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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池这话听起来似询问,可那语气,分明是肯定。他向来睿智,心细如丝,既是他下的结论,便鲜少有错的时候。
她小小的习惯偏好,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见她没说话,萧池又问,“他以前,经常抱你?”
叶棠知道萧池说的是谁。她从不说谎,有的事能瞒得住最好,瞒不住了就干脆实话实说。虚与委蛇,推脱逃避之词,她与叶修庭一样不屑。
这也是他拿她没办法的地方,谁叫她连说谎骗骗他都不会。
“嗯。”
他目光变得深沉,低头在她耳边道,“叶棠,从今以后,只有本王能抱你,知道了吗?”
似乎无法拒绝,可她宁愿选择沉默,也不愿轻易应允什么。
“叶棠!”
他语气稍厉,似在催促。
她已经嫁给他了,如今世人见了她,已经无人在称她将军府大小姐,皆恭敬唤她一声九王妃。他这要求还不是天经地义么。
平日里,他于她百般包容宽纵,允她无礼,庇她免遭流言伤害。不过是在他眼里,她还像个长不大的小丫头。小丫头么,怎么可能会不犯错。可他愿意陪她改。他也愿意慢慢得她的心。
她被叶修庭护得像个小丫头,而他早就过了鲜衣怒马少年时,又或者,那些本该锦绣狂肆的岁月,他从未有过。他有的,从来只是一个人的山河动荡。
连萧池自己也以为,得她的心,比起他经历过的种种,不过只是一件小事。
他等了她许久,叶棠才终于点了头。
他稍稍欣慰,她终究是知道该如何选择的。
院落不大,却很是整洁,凛冬削去了葱茏,留下苍颓枝桠和窗上枯藤。池上结了冰,却如镜一样留了阳光。
仔细一看也不是生机全无,院落一角植了几株梅,花瓣细小却鲜艳,看起来与九王府里的似乎不太一样。叶棠一时有些分不清,刚刚闻到的梅香,究竟是这梅树的香,还是他身上的。
叶棠走过去,细细嗅着枝上花。而后又看了看跟过来的萧池,而后摇摇头。
不一样,不一样。
花与人,都香,可不是一种味道。
她肩上信灵轻轻一跃,站上了枝头,挪动了两下身子,翅膀一盖,缩成了一个白球。叶棠伸手戳了戳它,它知是谁,似乎也懒得动,依旧眯着眼缩着。
叶棠觉得它那样子有些疲惫,便说,“这小家伙飞了那么远跟来,一定是累了。”
哪知,萧池听了却低声笑了出来。
她一扭头,见他立于梅前,白衣整洁,纤尘未染,身姿挺秀,朗朗兮世无双。望梅枝轻一笑,一瞬间,她竟觉花也无香无色。
若人的前世都是一株植物,那他一定是一株白梅。就好像,连他的骨头都是冷梅枝,那若有似乎的冷梅香就是从他骨子里发出来的。
“九王爷,你笑什么?”
萧池只说,“路远是不错,可它啊,连翅膀都没拍就跟来了。”
“九王爷又说笑,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你一上车,它便栖到了车檐下,挡风又避寒,一路舒适无忧。”
萧池看了看梅枝上雪白绵软的一团,又说,“这小东西啊,才不傻呢。否则,如何担得起一个灵字。”
叶棠看看他,又说,“没错没错,我也觉得它很聪明,好像就是懒了些。”
他转身,牵着她从梅前往回走,缓缓道,“古有异鸟,名信灵,传言能识人认路。还有人说此鸟白无暇,能知人心思,衔人姻缘。四洲风物志有载,有差专司人命事,白衣或黑裙,腰缚勾魂锁,身边有灵禽。所谓的灵禽,说的就是信灵。”
“我先前只当是只普通的鸟儿,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说法。”
与他走了几步,她又笑说,“九王爷,你似乎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他笑笑,没有说话。
与她说的这些,算是杂谈趣闻,毕竟无从考究。
他突然想起来,她以前问过它是哪来的,他没说叶修庭差点要了它的命,而他却救了它,他只同她说是捡来的。
所谓巧合缘分天意之类,他从来都不怎么信。他不信天意为善,他只信人心险恶。本来是随口说来与她听听也就罢了。可这会儿一细想,别的他不知道,可这知人心思,衔人姻缘这事儿,竟似乎是真的。
临近黄昏,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就是这院子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别的人了。
那,这晚饭,似乎该由她来做。可她被娇养惯了,并不会做饭。
萧池不在房里,她推开房门出来,四下一看,他也不在院子里。
不过一会儿功夫,他能去哪。
院落不大,东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循声走近了,迈上几步石阶,发现他果然在这里。
见了房中景象,她有些不可置信,站在门口,试着叫了他一声,“九王爷?”
