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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雪儿……你别走……”
陈秀才急忙道,他急切地想留下她一块儿吃饭,方才三个人坐在一处时,他真正感觉他们才是一家人一般,其乐融融的。如今木雪擅自走了,他不觉就有些失望,张口要留她,她却急冲冲的就要往外走,就连女孩儿为了留住她,抱住她的腿她都没发现,一个劲往前走,带的女孩儿倒在地上,头朝下,“咚”一声摔个结实,摔得哭出来,大声喊着娘,她也没留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爹。”女孩儿委屈地叫着,男人忙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摸摸她撞在地上的脑袋,慌张问道,“慕雪,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儿啊。”
“没有,可娘她……”
站立在木雪身后的丫鬟在她出去时跟出去几个,余下几个年长的,见状,上前道,“少奶奶她身子不舒服,二位先行用饭吧。”
“雪儿……雪儿她不要紧吧?”
“这位公子放心,少奶奶身子不舒服自然有我们少爷给她请大夫,不牢公子费心了,公子还是先行用饭吧。”
男人闻言,脸上一僵,脸色忽然变得青紫,抬头看对他说这话的丫鬟,脸上虽带着笑,眼睛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鄙夷。
真是岂有此理,一个婢子都能这样看低他了!
男人心口烧起一阵火,正要效仿先人不为五斗米折腰而甩袖离席,腹中忽然传来一阵“咕咕”的响声。
男人立时涨红了脸,在丫鬟们略带嘲笑的眼神下,灰溜溜地抱着女儿去吃饭了。
***
钱珠端着泡好的一陶壶茶,拐过廊道正要过去正堂,穿廊角忽然和自己叫去看着少奶奶的一个小丫头打个照面,不由得一阵惊诧,“不是让你去看着少奶奶么,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小丫头噘嘴,“我可是特意来告知钱珠姐姐你的,少奶奶身子不舒服,已经先行回房了,钱珠姐姐你不必特意跑去泡茶给那个人了。”
钱珠失笑,“你这鬼丫头,少奶奶不在这茶就能不送了么,回头人家说咱们怠慢客人可怎么好?虽说咱们少爷年轻,到底还是个乡绅,这茶我也舍不得啊,可这该送的,还是得送。”
话落绕过她就要走,小丫头急了,忙扯住她,看看四下没人,红着脸低声与她说道,“钱珠姐姐,你不知道,我听几位嫁了人的姐姐说啊,那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如此说了一番,说得钱珠脸上也布满红云,可害羞劲过了便是一阵疑虑,“少奶奶她知道么?”
“钱珠姐姐你是不是糊涂了。”小丫头红着脸,“你忘了少奶奶可是和少爷……咱们搬到这里的那天,少奶奶不是大病了一场么,我私下偷听那两个上马车查看少奶奶情状的姐姐说,少奶奶就是因为和少爷……少奶奶怎么可能不知道。”
话未完,她脸上红潮更深,钱珠却是来不及害羞,冷脸提点她道,“这些话,私下里说说就罢了,若是传出去一星半点的,看少爷不剥了你们的皮!”
“钱珠姐姐,我们知道的。”小丫头忙道,“可少奶奶她……”
“好了,你们别乱嚼舌根就好。”钱珠皱眉,把手中的茶递给她,“你去把茶送到正堂,我去少奶奶厢房看看她有无大碍,别使性子,不然我告诉少奶奶扣你例银,还不快去。”
“哦。”小丫头不情不愿的去了。钱珠也转回身,往厢房里走过去。
刚走近屋子,便听见一声咳嗽紧跟着一阵一阵干呕声,钱珠诧异地忙加快脚步,推门而入时,就见木雪面色如纸地坐着,不住弯腰干呕着,身后几个丫鬟急得团团转,一个去拿盥盂,一个去泡清茶,还有几个不停的替她抚着背。
听见推门声,一齐抬头望过去,见是她,一个小丫头急道,“钱珠姐姐你可来了,少奶奶她……她成这样儿了却还是不肯让咱们请大夫……”
钱珠忙上去,接过盥盂,轻帮木雪拍背,忧心道,“少奶奶,您莫要耍性子,这样了怎么能不叫大夫呢?”
“没什么……咳咳……”干呕了会儿,木雪觉得好受些了,才苍白着脸抬头,“昨夜受了些凉,现下好多了,不值得看些什么。对了,让你泡的茶,送去了么?”
“送去了,少奶奶您真不要请大夫么?”递杯茶与她漱口,钱珠还是不放心,“受凉了也不是什么小事。”
“不必了。”木雪摇头,“你吩咐厨娘替我熬些白粥吧,我没什么胃口,勉强能果腹就罢了。”
钱珠点头,支了个小丫头去柴房,不一会儿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粥,送到木雪面前,“少奶奶您慢点,这粥还烫着呢。”
“嗯。”木雪点头,接过来拿汤匙舀了一勺,慢慢喝了小半碗,觉得吃不下了,放下粥时,外头就跑进来个丫鬟,犹豫着向她道,“少奶奶,正堂里的客人用完了饭,要走了,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
木雪未及搭腔,钱珠便奇怪道,“走了便走了,他不是长了脚么,谁还能拦下他不成?”
