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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石峰之所以得其名,是因为远观四壁齐整,宛如一块巨型方石,像是神女补天时遗落的神石。山峰顶没入云端,云雾缭绕不见其极。
众人来到神石峰下,穆九再次问那少年,“你可敢攀登此峰?”
少年神色已不复方才平静,站在巨峰之下的干瘦身体显得愈发渺小卑弱。银发老妇人护犊子一样将少年搂在怀里,老眼里不停掉着泪,问穆九:“若是我孙儿不爬山峰,你们会怎么对他?”
穆九道:“念他年纪尚轻,且有前情,若不肯伏法,便离开清平山。”
老妇一听,当即拍板,对少年道:“凡子啊,咱们不爬了啊,跟奶奶走,我们离开这里,总比白白送死的好!”
这少年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甚至比方珏还小,却敢夜半杀人,不乏果敢机警之才,自然有些见识,不似那老妇人感情用事。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还能够活命,全仗着清平山这把□□,一旦被驱逐,虽然可免刑罚,下场恐怕好不了多少。那些阵法师个个神通广大,既然已经把他们得罪死了,还能放过他们这一老一小吗?
于是少年再次仰起头,看了看那高耸入云的险峰,一咬牙,对穆九道:“是不是只要我活着爬到峰顶,清平山就能留我一命?”
不等穆九开口,陵洵适时插话道:“这是自然。你且放心,穆先生一向是一言九鼎,他只要开了口,定然说到做到。”
银发老妇人还想再阻拦,少年却将老人拉到一旁,陈说这其中利弊。最后老人终是被劝服,默默抹着眼泪跑去旁边磕头念经。
少年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想到自己死了,留下一个老眼昏花的奶奶在世上无人照顾,便于心不安,因此为姐姐报仇之后,但凡能够争取一线求生机会,自然不会放弃。
陵洵在少年做登山准备时,凑到穆九身边问:“怀风,你觉得这孩子有多大把握?”
穆九神色未动,颇为笃定道:“他自然无事。”
陵洵一扬眉毛,“怀风方才与那阵法师允诺过,定然不会在攀山过程中插手,难不成是糊弄他的?我可是刚刚向别人吹嘘你言出必行。”
穆九唇角微勾,侧头看陵洵,“此话并非我所言”
陵洵更来兴致了,“怎么,难道怀风还是无信之人?”
穆九坦然承认:“兵不厌诈,既然为人谋士,自然并非君子。”
陵洵笑道:“怀风并非君子,我也只是个小人,你我半斤八两,配上正好。”
这种调戏话语陵洵向来是张口就来,随着和穆九熟稔,说得更是越来越顺溜了。穆九对此也向来是见怪不怪,惯得陵洵越发变本加厉。
然而绕了这一大圈,陵洵终究是不知道穆九为何会如此确信,那名叫小凡子的少年能够顺利登顶。
穆九也不卖关子,直言不讳道:“此子有阵术天赋。”
陵洵大吃一惊,“你是说,他也许是个阵法师?”
穆九点头,目光落到那少年身上,“阵术潜能在他体内,尚需要契机来激发。”
“所以你才让他登峰历险?是不是就算他失足坠落,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穆九这回没有直接给陵洵答案,只道:“尽可拭目以待。”
听说有人要攀登神石峰,整个清平山都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神石峰下,就连最近总是神出鬼没的阮吉,都背着自己的小竹篓出现了。
“呦,阮三爷,您可算从山沟沟里爬出来了?怎么,这是来准备来收尸吗?”
这说话的山匪也是个二五眼,平时嘴里就没有把门的,然而今天他却是点了炮,那小凡子的奶奶眼睛不好使,耳朵却灵得好像猎犬,听这混蛋在这里咒她孙儿,一个猛虎跳就扑了过来,也不知道那饿成一把骨头的身体里哪来的那么多劲力。
“打死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咒谁呢?!”老太太对那嘴欠的山匪来了个狗熊抱树,两根短腿往那山匪腰上一盘,稳住下身,腾出双手,一耳刮子一耳刮子往那山匪脸上抽。
那山匪虽然嘴浑,好在心眼不坏,也会还击,倒是不会下狠手,只是拼命想把这老太太甩掉,原地转着圈地大叫:“哎呦老太太,您可慢着点,别再闪了腰!”
陵洵在旁边看得唏嘘,心说真是人不可貌相,这老太太看着风一吹就倒,哪想到战斗力如此强悍。
穆九在旁边淡淡看着,忽然对陵洵说:“这老人家身上也有阵术灵性,只可惜年轻时没有受人指点,自身悟性又一般,便埋没了。”
这老太太竟然也有可能是阵法师?
陵洵不免又多看了老妇人几眼,看她衣衫褴褛,形如枯槁,一张脸面饱经风霜,想来日子过得辛苦,再对比如今阵法师在九州日渐炙手可热的情形,不免感叹。
“哎,真是可惜了,若是有阵术傍身,她又怎么会沦落到这里,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孙女被人糟蹋而无可奈何?那黄法师真是该死!”
这边闹得鸡飞狗跳,起哄的有,看热闹的有,那边叫小凡子的少年已经做好了攀登准备,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捆麻绳,一头缠在腰间,揣了三枚成年男子手指粗的长钎,又寻了一柄大铁锤,活动活动手臂脖颈,身体往上一窜,便猴儿一样地攀上了一人多高的山岩。
人们仰头看着他,除了那些不盼他好的阵法师,全都屏息凝神,仿佛心也被跟着悬了起来,有好心的大娘大叔忍不住提醒:“小凡子,当心点儿啊!”
