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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橄榄核放进去,待放到三四十颗时,又接着扇火。云香把茶铫子拿来,却并不急着烧水,而是把那些画轴摊开,将里面的画小心揭下并折叠起来,我正困惑她的动作,她竟把折好的画纸都投入炉中,并不忘叮嘱我:“动作再轻点。”然后把茶铫子架上烧水,我不禁惊道:“画都烧了?”
云香瞥了我一眼,嫌我大惊小怪的样子,“我们风校书的雅趣之一便是以字画烹茶、煮酒,你是新来的吧?没听过么?”
“我是新来的……没有听过……”我瞠口结舌地摇头,她便不理我,自顾蹲下看火烧画,我想告辞回去,她没有看我但忽然开口道:“你叫什么?”
“严月儿。”
“嗯,你长得比厨房里那些人都好看些,以后我们风露人间的东西就由你来送吧……我们校书先生眼里、身边都要干净,那种脏人丑人走近个几丈远都得难受半天。”云香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蹙紧眉头,也是一脸嫌恶的神情,“风露人间的差事做好了,我让先生赏你个金果子都不在话下,知道么?行了,你去吧。”
我心里巴不得她这一句,连忙告辞回厨房去了。
依着记忆中找回去的路,在亭阁园林间却渐走渐迷;这曲栏里摆满了盆景,好像方才并没有走过,返回去几座假山芭蕉后面,又有一个月亮门,竟不知通往哪里。
这一段路越走竟越荒僻似的,我待找个人问问也没有,绕来绕去冷不防看见一群面目狰狞的小鬼斜刺里哗然跑出来,吓得头皮一麻、全身一震——
待再仔细看清,原来是一群戴着各色面具的小孩子,嘴里还欢唱着:“大鬼、小鬼、打千千;冰灯、水灯、放纸鸢;牛头、马面、追陀螺;躲进萼楼听风雨……”唱着唱着他们又围成一圈,手下打着几个千千在地上疯转,其余的仍拍手起哄唱歌。
他们唱的那些话听起来前言不对后语,更让我疑惑的是,在萼楼这样地方怎么还有这许多的孩子,但还是赶回厨房做活要紧,我拉住一个问道:“请问一下……小弟弟?”
一张画着黄红大花的面具转向我,上下看了看:“你是谁?”
“我……我是厨房做事的,请问一下回厨房的路怎么走?”
“不知道!”那孩子大声嚷完便不理我,继续去看他同伴打千千。
真是没礼貌的孩子!我有些气结,但也无法,只好绕过他们继续找路,刚走几步就被人拉住衣服,我回头看去,却是两张画着青黑色花样和老虎王字脸的戴面具小孩:“怎么?”
老虎王字面具的指着一个方向:“你往那边走。”
“噢!谢谢你!”我心下感激得什么似的,旁边青黑色花样脸的却紧接着摆摆手:“不对,不对,那边去是花姑姑家。”
“啊?”我指着另一个方向问他,“那我走这边对吗?”
老虎王字脸的又道:“这边才是去花姑姑家!你该走那边。”他仍坚持自己的说法。
青黑色花样脸又摆摆手,“不对,不对,这边是去梅姑姑家。”
我顿时被他们“花姑姑、梅姑姑”的弄糊涂了,“我究竟往哪才能回厨房啊?”
老虎王字脸的拉住青黑色花样脸,“姐姐们这会儿都在那边田里采花草、捣颜料做玉面丸,那边当然是去花姑姑家的方向!”
“好吧。”青黑色花样脸也无所谓对错了,“我们也去看她们做玉面丸。”他的话立刻得到周围好几个小孩的附和,于是就一窝蜂地跑走了。
我不懂什么是做玉面丸,但既然他们说有人在那边,不妨跟去瞧瞧,说不定就离厨房不远了。
随着他们跑去的方向,转过几丛萧疏的树影,倒真听见远远有些人声传来,我踩着碎石小路循声继续走,却意外发现进了一爿院墙里的犄角死胡同,哪里还有路?莫非走岔了?方才那几个小孩明明往这里来的?……不过人声就在院墙那一面,墙上有个宝瓶形的窗框,我走过去踮起脚尖往外望,几座一人高的攀枝琉璃灯把倚石傍溪的一片空地照得清楚,灯下展开一张长桌,桌上有许多盛满了花草或什么东西的簸箕,有三五个人正用乳钵在研舂着什么,又有人走来走去运送着东西,而方才那几个戴面具的小孩此刻恰围在桌边,有一个说:“那是画眉的青黛么?也给老青把面具的眉头画上吧!”另一个摆摆手说:“面具上画了没用,得在脸皮上画……”
我正看得不明所以,忽然肩头被人一拍,几乎没吓得大叫起来,转头一看却是笑吟吟的露哥,她执着灯笼就站在我身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小严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我先才去给风露人间送点心,回来就找不着路了。”我不好意思道,“萼楼这里花园子真大!”
露哥便转身引我往来路走着一边道:“我恰好要去厨房拿点东西,咱们一道走吧。”
我还好奇那些人在做什么,跟在露哥身后还不禁问道:“方才我看见好些个戴面具的小孩子……还有那些人在做什么玉面丸?”
露哥笑道:“不过是做些上宿妆时搽的香粉面药,捣几样花汁颜色罢了。”
“哦……”我并不通晓涂脂抹粉的活计,“露哥姐姐,什么是宿妆?”
露哥回头看了看我,她的脸映在红灯笼明昧不定的光影里,也不知是笑还是什么表情,然后又转回去继续看路,“小严姑娘这个年纪的面皮儿那么水灵,哪里用懂这个?”
回到厨房,露哥却并没有拿什么东西,只是来回巡视了一遍,乌糍姐把一碗热腾腾的金瓜海参羹端到她面前请她吃时,她却一手掩口鼻一手连连推开。乌糍姐正疑惑起来她就赶紧道:“这些好东西还是呈给各院的大人们吃吧,我这两日脸上起些看不见却很痒的疹子,所以只能吃凉粥呢。”
罗娘这边又叫我去帮忙洗乌鱼蛋,因此露哥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
直到后半夜鸡鸣时分,天虽还没亮,但各院楼来分派的事情都已经渐渐平定,厨房里也慢慢闲下来。
乌糍姐让人熬了一大锅白米粥,切了几大碗什锦香瓜茄小咸菜,摆了煮茶鸡蛋、五香烂蚕豆、烧盐芋、腌橄榄、煮菱角等几色果碟;罗娘则叫人把饭锅底一层锅巴铲出来,兑一壶温白茶,再把做上面大菜剩下的鸡鸭鱼肉或焖烧或油炸几样,作为下饭菜,厨房里都忙了一晚上的人,从上到下这才围坐下来歇息吃饭。
我捧着碗吃到一半时,忽然想起先前给我打下手的阿浊,这些吃饭的人里面没有她,再不来的话大家可就把食物都瓜分光了。我便拿起两个茶鸡蛋和盐芋,端着碗走出院子里张望一下,也不见她人影,又绕到后面磨房,周围一时都黑黢黢、静悄悄的;我有点害怕,正想赶紧回去,才听得一个角落头里传来有人嘀嘀咕咕的声音,我侧耳听了听,寻摸着靠过去几步:“阿浊……阿浊?是你在那边么?”
嘀嘀咕咕的声音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提高一些回:“是我,谁?谁叫我?”
我松了一口气:“是我,今天新来的,我叫严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