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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樱莞尔,冲吴妈妈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慢吞吞放下手里的针线,歉意的看着桂嬷嬷,“待会恐要给您添麻烦,还请嬷嬷别往心里去。”
桂嬷嬷见过不少明争暗斗,早已波澜不惊,跟着站起身,看向外边来势汹汹的一帮人,面不改色道,“家和万事兴,然而常常是树欲止而风不静,逼不得已,嬷嬷体谅小姐的难处,纵然如此,小姐年幼,切莫冲动行事。”来之前,桂嬷嬷知道些宁府的事儿,百行孝为先,皇上重孝道,宁老夫人又是宁樱的亲祖母,闹大了,对宁樱百害而无一利。
难得听人劝宁樱,吴妈妈感激的看了桂嬷嬷一眼,凑到宁樱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而佟妈妈已进了门,端得肃穆威严,“闻妈妈,老夫人请你过去问话,跟我走一趟吧。”
闻妈妈自认为行的端做得正,不怕老夫人逼问,可担心宁樱为了她闹事,宁樱性子随黄氏最是护短,因而,闻妈妈道,“还请佟妈妈稍等,老奴和小姐说两句话就跟妈妈走。”即使都是府里的妈妈,等级却不尽相同,佟妈妈是老夫人跟前的人,年纪稍长,闻妈妈是宁樱的奶娘,年纪和黄氏差不多,依着年纪,闻妈妈就矮了佟妈妈一头。
“还请闻妈妈别叫我为难,老夫人在荣溪园等着呢。”佟妈妈一板一眼,竟是不肯让闻妈妈和宁樱说两句话的机会,退后一步抬起手,身后的婆子上前,左右架着闻妈妈往外边拖,宁樱冷眼瞧着,忍不住讥诮道,“佟妈妈好大的架子,到了我桃园,不由分说带我奶娘走,我再不受宠,不受人喜欢也是府里正经的小姐,佟妈妈看不起上我,不施礼就罢了,身后的粗使婆子竟也眼高于顶不把我这个小姐放在眼里,我倒是要问问,谁给你们的胆子?”
宁樱声音陡然转冷,脸色冷峻,潋滟的杏眼无半分暖意,冷飕飕的瞪着人,看得人心惊胆战,即使在府里多年,佟妈妈一行人不由得停了动作,面面相觑。
她们不至于怕宁樱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可是,宁樱有句话说对了,宁樱是主她们是仆,遇着不行礼已是大不敬,又何况在宁樱的地盘上。
不由得,众人心里犯怵,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佟妈妈,她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她若能和宁樱对峙,到了老夫人跟前她们有话说,她若不能......
佟妈妈心底思量,脸上青白相接,迟疑会儿,屈膝蹲下身子,脑子反应极快,“老奴思虑不周,只记着不敢叫老夫人久等,一时失了礼仪,还请小姐高抬贵手,饶过老奴。”
佟妈妈的话一处,跟来的婆子心领神会,顿时蹲下身,规矩的给宁樱施礼。
“你们是祖母跟前的人,照理说,不该我提醒,可宁府的名声不能被你们几个奴才坏了,该有的礼仪不能少,我一个小姑娘尚且明白,你们在府里伺候祖母多年会不懂?”宁樱沉着眉,摆明了不肯善罢甘休,佟妈妈心里碎骂了句,面上不得不赔着小心翼翼,“老夫人最是重规矩,今日的事儿是老奴思虑不周......”
