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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昱落眼瞧着那折子,一时神思从九岁时誉王呱呱坠地抱在他怀里,到由他牵着去国子监择师,十九年来走马观过,最终落在临南下前誉王奉到他面前的一杯陈酿上,舌尖几乎还能回味起那口浅涩。
誉王笑着跟他敬,叫他一路保重。
他渐渐神智冷静,默了好半晌,蓦地说道:“得回京。”
温彦之在他身边坐下,担忧道:“现在就走?”
“越快越好。”齐昱坐起身来唤了李庚年打水,一边往身上拢衣服一边道:“我去书房看看。你收拾罢,待会就动身。”
“……我?”温彦之一懵,情急间忽然有些不知措辞,“可治水才开始,更兼大坝改建之事,我……知桐没有公职,图纸都是我们……总之……”
齐昱抬手穿过袖子一顿,忽而了然问他:“……你想留下?”
温彦之话音辄止,动了动唇,一时没说出话来。
——留下,就是分离。
南北往来又不能御剑飞仙,山长水远,一信难勤,一来一往一二十日不嫌多,且算入河道动工至大坝改制,两三月操劳不过在眨眼间,这若一别,再见面许是开年春日或更迟,二人都清楚。
若问舍得么,则当然不。温彦之是恨不能日日夜夜都跟在齐昱身边的,就算说不上话,单是能看一眼也好。齐昱更不必讲,若是能做个袋子将温彦之揣在身上,怕是绝不带犹豫半分。
可宫里有宫里的事,天底下,也有天底下的事。齐昱是皇帝,要管家国朝堂坐稳皇位,而温彦之如今是个工部员外郎,既然担了治水,自然应当好好治水。
况治水一事,于温彦之而言,更兼有为亡故恩师偿清夙愿之要,此时抽身离去不管,又怎可能放得下。
任何人都有该在的位置,对他二人,更是如此。谁也不是谁的附庸。
温彦之敛起眉心沉了肩,目露询问地看向齐昱:“我想留下。”
齐昱起身来将外袍穿好,回头沉沉地看着他:“你想好了。”
温彦之在他目光下,略扭开脸去,点点头:“我……想好了。”
二人相处至今,每逢齐昱谈及他独当一面之类,总不是哂他斗不过官吏,就是哂他脑子一根筋,此时这般一讲,他原以为齐昱会不悦,会劝阻,可没想到齐昱只是笑了笑。
“好,那你留下。”
这倒让温彦之怔愣一瞬:“你答应了……?”
他突然站起身来扑入齐昱怀里将人抱住,竟觉出口的话融了胸腔里的酸浊之气,闷在鼻尖都是热烫:“齐昱,我也想和你回京,我只是——我不能……”
“行了,行了……”齐昱抬起手,安抚似的拍拍他后脑,神色中的好笑夹杂丝疲倦,下巴抵在他额头上,轻叹了口气。
“温彦之,你现在信了么,我不止爱你一张脸……你有全部,我喜你全部,无需你像宫妃随驾,共我出宫入殿。你有你的抱负,这是好事。”他唇角在温彦之额头印了一下,将人拉开来对视进眼中,正色嘱咐道:“你听好,呆子,先保全你自己,再好好治水,遇事切莫冲动、执拗,该听方知桐的,就听方知桐的。”
温彦之揪住他前襟,将他拉下来轻轻啄了下唇角:“你放心我?”
齐昱笑出声来,双眼中盛着温彦之的影子,捏了捏他的脸道:“我怎可能放心得下?……不过南巡至今,李庚年、沈游方之事,或是寿昌山救方知桐、云珠之事,到前不久你收拾那谭庆年,我料你也快开窍了……我虽怎么都放心不下,可到今日,我也信你。”
如此便再不用多说什么,温彦之只紧紧再抱住他,口鼻埋在他肩颈中,呼吸间有淡墨与浓茶混溶的香气,“我给你写信。”
“每日写,不许停。”齐昱轻轻咬他耳骨,“若有一日我见不到信,那江陵府的官吏还得再换一道才作数。”
温彦之终于是笑出来,抬手拾袖点过眼角,“好,我记下了。你去书房罢,水打来了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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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昱从书房捡了几本要紧的折子出来,落印交代折报重转回京城,热水备好,他回上房梳洗罢了换上干净衣衫,匆匆用过早膳,李庚年报来说车架备好了,便行至院里。
行馆入门的松柏下,温彦之长身立在树旁看他,边上站着龚致远和方知桐,都是被馆役收拾的动静给弄醒的,听说今上忽而要走,连忙起身临道送别。行馆外停了两架马车,又都是沈游方备下的,他人也在外嘱咐车夫一干事宜。虽从天亮接了消息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刻钟,可他已拟出道沿途安顿来,教了车夫,又将纸张交到李庚年手里,垂眼背了手,且由他去看,并不言语。
齐昱由暗卫伺候穿上裘袍,冷冬里叹了口气,空中扬起团薄薄白雾。他看向温彦之,觉得自己心中大约有千言万语,可分别的话已说过,要叮咛的也都讲了,再说便是十足婆妈,都是男子,亦无需那般。
可终究再一眼望在温彦之身上,念及即将到来的数月离别,也不知什么重重沉在脚下,让他一时走不动路。
他瞥了方知桐和龚致远一眼,垂眸想了想,落谕道:“都各自安生罢,治水之事冗杂,你们也提点提点温彦之。”
方知桐与龚致远心窍皆通,何尝不知齐昱这话是要他们好生关照温彦之,当即牵了袍摆恭敬跪下接了口谕,唤他们平身后,齐昱又点了与温彦之相熟些的三个暗卫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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