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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是怎么知道这个医生姓陈的?
而且刚才看星星的模样,明显有些慌张。
那……刚才的谈话,星星到底有听到多少?
樊星整顿午饭都在爸爸耐人寻味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度过。
她匆忙吃完饭——现在樊星虽然仍对惨不忍睹的饭感到恶心,但她已经逐渐习惯了,起码现在能憋着气,貌若正常的吃饭了。然后出门散步。
蔡婶要刷碗和照顾小弟,爸妈虽然在餐桌上安安静静,可樊星实际上知道他们的焦虑。所以她一个人走出了小院,在平时散步的道路上走了起来。
天气转凉后,中午也并不很热。尤其是山上,弥漫起一股好闻的树木清香气味。
整条道路上只能听到樊星自己的脚步声,轻轻的。再也听不到那个伴着她的沉重脚步声。身后也没有了那个黑色身影。
这让樊星十分不习惯。
远远的,她又看到了那棵桃树。和上次相见比起来,桃树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枝叶和桃子都快掉光了,开始露出光秃秃的枝干。
樊星走过去,露出怀念的笑容:“桃夭,好久不见呀。”
眼前开始扭曲,桃树的枝叶下弯,变成了粉袍青年的两只宽荡荡的袖子,他垂下双袖,露出笑的弯弯的桃花眼,一如既往的亲切:
“小星星,这段日子你还好吗?”
“唔……不大好。但也挺不错。我遇到了很多事——”
“原来在鬼宅里,真的有个老爷爷的鬼魂。他和他被砸死的小孙女一起住在那里。我们还一起把扮鬼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呢。”樊星微笑着说。
她真心觉得自己从这里逃走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简直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一样了。因此她再看到老朋友一样的桃之夭夭,觉得很是亲切感动。
“是吗,看样子星星你也遇到了很多我们的朋友吧?”桃夭也不好奇,只潇洒的席地而坐,瞧着她有些褪去稚气的面颊说。
“对,在南水市的路边,有一个叫冬青的冬青树。他特别严肃,每天都挺直腰板,规规矩矩的坐在绿化带上。闭着眼好像睡着的样子……其实你说话的话,他都能听到的。”
“还有去游乐园玩的时候,滑冰场屋顶上的柳还帮我指了指路呢。帮我认清了一点事情……”
桃夭在她说话的时候只微笑倾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樊星本来满脸柔和的回忆,却渐渐变得严肃了。她眼神锐利的看向了桃夭。
桃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收了脸上的笑容,默不作声的与樊星对视。
气氛一时凝固了。
“……你还觉得怪物们会吃我吗?”樊星终于轻轻的问。
她打破了气氛,桃夭便也有些轻佻的笑了起来:“——你不相信我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
樊星认真反驳:“我感受到的情况可和你说的不同。”
桃夭的眼神掠过她的身体,远远看向树林,笑容变得有些虚幻:
“那就随你的本心去吧。”
这话一出,樊星倒不解的看着他了。
她本来做好了“桃夭大怒,自己与他好好论辩一番”的准备了,却没想到桃夭轻飘飘的就这样说。好像一开始口口声声强调怪物要吃了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为什么?”
桃夭不答,只直直欣赏着远处,似乎沉浸在眼前的山林美景中了。
樊星看样子他是打定主意不回答了,就换了个问题:
“你为什么还觉得他们是怪物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问题是……他们只是外貌像怪物一样而已!其实……还是人类吧。我本来一直迷茫这个问题,担心他们吃掉我。可实际上——无论是我认识的,还是我不认识的,他们都对我很好。我有心、这些我都能感受到。”
桃夭脸上的笑没了。他有些凝重的一字一句说:“那是你没有看到,怪物们对我们的残害。”
“当你发现他们吃着我们肢体的时候,谈笑间剥/皮饮/血的时候,不开心就随意抹杀掉我们的后辈子孙的时候,暴露出他们残暴的一面的时候——”
“你,还能认为他们是人,他们心肠很好吗?”
“……”樊星默然的看着他。
她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清楚的意识到——
自己是人类。
而他,只是桃树。
桃夭看到了她目光里化不去的疏离和哀悯。
他轻笑着把目光投在樊星脸上:“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嗯……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
“你也应该清楚一个事实——这个事实我不会再骗你了。”
“是、是什么?”