“佟妈妈。”宁樱颇有玩味的喊了声,目光一挑,杏眼微漾,换脸比谁都快,方才还一副冷目冰言,这会脸上已笑开了花,“你可是祖母跟前的红人,你不会不知道见了主子第一件事是行礼?追根究底,无非嫌弃我从小在庄子上长大,打心底看不上我罢了,府里的下人们又不是只有你看不起我,我心里都明白。”
佟妈妈心下大骇,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她们的确看不起宁樱,但是不敢表现在面上,有的事,私底下说说还成,若搁到明面上,可是犯了大忌,老夫人对宁樱和黄氏诸多不喜尚且不敢明目张胆的为难她们,何况自己不过区区一个奴才,佟妈妈重重磕了个响头,叫屈道,“六小姐可误会老奴了,老奴时刻紧守本分,循规蹈矩,从未乱嚼舌根说过主子的坏话,六小姐冤枉老奴不要紧,但求别把脏水泼到老夫人身上,老夫人与人和善,待府里的少爷小姐一视同仁,别坏了老夫人名声。”
宁樱心下冷哼,佟妈妈这会儿脑子倒是转得快,可她,就是不想放过她们呢,可如何是好?
“佟妈妈若真是个循规蹈矩的,为何一而再再而三不把我放眼里,回京途中是这样,回府后仍是这样,佟妈妈若说心里没有半分轻视,我心里自是不信的,闻妈妈是我奶娘,不管她有没有犯事,你带她走,应先禀明我,应不应,我心里自有数,像佟妈妈这般上门抓着人就走的,我倒是头一回见着,桂嬷嬷,您懂得多,不知可否说说京里谁家奴才是这般行事的?”
桂嬷嬷声音无悲无喜,不偏不倚,“嬷嬷常年在宫中,甚少在府里走动,然而,小姐说的这等奴才,嬷嬷却也头回听说,改日嬷嬷回宫,找姐妹打听打听,说不准,她们清楚。”
佟妈妈额头冷汗淋漓,事情传出去,老夫人为了名声不会放过她,佟妈妈心知自己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于一众奴婢中,老夫人偏向她,然而牵扯到宁府利益,老夫人自己的名声,孰轻孰重,显而易见,佟妈妈细思恐极,声音微颤道,“小姐,老奴错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与老奴一般见识。”
其他人有样学样,跟着磕头求饶,一时之间,屋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宁樱无动于衷,站在屋里,冷眼瞧着一众欺软怕硬之人,这时候,外边传来说话声。
“祖母,您瞧,佟妈妈被六姐姐罚跪在地上呢。”
老夫人的怒斥声紧随而来,“小六你好大的胆子,我院子里的人何时轮到你做主了,莫以为找着靠山我拿你没办法。”
宁樱盈盈一笑,蹲下身看着佟妈妈,言语轻佻,“佟妈妈,你听,祖母要为你做主呢。”
佟妈妈额角已有汗珠滚落,真不该领了这门差事,如今,不管怎么做,在老夫人跟前都讨不着好处了,老夫人护短,何尝没有借此拿捏宁樱的意思?而宁樱不是软柿子,一来二去,方才之事铁定会被宁樱夸大其词,老夫人脸上无光,回到荣溪园,势必会拿她撒气。
不待佟妈妈出声,身后的婆子转过身,朝老夫人哭天抢地起来,老夫人脸色愈发阴沉,冷冷道,“佟妈妈,你伺候我多年,事有轻重缓急你不明白吗?站起来,什么话好好说。”
闻妈妈心下颤抖,唯唯诺诺站起身,退到老夫人身边不言,老夫人素来嚣张惯了,这么多年,除了黄氏,头一回被宁樱落面子,众所周知,佟妈妈是她的人,宁樱当众给佟妈妈难堪,何尝没有羞辱她的意思?
想到这点,老夫人脸色愈发沉重,“小六,你说说怎么回事。”换做其他时候,老夫人看有外人在场多少会做做样子,知道昨日闻妈妈去了薛府,薛墨连夜送了桂嬷嬷来,老夫人认定桂嬷嬷是个幌子,目的是不想青娘子为难宁樱,说什么宫里出来的嬷嬷,说不准也是骗人的,老夫人怒火中烧,哪顾得及宁府的名声。
宁樱站在原地,微微矮了矮身子,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不过是请奶娘去荣溪园问话,祖母怎么亲自过来了,风雪交加,您身子多有不适,更该好生养着才是。”宁樱插科打诨,只字不提方才之事,老夫人看她闪烁其词,认定宁樱使性子,站不住理才避而不提,不由得拔高了声量,“瞧瞧府里的小姐,谁像你这般不懂礼数,念你不在府里长大,什么金银细软皆先紧着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成什么样子?”
