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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哗”一张巨大的渔网撒了过来。黑影知道这是官兵们在打捞泡在河水里的尸体。他扬起脸,看着密集的网子从天空落下来,瞬间将他与几具身上还插着羽箭的尸体捞进渔网中。黑影在渔网落下来的一瞬,立刻闭上眼睛,僵住手脚,一动不动的将自己彻底当成尸体中的一员。
忙碌了一夜,寒凉的星子渐渐敛去,漆黑如墨的天边翻出鱼肚白,光亮重新回到大地,货船上剩余的人员货物才被全部分散到其他货船上。船队由官船护着再次全速前进,水波嶙峋的河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被惊走的寒鸦又飞了回来,河水依旧在静静流淌。两岸干枯的芦苇被疾劲的北风吹得飒飒急响,根部浮浮沉沉的肮脏泡沫居然带着妖异的红色,似乎在暗示着昨夜那场激战的惨烈。
小石头连惊带吓,又哭了半夜,终于熬不住抱着珊瑚往日穿着的衣物,趴在床榻边睡着了。叶无双轻手轻脚的将他抱上床榻,又打了热水绞了帕子,给他洗净沾满泪痕鼻涕的小脸,并抖开软软的被褥轻轻盖在他身上。
她忙忙碌碌的做这一切时,唇角始终含着一抹慈爱的微笑,动作轻柔的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心肝宝贝。
花怜月抬头瞧了几眼,又低下头往快要熄灭的炭盆里扔了几块新炭,然后将上面吊着的,咕噜咕噜直冒白烟的铜壶取下来,先将汤婆子灌满了,又将剩下的滚水注入放好茶叶的茶壶中。
叶无双还在细心的为小石头掖被角,花怜月将包了毛巾的汤婆子递过去。叶无双轻轻道了谢,接过暖和的汤婆子塞进小石头的被窝中。
终于忙碌好了,她一抬眼,却见原本睡过去的小石头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睛,小声嘟囔道:“姐姐,真暖和!”
叶无双一愣,立刻明白他是睡迷糊了,将自己当成了珊瑚。她眼眶一热,却又瞥见花怜月听见声响望了过来。她忙侧过身子用衣袖拭了拭眼角。随即,隔着被子轻轻抚摸着小石头单薄的后背,小声安抚道:“好孩子,睡吧!”
小石头勉强半睁的眼睛再次轻轻阖上,不一会就发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显然是睡实了。叶无双站起身,对花怜月小声道:“咱们出去说话,让孩子好好睡一觉。”
花怜月点点头,顺手端起刚刚泡好的热茶,随着叶无双出了屋子,来到外面的小隔间坐下。花怜月将热茶递了过去,道:“忙了一夜,喝口热茶缓缓。”
“谢谢!”叶无双抿嘴一笑,端起茶盏抿了几口,搁在一旁脱漆的小几上。又顺手从一旁的针线篮子里拿出一只做了一半的布鞋,低头缝制起来。
花怜月却将温暖的茶盏捧在手里,吸取着杯壁散发的温暖。她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杯中粗劣的茶水,眸光却一直悄悄在叶无双身上打转。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停不下来的恬静小妇人,与当年那个艳绝京城的花魁联想到一起。
花怜月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叶无双飞快的飞针走线,直到她侧着脸,露出晶莹的牙齿咬住细细的黑色线头,几缕细软的碎发调皮的滑下来遮住她光洁的额头。她却无暇理会,用力一扯,丝线应声而断。她才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随即抬手将那缕乱发随意的抚到耳后。
这恬静满足的嫣然一笑,倒是有了几分昔日的妩媚风情。
“给我瞧瞧!”花怜月终于开口了。
叶无双带着一抹羞涩,三分得意,将才做好的新鞋交到花怜月手中。不忘谦逊道:“活计粗糙,你可别笑话我。”
花怜月细细看着上面细密的针脚,又摸了摸厚软的鞋垫,里面也不知塞了多少柔软的棉花才能这样又软又厚。这只鞋显然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虽然看上去极为普通,穿在脚上绝对是非常舒适温暖。
花怜月忍不住赞道:“这样的活计还说是粗糙,你也太谦虚了。”
叶无双笑笑,又从针线篮子里拿出另外一只,开始继续缝制。花怜月把玩着手里的布鞋,见她一直低垂着修长的脖颈,眼睛眨都不眨的紧盯着牵着丝线的针头,忍不住道:“老这么着,可挺辛苦的,你家世子爷也不怕你熬坏眼睛?”
一句未了,她察觉自己似乎失言了,不由懊恼的吐吐舌尖,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这么顺嘴一说!”
叶无双飞快的抬起眸子瞥了她一眼,笑道:“没事,他平时也不让我做这些活计,我都是趁着他不在屋里的时候偷偷多做些。这水上不比地上,鞋袜很容易打湿,洗的多了又会变得硬邦邦的不够暖和,所以我想给他多做几双替换。”
她将细长的针在头皮上蹭了蹭,又道:“现在咱们又养着小石头,我瞧着他原先的衣服不是小了就是破了,还想着帮他做几身新的。”
说到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才继续道:“珊瑚也是个苦命的,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却要带着个更小的弟弟。能将小石头养活,没冻着没饿着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给小石头做衣裳?”花怜月眼睛一转,忙道:“我那里有不少布料,放着也碍事,不如选几块合适的给小石头做衣裳。”她站起身,也不等叶无双同意,径直出了门。
花怜月从叶无双的房里出来,顺着旁边的楼梯蹬蹬的上了二楼。因为刘晖的身份被公诸于世,一路上碰见的船工,伙计,客商们皆毕恭毕敬的向她行礼。
有几个甚至跪了下来,实实在在的磕了头。花怜月瞧着眼熟,仔细看了几眼才认出昨日混乱时,这几个人夹杂在人群中跟着起哄,还不断撺掇叫嚣着要将自己拿下。
大概他们知道刘晖的王爷身份后害怕了,生怕会来个秋后算账,才会如此谦卑吧!花怜月眼角抽了抽,一阵旋风般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她可不是圣母,对他们和颜悦色肯定是做不到,怪罪也犯不上,只能选择无视。
船主给刘晖安排了顶级客房,除了待客休息的两间屋子,还多了一间议事的书房。花怜月见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隐隐有说话声传出。于是吐吐舌尖,对坐在花梨嵌云母圆桌旁品茶的萧凤楠道:“谁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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