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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摆手,示意自家援兵们冷静些,他继续正色说明:“至于物证,就更荒谬了!大人,家父经营布庄,累计不知卖出去多少衣物,按行规俱标明店徽,那印记甚简单,会针线的就能造一个。怎能作为物证?”
刘肃不偏不倚,公事公办,总结道:“目前看来,三月初五晚,你没有作案时间。来人,将被告证人的证词记录清楚。”
“是。”
容氏布庄的管事伙计们便得以进入公堂,在旁录口供,签字按指纹。
兴大十分看不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嫉恨且忿忿道:“容哥儿,人证物证都有,你别想抵赖,王梅那贱人都亲口喊‘容哥’了!”
“难道全天下就我名字中有‘容’字?!”容佑棠疾言厉色质问:“你根本没有真凭实据,仅靠一句‘容哥’、一件棉衣就状告我?简直血口喷人!”
管事江柏在旁愤慨插嘴:“你妻子也有三十四岁了吧?我们哥儿还不满十七岁呢,叫哪门子的‘容哥’?定是老人家耳背,听错——”
“别扯你娘的臊了!我耳朵好使着呢。”兴大老娘唾骂道,凶相毕露,和布庄伙计们争吵,竟毫不输阵。
“肃静!”上首重重连拍几下,衙役奔走忙碌,把原告被告分隔两旁。
“三月初五晚暂了结。那,二月初一呢?”刘肃处理此类案件无数,他审视惊惶不敢抬头的兴大媳妇,心中已猜到大概真相,只是走流程问话罢了。
此时此刻,围观百姓们已纷纷站了原告诬陷、被告清白,就等看原告挨板子,而后赶着回家吃午饭。
众人看见俊俏小少爷安静沉思起来,貌似在极力回忆。
容佑棠飞速思考:二月一我不在家,在庆王府。兴大稀里糊涂,他母亲和妻子却很有些不对劲,是否被幕后人指使?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毁我名声……
“被告,二月初一晚,你帮忙送醉酒的廖大兴回家后,去了哪儿?可有人证明不在事发现场?家人、下人亦可。”刘肃提点道,已算变相暗助了,凭多年办案经验,他直觉被告蒙冤。
“有人证,且证据确凿!”容佑棠权衡考虑毕,抬头,清晰坚定道:
“大人,学生想起来了:西四胡同的邻居都知道,因机缘巧合,学生有幸得了九皇子殿下青眼,专为其讲述民俗趣闻、田庄稼穑等,算是玩伴。因此,那天晚上,学生赶着去庆王府当差,夜深未归家,歇在了王府。按规矩,出入时辰俱有门房记册,王府上下几百号人,当夜遇见了不少,他们都是学生的人证!”
“哦?”刘肃颇为惊诧,忙又翻看被告档册,却发现并无相关记载。他皱眉考虑半晌,正色道:“你的说法必须有人作证,否则无效。只是,庆王府非寻常府第——”
兴大老娘一听,顿时急眼了,猛力拍大腿,呼嚎道:“大人,你不能偏袒呐!我们家清贫艰难,比不得容家富贵又认识皇亲国戚,你是父母官,不能偏心呐!有钱有势就能通奸犯法吗?那小畜/生仗势欺人——”
刘肃极为不悦,厉声喝止:“安静,再喧哗谩骂你就下去!本官依律法行事,公正审问,尚未判决,有何偏袒?”
兴大老娘萎顿闭嘴,惊惶不安,眼珠子乱转,忽悄悄伸手,狠命掐了一把紧挨着的媳妇,拧其腰腹软肉,用力旋拽。
“啊!”兴大媳妇痛叫出声,却不敢躲闪反抗,顺从婆婆的暗示,她也哀切恳求:“大人,您不能偏袒呐!”
兴大激愤不甘,怒道:“大人,容佑棠分明是心虚没说实话,有种做没种承认,您动大刑,狠打他一顿板子,他就招了——”
“放肆!”
赵泽雍怒喝,他忍无可忍,大踏步从公堂照壁后绕出来,身后跟着郭达和兵部尚书高鑫。
“究竟谁在断案?你只是原告,有何权利命令朝廷命官行刑?”赵泽雍怒斥兴大。
他今日进宫面圣,而后奉命和兵部尚书巡视护城司监牢:北营在建,朝廷却囊中羞涩,雇不起足量民夫,斟酌商讨后,承天帝下旨命京城及周边省府,在服刑人员中酌情挑选身强体壮的轻案犯,充民夫,只用管吃喝,给予适当减刑,以尽量节省庞大开支。
岂料巡视完毕准备离开时,路过前堂却听见“容佑棠”?
赵泽雍当时下意识放慢脚步,略靠近听了两句,还以为同名同姓,可绕出来一看、却当真是他的容佑棠!
“下官叩见殿下、参见大人,不知二位大驾光临,请恕罪。”刘肃慌忙起身,匆匆上前行礼问安,转眼间,里里外外跪倒一片人。
“殿下?”容佑棠跟着跪下,纳闷想:是顺伯请来的救兵吗?可为何从后堂走出来的?
