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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什么?”

    胡亥轻轻吸了口气,“算了,不出门了,回屋吧。”他看向余子式,一双眼里有拂过清辉流光,笑意浅浅。

    余子式一见胡亥的眼神就心领神会他打算做什么了,抬头看了眼光天化日朗朗的乾坤,又看了眼视线盯着自己不住打转的胡亥,余子式觉得他这辈子所有的脸都差不多可以不要了。

    “改日再出门逛逛吧。”胡亥伸手抵上余子式的锁骨处,“回屋?”

    良久,余子式终于点了下头,“行吧。”反正他觉得自从和胡亥混在一起后,自己养了十多年的清白声名迟早要全废了。

    大好年华全糟践干净了。

    三日后。

    华庭忽然自请外嫁边川远离咸阳。骊山行宫中,坐在殿中央的皇帝翻了翻手中的册子,又抬头望了眼跪在阶下脸色苍白的华庭。“你确定你不后悔?”

    “儿臣不会后悔,望父皇成全。”华庭平静地拱袖贴额,俯身行了一记大礼。

    嬴政看了会儿她,终于低头扫向手中的名录,他大致翻了两遍,最后视线落在一个名字上,又看了眼跪地不起的华庭,他终于从案上执起笔,轻轻圈了个名字。

    “准了。”

    “谢父皇。”华庭的声音一丝不抖。

    华庭外嫁边川,离开咸阳的前一晚,胡亥亲自去了趟公主府。

    他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华庭正穿着件清绿的单薄衣裳,坐在阶下静静埋着头,身上落满了雪。

    “你满意了?”华庭的锐气像是全被磨尽了,她甚至都没抬头看胡亥一眼。

    胡亥走到廊下低头看了眼她,没说话。

    “说来也是我自作孽,那些事的确是我做的,我又没华阳那股胆气,敢做不敢认,落在你手上算我的报应。”华庭低声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片刻后猛地擦了把眼泪看向胡亥,“所以,胡亥你还想要怎么样?要我病死在出嫁的路上?”她几乎是轻蔑地看着胡亥。

    胡亥看了眼华庭,眼神淡漠。

    他其实真没做什么,他不过是带华庭去了趟掖庭。

    昨天晚上瞧见了那一幕气疯了的华庭上门找他,他顺便就领着她去了趟掖庭,进去之后从刑案上翻出本东西扔给华庭。华庭看了两眼,神色忽然就异样起来。

    这些年华庭在宫里真不算什么菩萨心肠,林林总总做的事儿也能录满一本卷宗,可见是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

    远的先不提了,单说最近的一条就挺有意思。

    前两年宫里有个新出的夫人处处针对冯夫人,冯夫人即是华庭的生母,那场所谓的夺宠风波也是闹得挺大的。后来,那盛宠之下的新夫人忽然就暴死了,一尸两命,据太医说她腹中的皇子都已经成形了。

    皇帝得知此事震怒异常,下令彻查,却没查出什么东西,准确的说是证据模糊,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件事儿翻出来的一瞬间,华庭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她当初明明已经销毁干净的证据全都在她面前摆得清清楚楚。

    她猛地抬头看向胡亥,胡亥的脸色依旧平静,那一双漆黑的眼看得她心中阵阵凉意。

    这事儿若是闹出来,后宫的动静绝对不小,胡亥虽然不怎么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却大抵也能猜到些,这事给揭出来,到时候怕不止是华庭甚至还有冯夫人兴许都会受到牵连。

    这些年华庭在宫里胡作非为,要没人兜着早废了,而护着她的人第一个就是冯夫人,其次就是冯家。提点了两句,胡亥带着脸色发白的华庭去了一趟刑室,算是逼着她看完了整场刑戮,胡亥只在看完后淡漠地说了一句话。

    “依着你这些年干的这些事儿来判,差不多也就得这么个下场。”说完后,他扫了眼瘫倒在地的华庭,转身走了出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个时辰,说清楚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落雪庭院中,胡亥低头看向坐在阶下的华庭,心中情绪微微起伏,也不知道如果余子式知道了这些年华庭做的事儿,他还能不能对这人这么上心?

    华庭忽然从回忆里回身,猛地开口朝胡亥吼道:“你说啊,胡亥你还想让我做什么?我婚也请了,如今父皇也应了,接下来呢?你说啊!”

    胡亥一直等到华庭的情绪稳定下来,坐在阶上不再说话了,他才开口道:“二十年内,咸阳城我不想再看见你。”

    二十年内,他不想在咸阳朝堂再看见冯家的势力。他暂时动不了李斯,但是冯家这种依附皇权的家族却还是可以试着拨动一下。当初余子式那案子一开始,若说冯家没有和李斯勾结暗算,这话说出去谁信呢?

