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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前。
战场上的鲜花可难找了。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搜罗来寥寥二十来朵,都是茎秆只有头发细的小野花儿。
西北风大,这把野花很快被飞飞扬扬地吹开了,零碎地洒落半个山坡。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瑟罗非的脑子里一片空荡,平常伶俐的言辞好像也随着那一把冲天的火光,散得干干净净。
半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样式精美的闹钟,往前走了几步,正正摆在托托的墓碑前。
这个承载了父母对孩子的思念、慈爱、与愧疚的东西几经辗转,在无名岛险险地被保存了下来,又巧合地逃过了南十字号的覆灭,甚至在漫天战火之下被保存了下来。
足见主人对它的用心。
可现在,这个将它视作珍宝的主人却已经不见了。
瑟罗非捣鼓了半天,才找到了正确的按钮。
温柔的女声轻快地响了起来:“托托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托托我们最亲爱的小宝贝儿。”
女声停了一下,有些懊恼地嘟囔起来:“不不不这样说太没有气势啦,那个小贪睡鬼一定不会听……嘿,我说,你倒是来帮我出个主意啊?”
这次换了个低沉的男音:“都过了十几年了,托托早就长大了,哪儿还需要你来喊他起床。”
是啦,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又成熟又有出息,说不定已经能独立炼制出了不起的作品了呢。但我总想做点儿什么给他……哎呀!忘记还在录音了……”
咔哒。
齿轮细密地响了一阵,那女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托托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托托我们最亲爱的小宝贝儿。”
闹钟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循环着。三个人听了很久,谁都没有出声打断。
最后,还是瑟罗非伸手将闹钟关了。
“亲妈都喊不醒你……看来你是真的困了。”瑟罗非仔细擦掉闹钟底端沾上的灰,再认认真真把它放回口袋里,“成,你睡吧,作为没有按时归队的惩罚,你这宝贝闹钟就归我了。生气或者着急的话,就自个儿来向我要吧。”
简陋的葬礼完成了之后,太阳才刚刚偏西。
三人还是决定等到晚上再走——对面的勘察手段他们不是很有底,他们又不能当真跟着妖精们往山脉深处走去,自然还是借着黑夜的掩护行动更加保险一些。
瑟罗非表示自己想一个人在鳄鱼脊营地里转一会儿。
妖精们通过后方地道,已经陆陆续续往山脉深处走了。还留在营地中的妖精越来越少。
路边杂乱地放着几辆小推车,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有谁来推动它们了。
这些玩意儿是可怜的妖精们在这样一片疮痍的战场上,为了保护同伴们的尸体而发明出来的。对于妖精们来说,这可不是什么使人心情愉悦的东西。
然而瑟罗非之前还挺喜欢它的。
她曾经推着这辆小车,忐忑而急切地在硝烟方息的战场上疾走,希望在下一秒就能看见托托的身影,又害怕看见托托的身影。
后来她在巧合之下果真用这小推车把托托装了回来。活的。
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脏兮兮的车柄。
就好像她这么拍一拍,就会有一只卷毛妖精从车里跳出来,对她笑出尖尖的虎牙:“是托托哟。”
……
她靠着车轮,一点一点蹲了下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口袋里的闹钟硌着她的腰,闷闷的痛。
这一回,她连把他的尸体带回来机会都没有。
那只妖精就那样轰的一下,从头到脚烧了个干净。
就和鸟钻石镇码头边的南十字号一样。
什么都没留下。
“罗尔?瑟罗非?”
女剑士抬起头应了一声,吸吸鼻子站了起来。
她看见尼古拉斯冲她大步走来。
“不能等到晚上了,我们现在就走。”尼古拉斯说,他的唇角绷得有些紧,“管家拦截到长老院那边的消息,内容是‘马上去查清楚火神之瞳没有见血的原因’。附近有一支精灵的队伍,管家已经联络上他们,我们现在往西南方向行动,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可以和他们汇合。我们都需要乔装一下,跟着精灵的队伍离开西北。”
瑟罗非伸了个懒腰,手脚利索地检查了身上的装备和行李:“那边奇奇怪怪的烦人手段还真多……我没问题,随时可以出发。”
尼古拉斯认真看了看她的表情,抿了抿唇,突然伸手笨拙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又很快放开。
“那就走吧。”他说。
“好嘞。”女剑士背着大剑紧紧跟在船长身后,脚步稳稳当当,腰杆比她的剑还要笔直。
另一边,高高的岩石台上,一块彻底沉寂下来的墓碑正静静地立在那里,等着汹涌的风沙将它完全掩埋。
突然,旁边杂乱的针叶灌木丛中传来了悉索的响声。
一只狼狈的虎斑猫顶着一脑袋的枯枝烂叶钻了出来,它原本在战火中也依旧鲜亮的皮毛上沾满了泥土,后退似乎受了点儿伤,走起来一瘸一拐的。
它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一个人也没有之后,才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托托的墓碑之前。
它伸出爪子拍了拍墓碑。
墓碑静悄悄的。
它低低叫了一声,把自个儿团成一团,贴着墓碑卧了下来。
西北的风沙凶猛,不一会儿,它的毛皮上就裹了一层薄薄的沙尘。
它一点儿也没有将它们抖掉的意思,只是微弱地卷了卷尾巴尖儿,安静地卧着。
时间片刻不停地走过。
很快,从远一点儿的地方看去,这里就并没有什么猫,也没有什么墓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