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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成亲王府出来,和珅坐在轿中,将思绪前后理了一遍。
直至今日,他才体会到“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的大智慧。皇子当中,有对上位十分渴盼的,自然也就有对上位不屑一顾的。
当和珅坐在书房中时,提笔写下的就是“十二阿哥”四个字。他想起那张稚嫩中时常绷出严肃表情的脸,心下不免为永璂捏了把汗。
甘肃是块硬骨头,虽说王亶望已经调任浙江巡抚,但甘肃的根基尚在,继任甘肃布政使的王廷赞,也不是什么善茬。
三日后,当和珅走进养心殿时,看到的就是在桌案前反复踱步的弘历。见和珅进来,弘历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和珅心知必定因为奏折之事,当即便跪下道:“和珅叩见皇上。”
青年用这种方式打破沉默,弘历也不好再作闷葫芦,见青年着实跪在了地上,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平身。”
待和珅站起身,弘历递给他一份文折:“这就是你的谏言?”
和珅就着弘历的手瞄了一眼,颔首道:“是。”
“永瑆不好么,才华横溢,文采出众,怎的偏生要选永璂?”
和珅从容道:“这个问题,皇上的心里不也有答案了么?成亲王的确有文辞之功,却无治国之才,皇上心里不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被人撞破了心思的帝王,面上的神色有些许缓和。他盯着和珅折子上“十二阿哥”四个字,那字迹就像是弘历自己写的。
弘历长叹一声,扶额道:“拟旨,着十二阿哥永璂、阿桂即刻动身前往甘肃,不得延误事宜。”
永璂收到旨意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自己在皇阿玛跟前,终于不再是那个被视若无睹的透明人。
当他做出身赴皇陵的决定时,的的确确是存了逃避的心思的。他想要逃开宫廷之中的冷锋暗箭,想要逃开那假惺惺的兄友弟恭,也想陪伴皇祖母更久一些。可当他每日每夜躺在此处狭窄冷硬的床上,被冷寂吞没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本就不属于这里,可以求得片刻的宁静,却不能就此躲一辈子。深宫之中,还有对他翘首以盼的母后。虽然坊间日日夜夜流传着乌喇娜拉氏将近癫狂的消息,可永璂知道,无论生母忘却了什么,却一定会记得他。
永璂看向一旁替他收拾着细软的十格格,心中猛地一颤:是真的要离开了啊。
十格格将装有衣物的包裹递给他,冲永璂笑道:“十二哥,一路保重。”
阿桂和一应官兵都在外候着,永璂冲十格格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踏上了前往甘肃的路途。
阿桂本就是行军之人,原还想着给永璂雇辆马车,不想一路上,他以为身子金贵的十二阿哥,却没有喊过苦累。这份毅力和耐力,倒真的让阿桂有些刮目相看。
阿桂用马鞭朝前指了指,朗声道:“十二阿哥,这前头就是榆林府,不日就可到达甘肃境内了。”为了能够尽快赶到甘肃,一行人快马加鞭也已经走了将近八日有余,饶是阿桂这样久经沙场的悍将,都有些乏了。
下属的官差给永璂递去水囊,阿桂眼尖,看出那是兵士们用过的物件,怕永璂嫌它腌臜,忙喝道:“糊涂东西,十二阿哥怎么能与你等共饮一壶,还不快去寻个干净的水囊来。”
阿桂原是担心永璂说出些不中听的话,得罪了官差,因此有此一说,不料永璂却若无其事地接过水囊,拔了塞子就往嘴里灌,那豪迈的举措引得官差们纷纷叫好。
阿桂怔怔地瞧着永璂的举动,心下剧颤。清代自入关以来,马背上的功夫也随着满洲贵族的定居而退化。如果说先辈们的天下确实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那么如今的继任者,虽然贵为旗主与统领,真正能够领兵的并没有多少个,能够与官差兵士同吃同住的就更加稀少了。
可永璂今日的举动,却让他瞧见了不一样的可能。从前阿桂也曾听到传闻,说永璂性子冷傲孤僻,不近人情。可如今瞧着,除了性子冷了些,倒也十分好相处。
永璂并不知道阿桂心中对他的印象已然悄悄改观,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兰州府。陕甘总督勒尔谨与甘肃布政使王廷赞率一众地方官前来接驾。
阿桂惊讶地发现,原本面色凝重的十二阿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甚至笑着将勒尔谨搀起来,对一众官员所提出的接风洗尘的建议,也并不推拒。
他的此番转变,让阿桂的心腹副将也颇为疑惑:“将军,这十二阿哥是怎么回事,明明一路上都是严肃的表情,怎么一到甘肃,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对永璂的转变,阿桂也不敢妄下断言,他看着前头与勒尔谨和王廷赞相谈甚欢的永璂,低声吩咐道:“静观其变,你吩咐下去,谁胆敢乱嚼舌根子,严刑处置。”
阿桂从没想到,这个外表看起来颇为冷漠的阿哥,笼络起人心来还真有一套。不过半天时间,勒尔谨和王廷赞,甚至连兰州知府等人,在永璂面前都不复初见时的紧张。
接风宴很快就办起来了,勒尔谨等人坐在永璂的下首,都觉得颇为荣幸。素日里地方官的日子也没什么盼头,天高皇帝远,平日里不要说是皇帝了,就是京城过来的官员也很难见到。这回能够和永璂同席用膳,可以成为日后炫耀的谈资了。
高兴得过了头的地方官员们,完全忘却了十二阿哥到甘肃来的缘由,和那些煞费苦心准备的说辞。
勒尔谨在席上朝王廷赞使了个眼色,王廷赞便识相地端起酒杯,朝永璂敬道:“十二阿哥乃人中龙凤,此番到甘肃,卑职筹备不周,卑职在此给阿哥赔罪了。”
永璂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却并没有端起酒杯,只是道:“这甘肃啊,是久旱无雨,可这江浙一带,却是雨水繁多。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上打算重修钱塘江的河堤。这修河堤,就得要银子,可眼见着东巡花费良多,就是国库里还有存银,也不能总花啊。”
十二阿哥的一番话,让勒尔谨等人都愣住了,勒尔谨讪讪地放下酒杯,就又听永璂道:“说实在的,钱塘河堤,那是真真重要的事。”永璂指着下首的王廷赞道:“你说,这河堤该不该修?”
阿哥的话问到眼前,王廷赞又哪敢说不,只得擦着汗赔笑道:“该,当然该!”永璂明明滴酒未沾,可语气中却总像带了一丝醉意,他颔首道:“说得好,我也认为该!所以啊,我也想尽一份力啊,可我一个还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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