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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安两侧,府内大大小小的角色依列排开分立两侧,过年两府老爷接受贺拜时也未见这等阵仗,锦庭亦是满腹心事地立在谢全身旁。两旁侍奉着的婢女男仆们纷纷垂头耷耳,无一不是端肃的脸孔,闷着声大气不敢出。扶瑄暗自喟叹,一场暴风骤雨将至。
青青不知是跑得太快被台阶绊了,还是被眼面前这气氛镇住了魂,一个趔趄跪倒在两府老爷面前,一声哭号刺破了肃静的空气。
“青青知错了,青青再也不敢了”,青青头也不敢抬,声音颤地厉害,心里是怕极了。
扶瑄行至正厅中央,端着两袖缓缓跪下,宽大的衫摆随身铺散在地,逍遥不再,俊容黯然,怅然郁色紧锁唇边,眉眼低沉恍惚若失鸟之林,夜幕垂至,青山向晚,一片寂寥。正厅内虽人员济济,此刻却极为肃静,厅外中庭虫鸣争喧,风吹草动,断断续续,鸟惊庭树而起,影度回廊偏斜,而扶瑄则跪地垂目长久不言。谢全知子素来能言巧辩,此刻却没了声响,平白之中又添了几分气,但也不开声,只巍然端坐,一父一子,对立上下,身形未动,心中却已如履薄冰。
“瑄儿知错了。”半晌后,扶瑄到底先开了口,叩首道。
“昨夜去哪里了。”谢全目光冰冷,语调不带一丝波动,却在厅中众人心里如利锤凿冰般掷地有声,声声惊心。
“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偏走去摆花街么。”
“孩儿知错了。”
谢全端起茶盏,起盖嗟了一口,放下时却连杯盖震颤之音抖动长久也听得真切,又道:“扶瑄,你可知这弱冠之子与黄毛小儿的区别?”
“知。弱冠之人需有思虑,有担当。”
“我料想道理你也是明白的,为何却要枉纵自己呢?”
“孩儿知错了。请父亲责罚。”
“这几日乌衣巷内侍卫调动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其用意也不必我多说。”谢全之声肃静如凛冬之湖,千里寒冰,叫人辨不真切冰面底下暗流涌动。众人此刻倒期寄于父亲能声嘶力竭一些。对于府内的人来说,谢全的平静倒更像是噬人于无声的消骨水,比洪水猛兽更叫人心惊胆寒。
“扶瑄冒然,辜负了父亲与王伯父的一片苦心,请父亲与王伯父恕罪。”
“如今苏之正为晋土舍身在北境拼杀,而你却满心玩乐。我王谢世家自魏时起就是这秦淮大家,历代师祖功绩显赫,刊国重臣,为何有你这般顽劣之徒。”
谢全这话讲得狠决,谁听了心中都不免泛起一阵酸楚,手心手背,哪有这般一捧一踩的教训说辞。
“父亲教训地极是。”扶瑄将头低垂,两鬓碎发丝丝缕缕离散于冠,恍若囚徒,掩住星眸。
弄得这般狼狈,王世安亦是有些不忍,但心中明了谢全这戏又要做全,只此情景他也吃不定谢全是动了真怒了还是虚晃一枪,便道:“谢兄,扶瑄违背禁令也是思量过的,这不是安然无恙回来了么。扶瑄也是知错了,古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念及他初犯,态度也端然,谢兄也就饶恕了他这一次吧。”
谢全不理,道:“没有规矩便不成方圆。罚是必然要罚的,违抗家规,该当何罪?”
“依照家规,违抗禁令,杖责二十……”
“父亲!”锦庭侧身出于众人前禀道:“兄长所犯并非十恶不赦之大罪,以何要以家规惩处如此大动干戈!”
“退下。”
“父亲!”
“退下!扶瑄依规杖责二十,仆从青青规劝不力,庇佑瞒报,亦杖责二十。”谢全冷声如旧,又添了漠然,“今日这杖责不全为你,两府上下为你二人牵挂一整夜,忧忧众心,于情于理你也该有个交代。”
扶瑄沉寂了半晌,忽的抬眸,迎着谢全目光如磐,坚毅道:“扶瑄受之理所应当,但青青是为了保护扶瑄才一同出府,青青的罪责也应由扶瑄承担。”
“在理。”谢全眼神一瞥,似轻描淡写,“那便由你一并担去青青的二十杖责,扶瑄,杖责四十,即刻执行。”
跪伏在地的青青惊恐地抬起头,慌忙跪爬过去道:“公子,这如何使得,是青青不好,公子你身子方好,怎么能挨得了这几十杖!”又转向谢全与王世安连连磕头疾呼:“是青青不好,青青怂恿公子出去玩乐,要罚就罚青青吧!”
“青青何罪之有!”扶瑄扬声:“被禁足的是我,违令的也是我,与青青无干!”。
“公子……”
“好,也算是敢作敢当。”谢全旋即转身吩咐道,“四十杖责,一下不可怠慢。张炳,去取杖来。”
听闻谢全铁了心要行刑,众人心里如百爪挠心。王谢家规自两家迁至乌衣巷时订下,依照祖训违背家规者无论身份地位一律严苛刑罚以儆效尤,家规之中,又以杖责最为严苛,这杖责下下捶在腚处,寻常人挨了十下便要皮开肉绽,四十下简直是要伤了筋骨取人性命,但谢全与王世安宅心仁厚,家规已是好久不曾动用了。虽说扶瑄自小习武,但毕竟大伤初愈,怎堪如此重责。看来谢全此次虽面上不表,但心里是动了震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