小凡子的身手十分敏捷,才半柱□□夫,就已经登上了三分之一,只是越到上面,崖壁越是陡峭,他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开始动用带在身边的长钎铁锤,三根轮番往崖壁上钉,用来蹬在脚下着力。
叮叮当当的铁锤声在峡谷中回荡,几个妇人扶着小凡子的奶奶,目不转睛仰头看着,好像那钎子并非钉在山石间,而是钉在了她们心上。
前一刻还撒泼打滚的老太太此时就像僵化了一样,将自己定成了一个石头人,脸上的每一丝褶皱都藏着紧张,她眼睛看不见,因此对声音格外敏感,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要哆嗦一下,叫人看着不免觉得可怜。
陵洵事先从穆九这里探到了底,便没有如何担心,因此也有空闲四处张望,他目光扫到那几名阵法师时,见他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似是谋划什么,不由提起警惕,轻轻碰了碰穆九的胳膊,示意他往那边看。
“怀风,当心这些人使手段。”
穆九只是瞥了一眼,“主公不必担心,他们不敢造次。”
如陵洵所见,那几名阵法师的确是在谋划,那前一天被陵洵折了胳膊的人也在其中。这人姓王名起,其实也是个阵法师,只是阵术水平不高,只能在黄法师面前当个狗腿。他是在陵洵离开清平山之后来的,因为非常善于溜须拍马,跟着黄法师狐假虎威,过了不少猖狂日子,黄法师死对他的影响最大,因此他也就越发憎恨陵洵和穆九。
“陈哥,若是那臭小子命大活下来,以后我们这些阵法师还怎么在清平山上混?岂不是人人都能踩到我们的头上了?无论如何,他今天必须得死!”
王起口中所说的这个“陈哥”,正是这次带头闹事的阵法师,他之所以会就黄法师之事发作,一方面是的确气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受到王起的撺掇,想要给陵洵和穆九等人好看,将这清平山搅成一锅浑水。可是万万没想到,穆九竟然会想到这种方法,让他们没有应对之策。
“那你说怎么办!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看那小子的命了,他要是真的命不该绝,有姓穆的出头,我们也没有办法。”
王起眼珠子一转,小声献策道:“不如陈哥暗中使出一点手段,先让个区区凡人从崖上跌落,还是难事?”
那被称为陈哥的阵法师却不买账,反而瞪了王起一眼,“你说的倒是轻巧,姓穆的阵术深不可测,满身都是心眼子,没看到昨天老黄被他整治成什么样子?归根到底,若不是老黄身上的血快被放干了,实在虚弱,哪能着了一个毛头小子的道儿!他今天在这里,你叫我使暗手,是想害死我么!”
王起讨了个没脸,只好讪讪道:“我怎么会呢,陈哥您别生气。”
这时另有一名阵法师开口,对陈哥道:“我看这清平山是待不下去了,先前来到这里,也是权宜之计,如今可不比半年前,诸侯分立战火不断,到处在招募阵法师,不如我们另寻他处,好过在这么个破土匪窝里蹉跎。”
这人说完,其他阵法师立即响应,纷纷生出去意,倒也对那小凡子的死活没兴趣了。
只有王起缩在人堆里神色阴郁。这些来清平山的阵法师中,多数来自京城,都是有几手真本事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轻易解了清平山的危机。可是王起和他们不同,他只是个普通的流民,只因悟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显出了那么一点阵法能力,再加上会迎合讨好,受到黄法师青眼,也能混个狗腿当当。其他人离开清平山自有别处高就,可是他呢?这兵荒马乱的,兴许没找到下家,就要死在半路上。
若是这些这法师都要走,他该如何在清平山自处?
黄法师的尸体还晾在穆九院子外,大概还没凉透,可是这忠心耿耿的哈巴狗却已经开始为自己寻觅新的靠山。王起转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人身上,再往穆九和陵洵那边看了一眼,心里暗笑,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出了阵法师的队列,转而向清平山的二当家吴青走去。
谁料,就在所有希望小凡子去死的人都开始溜号走神,对他的生死漠不关心时,已经身处半山腰的少年却忽然出事了。
一阵大风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刮起,小凡子刚刚将一根钎子打入岩壁,正准备踩上去,身体却被风一吹,蓦然晃了两下,脚下一滑,竟没有踩稳,身体失去平衡,直接从悬崖上栽了下去。
“啊!”女人们惊声尖叫,就算是那些在清平山上见过风浪的山匪们也都禁不住喊出了声。
“怎么了!我家小凡子怎么了!”小凡子奶奶听到声音,顿时脸如土色,叫了这两句,还没等到别人回应,便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厥了过去。
陵洵忙上前,因为他先前钻研穆九给他的八卦阵型图,后来又得恩公指点,对人体穴位以及阵术的融合颇有几分领悟,因此他手疾眼快在老太太身上几处大穴上点了一遍,很快便让老太太倒过气来,没就这么厥死过去。
等在旁边的阮吉闲了好半天,这下终于眼睛发光地冲了过来,将自己的背篓往地上一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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