“祖母说的是,樱娘眼皮子浅,金银细软绫罗绸缎就打发了,至于为何去庄子住了十年,樱娘那会年纪小,左右不记事,祖母说什么便是什么。”
此话一出,好些人俱脸色一变,老夫人再不注重场合,多年前的旧事她也不想被人翻出来,否则,宁府真的就没脸了,目光微抬,虚张声势道,“你不用顾左言他,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宁樱摊手,一脸无辜,“祖母不是都听清楚了吗,她们上前拉奶娘,我不肯,就让她们跪着了,我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她们跪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老夫人气噎,侧目垂眼瞅着佟妈妈,佟妈妈心下发毛,不敢有所隐瞒,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说了,她站不住脚,因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格外小。
老夫人怒其不争,不过忘记行礼,佟妈妈竟被一个丫鬟唬得跪在地上求饶,跟着自己没面子,责怪道,“我让你带人请奶娘过去,她推三阻四,你还由着她不成?做什么不将人捆了,那等刁奴,就该乱棍打死撵出府......”
老夫人也是气急攻心,才会毫不遮掩她对宁樱以及身边人的怒气,宁樱咧着嘴,笑靥如花,“祖母说的是,凡事不顺您意的人都该乱棍打死。”
桂嬷嬷心下叹气,宁府在京城算不得名门望户,可根基深厚,旁支在朝为官的也有不少,这两年宁老爷政绩斐然,摆明了想入内阁,没想到,后宅竟是这种景象,传到皇上耳朵里,宁老爷与内阁大臣的位子,怕是无缘了。
桂嬷嬷虽感慨,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倒是闻声而来的青娘子站在门口,一脸不认同的看着老夫人,直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以为六小姐性子顽劣乃与从小生存环境有关,却不想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来这等府邸,实在叫青娘觉得丢脸,老夫人,青娘这边收拾包袱离府,往后,莫要提及青娘曾到过府上,青娘不想被宁府毁了名声。”
众人不知青娘子在,猛地听到后背传来说话声,皆回眸看,老夫人神色不自在,面色微红,论起来,青娘子不过一个晚辈,竟指着她的鼻子骂,老夫人身形微动,脑子清醒不少,脸上换上了笑容,解释道,“青娘子莫见怪,小六不受管教,我吓唬她呢,有你教小六是她的福气,往后一辈子她都会记着你的好,还请青娘子留下。”
然而,回答她的是青娘子不屑一顾的背影,顿时,老夫人面上忽红忽白,精彩极了。
“小六,你......”