“不是不是。”丫鬟为难道,“那客人说,他……他不知少奶奶身子到底如何了,想让少奶奶出去与他见上一面,看看少奶奶怎么样了…”
钱珠冷笑,没忍住道,“咱们少奶奶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你让他赶紧走,若是等到咱们少爷回来了,打不断他的腿都是好的!”
木雪好一会儿也没说话,半晌,在头皮发麻等着回复的丫鬟的注视下,才慢慢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绣囊对钱珠道,“你去我那箱子底,扯三尺布,再把这些钱一齐送与外头的陈公子,就说我没什么大碍,劳他费心,天色也不早了,让他快些回去吧,否则,城里就要戒严了。”
“少奶奶……”钱珠有些不愿意,少奶奶指的那箱子里的布可是少爷从家里带过来的,老爷在漠南做生意时换的绫锦缎,莫说青阳县这样的城,就是搁在天子脚下怕都是少见的,怎么能白送与人了呢。
“咳……快去。”木雪皱眉咳了声,催促道,“人家怕还在等着呢。”
钱珠气得跺脚,别扭地开了箱子拿了东西送与那丫鬟,咬牙切齿道,“给你,拿去吧。”
丫鬟战战兢兢地抱着东西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回来了,道,“少奶奶,他们走了。”
“嗯。”木雪点头,叹息着环视了一圈围在自己身边的丫鬟,眼神复杂,唇上下动了动,好一会儿也没说话,钱珠见状,知道她忧心什么,指天为誓道,“少奶奶放心,奴婢们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把今儿的事透露半分出去。”
屋里的丫鬟们听了,忙附和着她的话,丫鬟们这样善解人意地立了誓言,让心内复杂难言的木雪见了,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淡淡苦笑着点头,“嗯。”
***
钱多火急火燎地跑进米铺时,就见他们家少爷窝在一张椅子里,身上盖着大氅,身子旁边放两三个红泥炉,手里还捧着杯热茶,牙齿却不住上下打噤,俊美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抬头看见他,哑声道,“你方才上哪儿去了,吃完饭就没了人影,怎么找也找不着?”
“小的去如厕了,最近的一处茅房里头有人,小的急得不行,这四处又找不到地方,小的只好跑远一些了。”钱多抖着胆子扯谎道。
所幸钱玉也没深究,只吩咐道,“赵掌柜给咱们新进了些白米,你去看着,记上账。”
“哎。”钱多答应着,却不急着走,慌慌张张地走向她,“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发了热,熬一会儿就好了。”钱玉一面打着冷噤,一边淡淡道。
“发热了怎么能不请大夫呢!那帮子混账也是胆大包天了,怎么少爷成这样了还不理会呢!”钱多急了,慌忙回身就要去请大夫,“少爷您先忍着,小的马上就去把大夫找来。”
钱玉忙冷声叫回他,“不必了,是我不让他们请的。我自个儿的事自个儿清楚,你就是请了大夫我也不让他诊治!你唤个小厮去药铺抓些发热的药回来就好。”
“少爷。”钱多一脸不安,“您还是去请个大夫……”
钱玉看也不看他,冷声命道,“快去!”
“哎,哎。”知道自家少爷性子倔,钱多也不敢多说什么,慌忙拉来一个正在称米的家丁,塞给他一些银钱,便让他马不停蹄地去买药。
自家少爷的事,家丁也不敢怠慢,一刻不到就气喘吁吁地买回了药,钱多忙出去买了药罐子,将药根倒进去,煎好了,端给钱玉,“来,少爷,喝药。”
钱玉靠在椅背上,偏了偏头,慢慢喝着他喂过来的药,方入口,一股子苦味便弥漫在舌尖四周,这么苦的药,却抵不上她心里苦味的一丝一毫。
想起来昨夜木雪的话,钱玉心里一涩,怔怔地一颗眼泪就划过她白皙若雪的脸上,啪嗒掉到钱多端着的药碗里,惊得钱多心里一跳,忙起身,“少爷,小的该死,忘了这药太苦,小的这就给您去找蜜饯!”
“不必。”钱玉冷着脸,伸手,“把药给我。”
钱多犹疑着慢慢把药递过去,唯恐自家少爷因为药太苦心里不快把药摔了,战战兢兢看时,却见她一把端过药碗,仰头,一鼓作气,“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
把空空的药碗递给瞠目结舌的钱多,钱玉又重新窝回了椅子上,“我药也喝了,你快去称米吧。”
“哎。”钱多不可思议地摸了摸后脑勺,正要走,忽的身后钱玉又叫住了他,“钱多,你说,怎么样才能得到女人的心呢?”