“无需多礼,起。”赵泽雍吩咐众人。他打量容佑棠:
仅穿着夹袍,靴子裤腿都没掖好,冻得鼻尖通红。
估计是匆忙从家里被官差带来的。
“殿下,您请上座。”高鑫恭请。
赵泽雍朝容佑棠递去安抚眼神,首先翻阅书簿员的记录,说:“此乃护城司公堂,本王先看看,你们接着审。”
“是。”高鑫忙安排座椅,有些紧张:兵部尚书兼任护城司府尹,但按例,寻常纠纷案件是府丞办理的,府尹只定时过问几句、看看述职公文。
庆王殿下亲临公堂,断案必须慎之又慎!
高鑫打定主意,皱眉问手下:
“怎么回事?”
刘肃忙概要简述案情。
郭达听完,憋笑憋得俊脸扭曲,匪夷所思,促狭看容佑棠:不是吧?竟有人状告你淫人妻子、通奸罪??
容佑棠尴尬苦笑,时不时看一眼翻阅案情记录的庆王。
原来如此。
二月初一晚,他歇在庆王府。
赵泽雍合上记录簿,眼神深邃柔和,显然忆起许多愉悦往事。
接下来,高鑫为辅,依旧是刘肃审案,二人小声交谈几句。刘肃再次发问:
“被告,三月初五你的嫌疑已洗清,但二月初一晚,你说歇在庆王府,尚缺人证。说,你的人证是谁?”
“是,学生准备——”容佑棠早有打算,刚要开口,却被赵泽雍气定神闲打断:“二月初一晚?本王倒印象深刻。”
“殿下!”容佑棠忙以眼神紧急提醒:咱俩没对口供,您千万看清楚案情记录簿啊,小心穿帮!
“殿下,您作证?”刘肃大感意外,众人忙竖起耳朵聆听:
赵泽雍沉稳持重,仪态无可挑剔,不怒而威,慢条斯理道:“此人是本王九弟的玩伴,时常跟着游赏嬉闹的。二月初一晚设酒宴,贺本王出任指挥使,九弟带这人出席,他酒量差,醉倒歇府里了,去庆王府一问便知。”赵泽雍的话真假各半,合情合理,可进可退。
是啊!庆王正是月余前被授职北营指挥使的。
刘肃等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道您印象深刻了。”他即刻派人去庆王府查证。
书簿员急忙记录。
容佑棠站立,两手自然垂放,暗忖:嗯,案子接下来要跳到另一个层面了。
果然
刘肃重重一拍惊堂木,喝令:“廖王氏,抬起头来!”
兴大一家三口早已瘫软两个,只有兴大仍梗着脖子,忿忿不平。
“廖王氏,王梅!”刘肃怒道:“本官一开始就明明白白问你、是否承认与被告容佑棠通奸,你两度答是。经审问,原告却两次都有不在场证据。你是否诬陷无辜邻居?说!”
兴大媳妇抬手捂脸,直到被衙役强行拿下,不说话,只哭泣不止,泪流满面。
刘肃喝道:“还不快将奸夫从实招来?”
王梅嘴唇哆嗦着,几番欲言又止。
赵泽雍打量那件棉衣几眼,问容佑棠:“确定是你家的?”
“我是被告,还没认真看。”容佑棠无奈道。
赵泽雍认得容氏布庄的管事,遂吩咐江柏:“赶紧瞧瞧。熨烫折痕仍在,颜色鲜亮,你翻翻近期账册,看最近卖出去几件那式样的,所有人都仔细回忆回忆。”
“是!”江柏快步拿起那棉衣,当堂验视,和伙计们一起鉴别。
赵泽雍定定看着王梅,缓缓问:“高大人,我朝律法对通奸罪是怎么规定的?”
高鑫忙恭谨禀明:“回殿下:依律,丈夫若当场捉奸,则杀人无罪;若闹上公堂,则奸夫杖责九十,妇人去衣受刑。”
王梅瑟瑟发抖,缩肩含胸,眼神突变,下定决心,猛然抬头,凄厉哭喊出声:“容哥儿,咱俩好了一场,怪只怪我当初没推开,如今得一块儿死了,来世只求能做夫妻,再不用偷偷摸摸的!”
“无怨无仇,你究竟为什么害我?”容佑棠怒目相向,浑身绷紧,气得胃疼。
赵泽雍怒火中烧,又冷冷问:“诬告攀咬,依律该如何处罚?”
高鑫忙又清晰告知。
“容哥儿,你心疼我嫁了个糊涂酒虫,被婆婆折磨,时常劝我,我俩才好上的。”王梅显然豁出去了,决意保住情郎,咬死容佑棠不放:“一年多了,只是不小心被撞见两次而已,其它的时候,咱俩处得多好啊,你都忘了吗?”
“无中生有!你说,一年多前怎么开始的?我在做什么你都未必可知!”容佑棠咬牙,胃部隐隐作痛,抬手捂着。
赵泽雍面容肃杀,他坚信容佑棠绝无可能与妇人通奸,倏地起身,疾步快走,正要亲自上堂审问时——
查验棉衣的一个伙计忽然欢喜喊道:
“大人,我想起来了!我知道这棉衣的买主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