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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顿片刻,亭玉也被朝秋的话缭乱了心,幽幽地道:“等采清姐嫁人后,也许以后再也不能出门,一直缩在这个地方,没有见过岭南如何,也没有见过扬州,镐京,大周其他的地方。可是……我觉得这样,对采清姐来说,反倒很安心。”
朝秋突然就笑了,“其实不尽然啊。虽然当官可以上县任职,到处奔跑,可大牛以后肯定能当上分船的大管事。若是采清姐愿意跟着,也可以到处看看。说不定咱们馆子开遍大周的时候,生的孩子都能指着图册说哪里哪里他曾呆过呢。”
“就你最贫了。”亭玉不由朝着朝秋的胳膊一挠,“话说的头头是道的,也不知道每天看的是什么书。脑子里都开始想这些了,难不成你还有欢喜的人了?”
朝秋整个人弓成小虾一样,咯咯笑出来。
这一番话,何尝不是在说自己。前世她不知道爱情,每天新闻上总是狂轰乱炸。不是小三,离异,就是各种随便的婚姻,如同儿戏。虽然嘴上总是跟朋友调侃,再也不会爱了,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但是理所当然的,总觉得亲情至上。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至上的亲情却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
她从未对自己悲观,每日开开心心地过着大周的一个良家少女的日子。种田,打渔。开馆子,直到现在似乎梦想都实现了。
可是爱情呢?那不是应该十年后的事情吗?
朝秋从未想过,身体上入乡随俗了。婚姻的思想也得入乡随俗。
三妻四妾,哦不,她一向对宅斗文很感冒,每天磕磕碰碰的,翻来覆去斗小妾。扶正室,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半天,那种日子不累吗?
哪怕今生穿的是个种田文,她也得快意恩仇,潇潇洒洒走一回嘛。
手上的布抹平了,套上箍子。配好了绣桃花的针线,这才放到一边继续摆弄其它的香囊料子。
朝秋挑着,看亭玉认认真真地抿线。绣样,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家姐姐的良人又该怎样呢?
秀气的眉眼,恬静的笑容,似乎跟叶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朝秋看着。想着,一时间心中不由呆呆的。眼睛却从泛着光泽的发顶。一点点往下描,鼻子,眼睛,嘴巴,无一不是带着爹和娘的痕迹。
朝秋有些怔然,拾起桌上的小铜镜,铜柄还绑着丝绢,对着水磨镜子,托着下巴瞅。
零件是一个没少,除了一对梨涡,其它都不像爹娘。一双眼睛大大的,眼角有些上挑,幸好是双凤眼,减了不少媚色。
那边亭玉起初还在绣垫子,扫了一眼朝秋,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眉眼弯弯的,恰似叶氏的一双月牙眼。
朝秋闹了个红脸,胡乱扣下镜子,咬嘴道:“我就是看看长没长痘子。”
这话惹得亭玉笑个不停。
很快就起风了。
山间四月清风,然而在海上,一场昏天暗地的风暴却诡异地从远处袭来。
这是三艘普通之极的渔船,不同寻常之处恐怕只剩下这非比寻常的船速,仿佛火舌一般略过翻滚无常的波涛大海,向着东边疾驰而去。
前一刻原本是晴空碧天,下一刻便暗无天日,空气中俱是潮水的味道,浪潮不断拍打船舷,似乎在逗弄这三艘渔船,等到那股黑暗的潮气铺天盖地而来,便会轻易地将这些描写的人类毁灭一旦。
海水冰凉。
紧紧抓住栏杆的手几乎僵硬。
甲板上的人来来去去,腰间栓着麻绳,大船不停颤动,时不时有人倒下。
言璟望着那个被众人拥护在舵盘前的白衣人,身影宛如一片残柳,似乎下一刻就被风卷走。可是被风吹得隐隐破碎的声音里,他还是能辨认出那股从容不迫,冷静的命令,精准的方位,仿佛身后那只铺天盖地的手都无法抓住他。
模模糊糊中,言璟似乎第一次看见纪怀安真正的样子。从前那淡淡的笑,周身的随意,一层层瓦解过去。
雨水混着海水一遍遍灌溉下来,打在身上犹如掷铁。饶是如此,言璟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全身的力气汇聚在一处,见旁边有人冲到这边来舀水,这些相处了一个月的人,骨子里透着悍气,举手投足间几乎与最尖锐的水军一般。
“给我一个,我也来。”稚嫩的音色,从呼啸的风里能辨认出只是一个少年。
这个水手只是迟疑了一息,立时把手中的木簸递过去。言璟小心地爬到一个栏杆处,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即便手中的木簸舀水只是杯水车薪,可他依然紧紧拽着,一遍一遍弯腰,泼向大海。几番船身的摇摆,他身子悬空,重重地摔下来,依然记得纪山教他的方法护住自己。
黑暗里,舵掌的方向,那道白色的身影宛如大山一般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