那些情绪又出现在姑娘的双眼里了。”

    金璜猛然睁开眼睛,县太爷只觉那双眼睛透着血红,煞气逼人,那是要杀人的眼神。

    “淡定,淡定,姑娘不要这么激动嘛……啊,姑娘既然来了,不如聊聊赵家灭门案吧。”县太爷这句话让已经处在抓狂边缘的金璜冷静下来,对,这才是重点。

    “大老爷既然觉得小女子便是那飞檐走壁的人,怎么还敢单独与小女子面对面呢,不怕小女子手起刀落,将您的大好头颅给轻轻地摘下来?”金璜知道不承认也没什么用,索性大大方方的聊起来,反正还是不直接承认。

    县太爷微笑道:“艺高自然人胆大。”

    金璜全身绷紧,全神看着眼前这个怎么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只觉一阵头晕眼花:“看不出来,堂堂县太爷,还能买得到鸡鸣五鼓返魂香这种下三滥的东西。”说着说着已全身脱力,只能勉强坐在地上。

    县太爷微笑道:“姑娘,本来你也算是我的恩人,不过,既然你自己想不开跟着捕快到了衙门,又太看不起我,没注意到迷香,那么,身为被上头逼着破案却毫无线索的我,也只好让姑娘再帮我这最后一个小忙了。江湖女杀手,一夜屠尽赵家满门,应判斩立决。姑娘,你看这样可好?”

    虽然杀手的工作套装里有处理迷香的解药。——但是没带。

    虽然不是没有办法处理眼前的困境。——但是现在还真不至于拼命。

    所以,金璜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找来绳子,把自己捆了个结实,还打了个很难看的结,鸡鸣五鼓返魂香本就是迷药中最便宜最普通的一种,所以药效很快也就过了。县太爷悠哉游哉的坐在她面前:“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查出真凶,二是替真凶去死。”

    “大人这么草菅人命真的好吗?”

    “挺好的,你敢说你手上没沾过血?”

    “像我这么大的正常姑娘家谁没沾过血?”

    县太爷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摇摇头:“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姑娘家。”

    “今天见着了是不是感觉特别荣幸?”

    “不跟你胡扯,摸着良心说,是不是杀了你也不算冤枉?”

    “大人把绳子给解开,小女子这就摸摸良心。”

    “别摸了,反正你也没这东西。”

    “大人懂得真多。”

    “给个准信,行还是不行?”

    金璜嘴角慢慢弯起个弧度:“行啊,大人把我解开,我现在就去查。”

    “张嘴。”县太爷从书房暗格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在金璜眼前晃了一晃。

    以前听说江湖上吃了之后,如果几天内不服解药就会暴毙的神奇毒药,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看见了,这尼玛的还是县太爷吗?这是什么邪教的教主吧。金璜深深叹了口气,当初怎么就没看出那个如白痴般的书生,竟有这么江湖的作派,当初为什么雇主下的单不是把他给剁了,真是……

    “可是……”金璜微微低头,忽然站了起来,身上的绳子脱落在地,“我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事。”

    县太爷当场惊的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去,他指着金璜,却只能说出:“你你你你你……”

    “淡定,淡定,我不会杀你的。”金璜施施然坐下来,“其实你不要求,我也会去找那个人。这王八龟孙根本就是模仿我的手法,但是我根本没有接到过这单任务,现在连堂里都误会是我接了私活没上报,派了刑堂的人要我回去受罚。好不容易才说动那姐姐宽限我几日找出凶手。只是我势单力薄,资源不足,至今也只查出一点点线索,现在只知道人一定没有出这个城,还请县太爷动用官家的力量帮帮忙。”

    那县太爷果然也有非常的胆识,就这么会儿功夫已冷静下来,居然脸上还挂上了微笑:“姑娘有此想法,为何不早说,也不必对姑娘失礼了。”

    金璜就笑了笑:“大人可有给小女子机会?”

    “也是……”

    “本来小女子做这件事,只算是私事,只是大人这么从中插了一手,便算是委托小女子做事了,那么依规矩,大人要下订单的哟。”

    “我若不下订单,你不也得去做?”

    “是的,但是大人已经将小女子绑了来,小女子做为一个有名号的杀手,也是有尊严的,若是就这么平白被人又是下药又是捆绑,还没找补回来,那岂不是让同行耻笑,以后也难谈出个好的价格来了。如果被雇主绑一绑倒也没什么,就算是试试身手,如果不是……小女子只好杀了大人雪耻了。”

    书房里的笔墨纸砚是现成的,县太爷大笔一挥,签了订单,双方签字画押。

    “原来你叫韩凤仪,倒是个风雅的名字。”金璜小心将纸上墨迹吹干,“听起来将来可以做大官。”

    “承金姑娘吉言了,姑娘芳名也是不错,又是金又是玉,看着就贵气十足。”

    “别眛着良心胡吹了,许多人都说这是个大俗的名字。”

    “那是他们不懂,大俗即大雅,何况璜乃礼器,周礼有云:即以璧礼天,以琮礼地,以圭礼东方,以琥礼西方,以璋礼南方,以璜礼北方。姑娘又时常穿着一身黑,黑色乃为玄武正色,正应对北方。姑娘将来必有好事应在北方。”

