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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他没有睡着,也没有思考。足足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他心里只重复着一个单调的画面,就是那盆不断在沉淀泥沙的水,泥沙不断沉淀,他的心也不断放空。一直以来他都是心事不断的人,脑子里总是充斥着五花八门的想法和念头,就像这泥沙。他在想象中重新把自己变成一盆清水,他要尝试做一个纯净的人,让脑子里再没有任何杂质,只有这样他才会不头疼,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然入睡。
也只有这样,他觉得才有一丝恢复脑子的可能。因为他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一个说法,心无杂念的静坐有修复和增强大脑的作用,以前他不信也从未尝试,现在这说法却成了指引他前行的一盏明灯。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自救之策。
心无杂念,亦无所求。
在经历过一天一夜的挣扎之后,在抓住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之后,苏愚的心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像往常一样入睡,像往常一样起床,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饭背起书包去学校。姑姑也像往常一样冷淡,只是从严格管教换成了一副“什么事我都不过问”的面孔。朱语哲则一下子比往日冷淡了许多,一整个早上都对苏愚视而不见。家里的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放在过去,这些变化一定会引起苏愚的警觉和不安,但是现在他不在乎。
心无杂念,亦无所求,他现在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坐在课堂上,他眼望黑板,脑中却是一片空洞。老师叫起来答题,他会很干脆的答一句“不知道”。课堂小测验,他会在盯上试卷几分钟后堂而皇之交上一张白卷,之后的结果便是被老师拉去办公室谈心。起初苏愚还会解释自己一学习一思考就会头疼,但是他发现所有老师都知道他在医院的检查结果,都以为他是为了逃避课业在装病,于是他就低着头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的受训。
一学习就头疼的病,大概就跟《海贼王》里的乌索普那种“一上岛就会死”的病一样,被打上骗子的标签吧?
短短的两天里,苏愚被老师叫去谈了六次心,姑姑也难免再次被惊动,晚上苏愚回家后姑姑终于忍不住问:“小愚,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苏愚不吭声。
“你还想不想读书了?”
苏愚继续不吭声。
姑姑最终生着闷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愚开始享受前所未有的自由度。他有了更多在外面闲逛的时间,不按时回家吃饭姑姑也不过问一句。老师们也不再叫他回答问题,更不会再拉他出去谈心。很快他就从教室中间被调到了最后一排,跟几个玩玩闹闹混混毕业证的的差生坐在了一起,所以他干脆上课时连黑板都不瞧了,就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
苏愚以前所未有的惊人速度从一个怪学生堕落成一个差学生,同时还保留着怪学生的标签。本来同班的同学就跟他不太亲近,现在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他能感觉到那些漠视、不屑、讥诮、质疑的目光,它们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但他只当一切都不存在。
可惜一切都那么真实,有时会痛彻心扉。苏愚远不像表面看来的那么自然,也远不像自己预期的那么平静。这是一个剧烈的蜕变过程,想要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又谈何容易?他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书看一眼,感觉一下自己的大脑是不是有了好转,可惜没有。他也会受不了老师的训斥和同学的白眼而偷偷抹眼泪,但是眼泪抹掉他还是他自己。
他仍然是班上唯一一个上晚自习的人。他的晚自习只做三件事:发呆,趴在桌上睡觉,在小花园里闲逛。因为有巡察的老师,他不敢在楼道里逛,也不太敢在小花园外的其它地方游荡,花园里草木茂盛,有着很好的天然掩体。他往花坛后面一缩,能安然无恙地坐上两个小时,安安静静夜观天象。这个新发展的爱好让他发现了一些秘密,比如经常有男生女生跑到花园隐秘处说悄悄话、卿卿我我,有一次一对小情侣不小心还闯入了他的领地,猛然看到花丛里躺着一个古怪的家伙,嘴里还叼着一截花梗,女生禁不住大声惊叫,而后甩脱男生撒腿就跑。
再比如,学校对面楼层的某个房间,每天晚上都亮着灯,有个女孩会在窗前看书,窗户上会投下女孩漂亮的剪影,那么宁静祥和的一个剪影,让苏愚的心也很宁静祥和,所以他喜欢躺在花丛里看她,一看就看到晚自习放学。而后他就混在离校的学生群中走出校门,跑到河边凉亭那里再坐上一会儿,听听水流,吹吹夜风,揣摩一下亭柱子上的那个怪字,期待着会想起点儿什么。
然而这一晚,学校对面楼上的灯竟然灭了,女孩的剪影也消失不见。苏愚坐在小花园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只是隐隐约约的,从校园某个方向传来一阵缥缈的歌声。静静地听了一阵儿,苏愚便站起来,循着歌声一路走去。最后他走进了综合楼的多媒体大教室。他曾在这里上过课,但显然现在不是上课时间,整座大教室看起来像电影院的放映厅,只在最前面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学生。他们轮番上台或唱歌或舞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在一旁不断地指点纠正。
苏愚知道,这是学校的文艺骨干们在为国庆、中秋双节联欢准备节目,平时课程比较紧张,所以在晚自习时间抓紧排练,还专门请了老师来做辅导。苏愚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随意在后排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静静地看他们或唱或跳。
女老师很忙碌,很尽责,也很焦灼,大概是觉得双节越发临近节目却一个个的不尽人意,每看完一场表演做过一番指点她的眉头便锁得更深一些。在上台纠正了一位同学的舞蹈动作之后,她一抬眼,穿过数十排空荡荡的桌椅看到了坐在后面的苏愚。后排没有开灯光线很暗,所以她招手叫了一声:“后面那位男同学,你到前面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