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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高烧未退,他带着她跑遍了帝北城的医馆,大夫只说寒气入心,悲恸过度,伤了体脉,回天乏术。他听了只觉遍体生寒,怏怏的回侯府,哪知马车却在路上被拦住了。
他不耐的掀开布帘,一眼便望见了一身褴褛,奄奄一息,死命揪住车夫乞讨的帝承恩。
那模样眉眼肖似梓元,但才七八岁的女童,眼底的圆滑讨好连成年人都难企及。这是一个被生活磨砺得只剩下求生本能的孩子,一个濒死的乞儿,对当时的洛铭西而言,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帝承恩要活下去,要活得比谁都好,要活到人上人的地位,就必须永远保住帝梓元的身份。
余生岁月无穷无尽的桎梏和永远抛弃自己的身份来换一条命,帝承恩没有半分犹疑。
无需威逼,无需利诱,甚至在帝承恩被带回府后,他只见过她一次,交代过一次便再也没有见她。
从始至终,这只是一场交易,但是帝承恩……触到了梓元的底线。
“你说得不错,她这一生最难忘的恐怕便是那一日。”
生或死,一念之间,永远比富贵权利来得重要,只可惜那个曾经在街头苦苦乞讨的女童忘记了。
洛铭西望着任安乐,叹着笑了笑,眼底隐有温情。
不远处的假山后,帝承恩皱着眉,望着石亭中畅谈的二人,心底生出古怪的感觉来。自从上次求见被拒后,她一直不敢靠近洛铭西,生怕他对太子说出自己的底细,但后来却想通了,若她的身份被揭穿,一同倒霉的还有洛家,洛铭西不仅不会拆穿她,反而会保住她才对。
任安乐是晋南的女土匪,洛家管辖晋南治安,两人分明应是死对头才是,怎么看上去像是很熟悉一般?而且……像洛铭西这样清冷的脾性,怎么会对太子未来的侧妃如此温煦,甚至毫不忌讳的亲近。
不知想到了什么,帝承恩心底一抖。
洛铭西的神情态度好像……和十年前对着马车中半躺的女童一模一样!
几乎是立时间,她便回忆起了那一日。因为对于帝承恩而言,这一生的记忆最深刻的便是洛铭西掀开马车布帘的那一瞬。
他一念之间成就她余生的命运。无关感恩,无关仇恨,只是那一刻介乎生死际遇,所以记得格外牢固,时时刻刻印在心间。
可当年的女童是洛铭西照顾长大的帝家小姐,如今他面前的女子只是任安乐。
任安乐、任安乐、任安乐……
帝承恩脸色骤白,倒退两步,眼底露出难以置信的荒谬和震惊。
安乐寨寨主年仅十八,谋略盖世,威震晋南。
若是当年那场伤寒没有要了帝家小姐的命,帝梓元如今正好十八!
她怎么从来就没有想过,一个土匪头子,怎么能有勇气以区区三万水军向皇室求娶当今太子?一个出身粗鄙的人,怎么能在一年之内得尽民心,成为一品上将?一个毫无干系的女子,怎么能让太子对她与众不同,放在心尖上宠?
除非她从来不止是任安乐,她是……
连舌尖卷过这个名字都觉得恐惧,帝承恩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她努力自持心神,却再也不敢抬眼朝石亭中谈笑风生的女子看去。
心雨见她满身冷汗,拉了拉她的衣袖,却被帝承恩猛地躲开,她转过头,神情惊恐,如同海中飘荡的浮木一般,顿了片息,仓惶的朝秋水阁的方向跑去。
心雨抬首朝石亭内望了一眼,微一颔首,才跟着跑走。
亭内,洛铭西望着任安乐,皱了皱眉,“她恐怕觉得不妥了。”
“但是她没有证据,你觉得她会去嘉宁帝和太后面前嚷嚷‘我是冒牌的帝家小姐,我怀疑真正的帝梓元就是任安乐’?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一旦说出口,第一个死的就会是她。”
洛铭西不解,“那你把她引到御花园来,让她知道真相做什么?”
任安乐弹了弹肩膀,起身,笑得忒坏,“吓唬她呀,让她白天心惶惶,晚上睡不着觉。拿把剑去报复人太失身份了,我又是个弱女子,所以只能吓唬吓唬她了。”
洛铭西罕见的露出个‘信你才有鬼’的神色,道:“后日就是太后寿宴,你做好决定了?”
“恩。”帝梓元颔首。
“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洛铭西敛了玩笑之意,正色问。
帝梓元正好行到石亭边,停住,转头,“不用了,该做的你都已经做完了。寿宴之前,有些人还要见,我会带着归西,不用派人跟着我。”
洛铭西点头,瞳色有些深,“你要见的第一个是帝承恩,刚才已经见完了,第二个……是谁?”
任安乐嘴边露出一抹笑意,却格外冷冽,“铭西,这么了解我,你猜?”
话音落下,任安乐转身,踏下石阶,身影消失在小径深处。
石亭内,洛铭西捧着已经变凉的茶盅,目光深沉悠远。
“梓元,你说错了,如今这世上,早已没人能真正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