    “哦……”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应该是好话。

    韩凤仪的上头给的时限是一个月,金璜的上头给的时限是半个月,所以,韩大人这边完全没有异议,相信金璜一定会特别认真努力的去寻查真凶。

    “那么,金姑娘可否说说有什么头绪?我也将这几日县衙里查到的情况说予姑娘听。”

    仵作这里查出死者身上伤痕全为一招毙命,匕首类短兵器,有些死者虽有反抗,但都没有伤到凶手。赵家的护院中,也有不少拳脚功夫不错的,但竟然都无一幸免,这凶手的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先不说赵家有没有在外头招惹出什么是非来,单说这人刻意模仿我,难道只是为了坑我?可是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派,就算手上又多添几十条人命,也不会太在意,而且也没在墙上写杀人者金璜,他到底是图什么呢?”金璜在纸上写上“赵家、金璜、凶手”。

    “有这么几种可能,一种是那个凶手自己动手习惯其实和我一样,并不是坑我,不过这不可能,连刀口都是冒充我的匕首,我的匕首刃口有齿,是从前出任务时磕坏的,一直没修过,赵家人的伤口上也都有齿留下的痕迹。一种是又想坑我又想干掉赵家,还有一种是又想坑我又想干掉赵家又想坑你,命案不破,你这官也当的没啥前途了吧。”

    韩凤仪对这样的分析并不感兴趣:“所以,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没结论,如果只是为了某样东西,不至于灭门这么狠,如果要灭门,那一定是为了泄愤。我查过,赵家是走镖的,这种人,一般是黑白两道都关系不错。总不能是为了坑我,随便找一家灭门吧,我似乎没惹到过这样的人。”金璜咬着笔杆,一脸愁苦。

    窗外天色已亮,金璜表示要出去找点吃的顺便打听些消息,韩凤仪送她出角门的时候,正巧遇上小常捕快,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金璜得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年轻人,好好干。”说罢扬长而去。

    小常捕快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一脸意味深长的县太爷,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韩凤仪笑笑:“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赵家大院这会儿已经被衙门用封条贴上,大门落锁。不过如果杀人放火连门都进不去,还怎么混。

    所以现在金璜就站在赵家的花园里,显然当日凶手有进入过花园,这里的花花草草被踩倒一片。在县衙看过尸体的位置图,这里应该是最后几个人毙命之所。那么,第一个死人是谁呢?金璜在赵老爷与夫人的房里,发现了一截被打断的蜡烛,也发现窗纸上有一个小小的洞。不知道是什么暗器飞进来打灭蜡烛,看来,应该这屋里的人应该是第一个死人。记得图上当时死的是一个侍妾,老爷与夫人并不在屋里。所以,凶手四下乱转悠,应该是为了找到真正的目标。以他的身手,应该不至于惊动这么多人,所以,他到底图个啥?半夜三更赵家的惨呼惊动了周围的居民,却没有人敢出门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赵家人真的已经死绝了吗,有没有逃出去的,或是当晚不在的?

    金璜愁苦的从赵家出来,望望头顶的太阳,想着根本没有头绪的案子,一点胃口也没有。怏怏的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前,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咦,这位姐姐你怎么坐在这里呀?”身后的黑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个约摸七岁的小子正低头看着她,金璜站起身,顺口扯了个谎:“没什么,就在想赵家这么一大家子,怎么就被人杀光了,那人得多厉害啊。”那小子鬼鬼祟祟的对她说:“我都看见啦!”

    “看见什么?”

    “凶手。”

    “别闹了,那黑灯瞎火的,你能看见凶手?”

    “一个大满月,特别亮。我起来尿尿,看见有两个人站在屋顶上,然后赵家大院子里面就有人在叫。第二天听说,都死啦……”

    “小孩子别骗人,衙门说没人看见。”

    “他们根本没有问我呀。”

    正说到这里,门里有人喊:“小豆子,你在跟谁说话?回来把酱缸抬出去晒晒。”

    小豆子答应了一声,便挥挥手:“我娘叫我啦。”金璜微笑着点头,看着那门复又掩上,纵身跃上屋顶,细细查看痕迹。果然让她给找到了,那两个人也算得上是高手,只将屋顶青苔踩出了浅浅一点痕迹。不过只是这么浅浅一点,也足够了。

    从脚印大小、位置来看,两个人身高相差甚远,可以说是一个女人一个小孩,站在这个位置,正巧能看见的是赵老爷与夫人的卧室,过了照壁,便是赵大少爷住的院落。

    难道是被抛弃的女人带着私生子回来复仇?哦哟,那可真是个狗血大戏了。这倒也能解释为什么要灭门,啧啧,为爱疯狂的女人总是比较可怕的。金璜一边感叹,一边跃下屋顶,沿着想像中的路径将那晚的血案重演一遍。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到最后她突然想到一点,出刀的都真的只是一个人吗?“那孩子上哪儿去了?总不能一直背在背上”

    为什么不能背在背上,如果是个身量轻巧的孩子,拿着匕首,趁人与大人交手之时,冷不防的捅上一刀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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