“你要小心。”桃夭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类了。现在有的,只剩怪物。”
樊星有些似懂非懂:“这和之前你告诫我的,道理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桃夭摇头。他收敛起脸上不正经的笑,十分严肃的重复,意味深长,“这不一样。你好好想想吧。”
桃夭侧过脸再看她一眼,提示说:“想想你刚才所想到的。”
不等樊星发问,他忽的变回了桃树,立在那里不动了。
只剩下樊星怔怔站在树前,满脑子只剩下桃夭的最后一句话:“想想你刚才所想到的。”
她刚才在想什么?
——自己是人,而桃夭是桃树。
从一出生,他们看问题的方式就不一样,这是种族的差异。桃夭痛恨抗拒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可是桃夭把她看做自己人的模样十分认真,这一举动很让她心酸——虽然现在才明白桃夭是欺骗她的。她也不知该怎么说那些不忍心出口的话。
现在……原来桃夭是知道的么?他也知道自己想到了这个。那他再重复一遍那样的话……
像是一道闪电飞快的从脑中划过,樊星猛然想到了答案。
——身份!
虽然樊星认为自己是人,怪物们也是人。
但不要忘了她现在的身份!她,有异能。
一旦曝光,他们还会把她当做同类吗?
答案肯定是不。
……这就是桃夭现在想提醒她的事情。
樊星抬头,看着桃树的枝干在微风中簌簌的晃动,树叶间互相摩擦,发出哗哗的细微响声。好像是桃夭正在对她的答案微笑点头。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好像有点明白当初桃夭为什么要骗她了。
比起那些有隐患的怪物,确实在动植物面前,她会更安心。
第三天的清晨,樊星把行李箱和大包小包都拎到了客厅。爸爸妈妈,蔡婶,小浩晨都在。过了一会儿,伯伯樊天明一家也来了。
樊星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小浩阳了,他的个头蹿高了好多,正拉着爸爸的手,似是有些陌生的打量着樊星。
说实话樊星对辨认两个小孩子力不从心。如果不是小浩阳站在他爸爸身边,而浩晨歪在蔡婶怀里——他们身上都泛着微紫的光芒,看起来很难辨认。
他们都是来送别樊星的。
一家人默默吃完了早饭,气氛沉闷难言。
“星星,这次去你好好的玩。彩树市的薰衣草花田很出名,你的那个疗养院就建在花田的附近。景色很美的。”妈妈说。
“星星,我打听过了,那边疗养院的住户不多,应该不会太吵。也有几个跟你差不多年龄的,想必你们能交个朋友。”婶婶也说。
“这就太好了。”樊星赶紧装作松了一口气,轻松的笑了起来。
她转开视线,却看到爸爸正忧虑的盯着她。身上的火焰颜色不停变化,显示出他不平静的内心。
樊星望着爸爸,回以鼓励的笑容。
爸爸与伯伯交换了个眼神,都对她点了点头——虽然樊星看不到他们眼中的情绪,但那两双幽绿的、绛紫的眼睛中饱含的情感她还是能猜到的。
他们把行李都搬上了车。樊星最后道别了一遍。
“星星,你刚回家妈妈就送你去疗养院……实在是……!”该上车了,妈妈终于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哽咽。
樊星反手抱住她,小声说:“我知道的,妈妈。不要担心,我很期待去看花田呢。”
樊天亮看了司机一眼:“我们……这段时间也比较忙,就不能送你过去了。星星,你放心的去玩,等住腻了再回来了……你知道的。”
樊星笑了:“对,我知道的。”
父女俩心照不宣。
妈妈狐疑的打量着他们。
“哦对了,我在半路上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沦为乞丐的男人,他叫高思国,登州人。他帮了我几次。爸爸如果你忙过了,就查查他,如果可以就给他找份工作吧。”樊星突然想起了这个事情她还没说。
现在虽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可她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行,我会注意的。”
“浩晨,亲一下姐姐。这次去就要好久不见了。”樊星蹲下去。
小家伙干脆的用两只胳膊圈住樊星的脖子,结实的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姐姐再见!”
“浩阳也来一个。”
小身影从旁边冲过来,也有模有样。
樊星摸着两边脸颊上湿乎乎的痕迹,终于露出来开心的笑脸。她登上车:“走了!”
汽车轮胎碾过地上的残枝败叶,开出了小院。
樊星从车窗中望着渐渐变小的怪物身影们,望着路边含笑而立的桃夭,望着飞快往后退的树林们,心中生起了闷闷的惆怅。
……从现在开始,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另一边的蓝家。
“你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回去呢?”一年轻妇人问。
“我想研究这个病症。只要让我给她再做个全面的检查就好——我会立刻赶回来的。”蓝尧有些支吾的说。
“小尧!”妇人气恼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樊家的公司危险了……而你是这一代蓝家最优秀的年轻人,是蓝家的代表,一举一动都受到他人关注……你象征着我们蓝家——你明白吗?”