“啊?”钱多被问住了,他比钱玉还小上一岁,如今突然被自家少爷问这些,不由得脸上一红,琢磨了会儿,才结结巴巴道,“对……对她好吧……”
钱玉皱眉,“那你觉得,我对你们少奶奶好么?”
“这……”钱多为难了,少爷也的确是不能说对少奶奶不好,可是,可是……
“少爷,您对少奶奶好是好,可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放大胆子说,少爷又不会吃了你!”
“就是少爷您太操之过急了些。”钱多硬着头皮,道,“小的从前听人说书,就说,哪家的公子为了求得红颜,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才博得人一笑,少爷您这……您和少奶奶还没处两个月呢,就,就……还有,少爷您也要多包容包容少奶奶,有些事,您们自个儿明白就好,捅破了,对谁都不好。可能少奶奶她……她也不想那样的,少爷您要是和外头的人一个样儿,那少奶奶不就更伤心了么,毕竟,毕竟少爷您是和少奶奶拜了堂了的。”
“想不到你小子年纪不大,懂得事倒多。”钱玉勾头,叹气,好好想想,的确是自个儿做的错事多了些,也愿不得人不喜欢她。
的确,若是谁的夫君见天的污蔑她和别人有染,那定是喜欢不上她的。可她能怎么样,下次若是见到那该死的秀才,对他客气相待么?
心内繁杂,长长叹了口气,钱玉淡淡道,“钱多,下次你再看我发火,就把我绑起来吧。”
钱多一惊,“少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绑起来我就发不了火了。”钱玉叹息,脸埋在大氅里,“怨不得你们都怕我,有时候我自己也怕,我发起火来,常常心智不稳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其实……”
其实……她也不想的。她也想和人亲近,她讨厌人家怕她,可她越是讨厌,人就越怕她,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少爷……”钱多吸了吸鼻子,抹抹眼眶里不知何时,道,“就算天底下人都怕少爷,钱多也不会怕的!要不是少爷在乡里闹饥荒的时候把饿在路边的钱多捡回去,钱多这条命就没了,钱多这条命是少爷救得,钱多一辈子都不会怕少爷的!”
“你小子,惯会油腔滑调的。”钱玉被他说得笑了,“那你方才畏畏缩缩的是怎么回事?看模样,似乎我会吃了你似的。”
“嘿嘿。”钱多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不怕的,可少爷您有时候黑着脸太吓人了,小的听底下的人说多了,不觉,不觉就怕起来了。”
钱玉摇头笑笑,正要斥他莫要多舌快去称米,外头忽然传来吵嚷声,间或还有一两声孩子的哭闹,钱玉一阵奇怪,“怎么了?”
“不晓得。”钱多摇头,“小的过去看看,少爷您在这儿好好休养吧。”
钱玉点头,钱多拿着药碗刚踏出去没几步,一个家丁就苦着脸走上来,报与钱玉道,“少爷,外头一个女孩儿把赵掌柜新进与咱们的白米轻车斗撞翻了,小的揪住了她,问她自家大人在哪,她也不说,一个劲在哭,小的们实在是没法子了。”
钱玉皱眉,“既然是个孩子,就放了她吧,损失些白米也没什么,权当破财消灾好了。”
“可是少爷。”家丁为难道,“那赵掌柜送来装白米的车是勾连车,装白米的也是油纸,被那小丫头一撞,车上的米一袋挨一袋都摔得散落在地上了,小的们慌了半天,也只救了五六斗,余下的都洒在地上了!”
“什么?!”钱多听了,惊得叫起来,气道,“那些米又比不得糙米,落在地上还有谁要买啊。这可如何是好,谁家的鬼孩子,不好好在家捏泥巴跑到米铺做什么!”
钱玉阴着脸,把身上大氅一掀,摇摇晃晃站起身,冷道,“我去看看。”
走到前头称米的地方,还离了一段路,就见地上白花花撒了一地白米,几个家丁愁眉苦脸地跪在地上拿着簸箕把地上的米往一个布袋里头装,旁边还站了个家丁,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儿,脸上哭的满是泪痕,不停挣扎着,哭叫不已,“你们这群坏人,我要找我爹,我要找我爹!”
她哭着,腿脚不停往下踢,抱着她的家丁被她往腹肚上重重地踢了好几脚,疼得脸都青了,又因为她是个孩子不能跟她计较打回她,只好苦不堪言地恐吓她道,“再叫,再叫把你丢到山里去喂狼!你爹来了正好,你这死丫头把咱们的米都碰洒了,咱们正愁找不到人赔呢!”
话音方落,就被女孩儿一口咬到肩头上,女孩儿牙齿尖利死不松口,家丁惨叫一声,抱着她的手就松了下来。
“你这死丫头!”家丁愤恨不已地捂着肩头唾骂,女孩儿却趁机顺着他的膝盖跳了下来,看那几个家丁正在收米,没空理她,便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可以走脱了,卯足劲一边回头注意着那些家丁一面往前跑时,不提防便感觉自己撞到了人身上。
“哎呦”一声被撞得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