    这些债,总是要一笔笔算清楚的。

    华庭冷笑了一声,抬头看向胡亥。在她眼中,胡亥这人就是个疯子,那天在刑室,那种骇人的刑戮,那种凄厉的惨叫声,胡亥就坐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看着,安静而温和,炉中的火打在他脸上,那晦暗样子给华庭一种极强烈的感觉:这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十足的疯子。

    “二十年不入咸阳,不出现在你眼前,所以胡亥你留我活着?”华庭抬头看向胡亥问冷笑着问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杀了我?所以你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打算先折磨我一阵子再动手?”

    胡亥低头看了眼华庭,忽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华庭双眼盯着胡亥,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是这样的人。”华庭觉得,每一个见到过胡亥这样子的人都会这么觉得。她想起那天傍晚在余子式家附近的街巷中望见的扭曲景象,心中忽然划过一丝颤栗,那感觉像是有些恶心,像是有些悲悯。她看向胡亥,“你真的很恶心,我看见了,你跪在他脚下,胡亥,你真恶心。”

    胡亥闻声顿了会儿,迎着华庭的视线淡漠道:“明天出了咸阳,寻死还是活着你随意,听说三川郡风水不错,李由也是你的故人,想来你若是自尽在路上,他也能给你挑块好地方埋了。”

    华庭想起李由,脸微微一扭曲,她猛地朝胡亥吼道:“滚!你滚!从我家滚出去!现在就滚!”她忽然从一旁抄起香炉朝着胡亥狠狠砸过去。

    胡亥侧身避开了,香炉砸在雪地里滚了两圈,铺了一地的青灰,胡亥看了两眼华庭,转身踏着那青灰,从容慢步地朝庭院门口走去。

    胡亥走出去很长一段路,身后终于传来华庭失声的痛哭。他的脚步未顿,从容步出了公主府。

    一月后。

    三川郡,太守府。

    李大公子李太守正卷着袖子地给堂中的舞姬敲杯子,一曲毕他忽然笑起来吼了声,“赏!”他朝着那些姑娘扔了一把金钏,手狠狠一指其中一女子,“你,过来!”

    堂下走进了一人,借着间隙给他递了封信,轻声道:“太守大人,咸阳的信。”这幕僚都快哭出来了,这都是这个月第三封了,好歹太守大人你也看一眼不是?

    “放那儿吧。”

    幕僚一听见这大爷一样的招呼真的要哭了,他硬着头皮杵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碎碎念道:“大人,还是看一看吧,这毕竟是咸阳来的信,兴许是什么大事儿也不一定,我们这三川郡啊,是大郡……”

    李由听了半天,终于扭头看了眼喋喋不休的幕僚,李太守觉得这小子相当扫兴,终于,他随手接了那所谓咸阳的来信,刷一下抖开看了眼,良久,李太守的眉毛忽然狠狠一挑,“哟,皇帝挺有意思啊?赵高看不上退了婚的女人往我府里塞?皇帝当我李由的太守府是收破烂的啊?不收。”他伸手搂过那舞姬的腰将人往腿上一带,把信扔回了那幕僚手中。

    “大人,这不收……”那幕僚瞬间就皱起了眉,这可是抗旨啊。

    李由看了眼那幕僚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眼见着他又开始碎碎念,忽然朝他勾了下手指,“你,过来,知道这公主谁吗?”

    那幕僚摇了下头,李由呵呵一笑,“当年在秦王学宫本大人有幸与她同窗三年,我同你说,这种女人娶了,我李家祖坟会冒黑烟的。”开玩笑,华庭那也叫女人?秦朝这么多位公主,长公主华阳善兵法谋略,栎阳善声乐歌舞,其他的几位公主也都琴棋书画精通个一两样,唯独华庭此人,可称得上“一无是处”四个字。

    李由捏了把那舞姬的腰,不屑地笑了下,“我李由也算是个咸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在咸阳住了这许多年,这咸阳城宽几丈我不清楚,这护城河深多少我也不清楚,我家隔壁那街住了多少位贵胄王侯我更是不放在心上,走哪儿闯哪儿我李由就没怵过谁。这辈子我李由打哪儿不是横着走啊?这是老子的地盘!让她滚,不滚就关城门放狗,那女人见狗就哆嗦。”

    提前甩了婚车仪仗带了两三位侍卫赶过来的公主恰好听见这一番话,狠狠一挑眉,她猛地伸手拦住了脸色铁青打算冲上去的侍卫,看着那堂上的人冷冷一笑。

    “李公子,在咸阳横着走确实是风光啊!”穿着件黑色宫服的女子拾阶而上,缓缓道。

    李由捏着杯子的手一顿,声音也消了一晌,他扭头看向那逐渐走近的玄衣女子。随即就看见那女子一脚踹开了挡在她面前的太守府护卫,走上来啪一脚踩上了自己面前的矮案几,一整袖。衣摆扫了他一巴掌。

    华庭打量了他两眼,觉得这位廷尉家的大公子真是人模狗样多年未变,没看他怀中抱着的舞姬,华庭抬手一下就掀了他的杯子,薄唇轻启轻笑道,“说的好像谁不是在咸阳横着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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