“……你伯伯打拼这么多年不容易,小尧,稍微为他想一想吧。姑姑恳求你。”妇人眼睛有点湿润了。
蓝尧直直望进她眼中,看到了她的无比焦急。
“姑姑,我——”
“姑姑又不是不让你再去了。只是这段时间先避避风头——咱们蓝家本来就一直是医学世家,不参与那些风波。等他樊家这件事稳定下来了再回去,不好吗?难不成——小尧你真喜欢上那个女孩了?”
蓝尧嘴唇微动,表情似是困惑,又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我的天呐、你是认真的?”他的迟迟未答让蓝栖芝大吃一惊,她本来只是想开个糟糕的玩笑。
“当然不是!姑姑,我只是想研究病症而已。”他飞快的反驳,然后只是这样说。
蓝栖芝疑心的扬起眉毛:“只是……想研究病症?”
“呃、对。她现在的病情已经很危急了,再过一段时间难保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我才这么关心她的。”蓝尧解释。
“哦……”蓝栖芝深意的看他一眼,“那你就去研究吧——咱们市里的第二医院有最大最全的精神科,那么多病人随你研究。他们巴不得咱蓝家人去呢。”
……
蓝尧郁闷的站在第二医院面前,看着进进出出的病人。
糊里糊涂的,他就被姑姑打包扔出来了——明令禁止这段时间不准去找樊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本来他只是想小姐的情况耽搁不得。小姐家里又出了事。没人顾得上她,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偷偷掩饰好自己的情绪,然后一个人独自害怕。
……而他可以安慰小姐罢了。
结果出来前姑姑的最后一句话打消了他的想法:“——听说樊家的小姑娘今早就出发了,去疗养院住一段时间。现在就算你去也赶不上了。”
蓝尧又郁闷的看了一眼医院,摇摇头,叹着气走进去了。
蓝栖芝悠哉的坐在家里,在接到第二医院不敢置信的电话时,她耐心的回答:
“对,没错!是蓝家年轻一辈最优秀的蓝尧去了。”
“嗯,他是去精神科。嗯?待多久?”
蓝栖芝沉吟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先去个十天半个月的吧。”
她挂掉电话,一想到蓝尧到医院后那张不敢置信的脸,就忍不住笑。
“在姑姑面前还敢说慌?我要是个木头才信你!”她摩挲着下巴,“不过小尧这个眼光……樊家的小姑娘……啊。”
她说着皱了皱眉,脸色沉了下去:“精神病啊……”
“这可……不好办了。蓝家本来就是医学世家——家族里最优秀的一个后辈人和……他的精神病病人?老爷子肯定不会认同的。”
樊星打了个喷嚏。
她莫名其妙的擦了擦鼻子,喃喃自语:“难道是感冒了?”
她转头,望向车外的大片田野。
今天天气很好。虽然和往常一样有些微带寒意的风,太阳却暖融融的在天上挂着。
樊星专注的盯着田野。上面到处是杂草和一些农作物——可惜她一样都不认识。
不过这不要紧。她看到作物们一阵扭曲,许许多多小人匆匆忙忙的说着话。
“瞧瞧你,今年的果实没有我多!”
“胡说八道。要不是你卑鄙的早熟了,我能赶不上你吗?”
“好心痛……我喜欢的那片叶子不见了。大概是被风带走了。”
“求求你,不要吃我。”一只小田鼠吱吱的,变成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作揖求饶。
“小偷!快把那些浆果都交出来!那是我过冬用的储备粮!”松鼠七窍生烟,蓬松的大尾巴竖了起来,彻底炸了毛。
灰兔子变的小男孩呆萌的看着,嘴里还嚼着一根草叶。
樊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太逗了。
——相比桃夭,冬青那些上了年纪的植物,这些年纪轻轻的孩子习性更偏向他们自己的种族。真的很有意思。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也随之扫向窗外。
什么都没有啊,只有田野。她在笑什么呢?
他暗自嘀咕。
不过也是。听说樊家这个女孩可是精神病。不正常是对的。
他想到了精神病们疯子般的举动,脊背上窜上一股寒意。
他打定主意——一路上得多注意点这位才行。万一她什么时候发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