宁樱听不懂似的,倾着身子,细细聆听的模样,“祖母说的是,小六听着呢。”
“佟妈妈有我的指令,奶娘不从,她先叫人困住奶娘有何不妥,值得你大呼小叫,闹得人尽皆知?”青娘子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真要让青娘子将今日的事情传扬出去,宁府的名声就毁了,说不准,宁国忠在朝堂上还会被言官参一本,老夫人不敢拿宁国忠的前途开玩笑,压下心中怒气,尽量心平气和道,“算了算了,你年纪小,我与你斤斤计较作甚,奶娘去薛府做什么我也懒得过问了。”
闻妈妈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沉稳道,“老奴昨日出府是为小姐找大夫的,小姐细皮嫩肉的,荆条抽在身上她如何受得了,女儿家身子最是娇贵,老奴没有法子,去薛府问小太医开个方子,谁知,小太医不在府中,薛太医拿了瓶药膏给老奴,老夫人若是觉得老奴担心小姐身子留疤做错了,惩罚老奴就是了,别牵扯小姐。”
黄氏站在最后,低垂着头,晦暗的目光隐隐浮过恼意,然而,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屋里的宁樱和闻妈妈身上,没有人看到黄氏的神色。
老夫人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看闻妈妈目光坚定坦然,该是没错了,可是若真的只是寻药,屋里的桂嬷嬷从何而来,且不早不晚,刚好在青娘子第一天教宁樱,动手打人后,老夫人狐疑的看了桂嬷嬷两眼,桂嬷嬷依然那副尊容,脸上挂着亲和的笑,面目和善,和青娘子气质差不多,老夫人心下一凛,知晓方才自己说错了话。
“罢了罢了,小六身子弱,有你当奶娘的操心,我为她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府里有大夫,薛小太医公务繁忙,别拿芝麻大点事惊动他。”老夫人发了一通火,这会冷静下来,才觉身子发冷,小太医再或者宁樱,不会随意找个嬷嬷作假,桂嬷嬷,该是宫里出来的,想了想,老夫人尽量温和笑道了笑,转而训斥佟妈妈,“佟妈妈也回吧,往后遇着事儿,心里有个成见,小六通情达理,你好好与她说,她会发脾气?”
佟妈妈心下酸楚,急忙给宁樱赔礼道歉,宁樱想,老夫人不笨,红脸是她,白脸仍然是她,碍于青娘子名声震天,宁樱不敢太过计较,家丑不可外扬,她分得清轻重,从桂嬷嬷嘴里听来的青娘子可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老夫人应付那边还得费些心思,宁樱何须抓着事儿不放。
“佟妈妈约莫是仗着祖母您有恃无恐,既然您训斥过她,樱娘也不好再说什么,祖母进屋坐吧,天冷,别吹风着凉了。”宁樱缓缓一笑,语气软下来,竟是再温顺不过。
老夫人嘴角抽搐,“不了,你好好跟着桂嬷嬷学,我们先回了。”她丢了脸,哪有心思留下,搭着柳氏的手,恶狠狠瞪了眼从中挑拨的宁静芳,徐徐朝外边走。
黄氏仍落在最后,脸有些瘦了,这些日子,黄氏忙着账册的事儿,加之宁静芸的亲事,烦心事甚多,眉目间萦绕着淡淡的郁色,宁樱上前挽着黄氏,担忧道,“祖母是不是又为难您了?”
黄氏轻拍着宁樱手臂,嘴角绽放出浅浅的笑,解释道,“娘无事,你好生照顾自己,规矩礼仪,莫落下,有自己的心思是好事,可也得提防小人。”
宁樱点头,以为黄氏会训斥她,不曾想黄氏只是轻描淡写的揭过,望着老夫人一行人穿过走廊不见人影,宁樱才收回目光,如实和黄氏说了实话,昨日她让闻妈妈去薛府的确有向薛墨求助的意思,只是没想着,他想了这么个法子,“娘别生气,祖母请青娘子过府本就没什么好事,我不会任由她拿捏,顺着她心意过,桂嬷嬷人好,懂的事情多,刺绣方面最是拿手,往后樱娘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她,也能学到许多。”
黄氏回眸,看了眼屋内,打趣道,“真以为娘看不出来,你祖母怕也猜到是这样才走这一遭,不曾想被你糊弄了过去,你啊,还是顽皮。”
宁樱不以为意,老夫人发现了又如何,桂嬷嬷的确是宫里出来的,难不成她还能跟薛府的人对峙?爱面子如老夫人,哪里拉得下脸来?宁樱扭头,朝屋里的桂嬷嬷挥了挥手,拉着黄氏往外边走,“娘,我去梧桐院坐会儿,陪你说说话也好,父亲在吗?”
宁樱不知黄氏是不是和宁伯瑾达成共识,宁伯瑾在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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