他听见了,知是她,连头也未抬,只“嗯”了一声。
叶棠已经迈过了门槛,进了门,站在萧池旁边,看着他忙碌而有序。
她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两声,“那个,想不到,九王爷不仅什么都懂,既有通经断纬之智才,而且还会做饭。”
叶棠想着,既然她不会做饭,人家动了手,哪怕她夸奖两句也是好的吧。
九王爷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摇头笑笑。什么通经断纬,听着就空的很。可唯独从她嘴里说出来,他不觉得虚,只觉得有趣。
叶棠见他笑了,也低头偷偷笑。你看,虽然只是一句好话,可明显卓有成效。
面出锅,竟然不多不少,刚刚两碗整。
“坐吧。”
叶棠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这碗面,面白汤清,青蔬点缀,碧如翡翠。火候刚好,鲜香扑鼻。
她自小便挑食得很,一桌子菜她也就挑挑拣拣吃那么几样。难得这碗简单的清汤面能合她口味。
她尝了一口,又说了一句,“想不到九王爷如此多才多艺。”
他见她尝了似乎很满意,这才动手吃自己面前的一碗。
筷子一放,她又问,“九王爷这手艺,是哪位师傅教的?”
她以为,一碗不起眼的面能做成如此,一定是有师傅指点。
“没有师傅教。”
叶棠觉得不可思议,她缠着冯师傅教她做点心的时候,最简单的样式都要被冯师傅骂上两三遍才行。可他说的是实话。
西平七年,冬。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女子了,似乎,快一年了吧。
他自小便知道,在那个男人面前哭一点用都没有。他干脆去房门前等,等那个男人开恩,让他见她一面。
房门终于是开了,那个男人从房里出来。他小跑几步上前,张望着房里,盼着能看她一眼。可那男人一出来,房门就立刻关上了。
那男人站在他面前,“想见你母妃?”
他点点头,随后衣摆一掀,跪在他面前,“求父皇开恩。”
那男人低头看他半天,却说,“她不配见你。等父皇将她洗干净了,就让你见她。”
男人转身欲进房去,忽而看见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手里端着的东西。脚步一顿,又低头问仍旧跪在地上的小身影,有些不可置信,“你做的?”
他跪得笔直,没说话。
端着东西的小太监忙说,“是,是小皇子亲手做的。这么一碗面,费了好几个时辰,手上还烫了几个水泡。”
那小太监也希望,圣上能看在小皇子一片辛苦孝心的份上,让他见见自己的母妃。圣上想了想,亲自端了那碗面。
“朕会端给她,你回去吧。”
房门开了又关,他跪在外面,依旧是没能见到她。
那小太监过来拉他,“九皇子,天凉露寒,咱们回去吧。”
他站起身来,转身之际,听见里面一声哭喊,“池儿。”
她跑到门边,她知道,他就在门外,等着见她。
还没碰到门边,却又被男人一把扯住。
“求求你,我求求你,让我见池儿。我想他,他是我儿子。”
男人冷哼一声,“亏你还知道你有个儿子!你背着朕私会别的男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与朕还有个儿子!”
她一边哭一边摇着头,“不是的,不是------”
他扣了她的腰肢,让她贴着自己,而后将她带到镜子面前。
“呵,事到如今,你还否认。你真的当朕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自你见过他,回来后便对朕抵死不从。雪儿,那天是二月初十。你真的以为朕是傻子吗!”
二月初十,她也记得,那天是二月初十。
她不让他碰,不过是她也觉得自己脏。
似乎她自己也忘了,她与谁才是青梅竹马,如今,她却只觉得自己脏。
他原本还盼着她还能反驳一些什么,可见她只咬着唇哭,一言不发,他便知道,他所有的猜测都没错。因为,她向来,容不得别人冤枉她半分。若是他说错了,她一定会不顾一切跳着脚反驳他。
他抬手擦着她脸上的泪,“朕不会将你怎么样,可是雪儿,这次,朕一定会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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