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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打趣了谢靖是讨房里人。
谢靖则笑道:“二嫂说笑,明日让芸娘带去就成。”
沈氏嗤嗤一笑,将这俊俏“鳏夫”打量几眼,心头也有几分不屑,但不便说出来,只折身回来笑说:“这事儿就定下来了,若是她来讨人,只管叫她来找我是了!”
谢锦慧听罢后又是连声道谢,好不容易送走了沈氏,谢靖也要回他那院子,季海棠多留了片刻,要错开谢靖,眼见得谢靖走了些时候才肯走。
季海棠领着清音才出了翠林轩就见谢靖牵着芸娘在廊中站着,她欲要折身而返,谢芸娘就喊她:“海棠阿姐,你生气了么?”
季海棠顿住脚步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芸娘来拉季海棠的手,像只小猫猫一般蹭季海棠的手:“爹说你生气了,你生他的气了!”
季海棠没料到谢靖还敢这样和谢芸娘说,脸上腾地一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瞪了谢靖一眼,领着清音就跑了。
谢芸娘呆呆站在廊中,望了望谢靖,十分失望地说:“她不喜欢我了。”
谢靖抬手抱起谢芸娘笑说:“她喜欢你。”
谢芸娘反驳道:“今儿她不给我梳头,她以前会给我梳头....我没惹她生气,你惹她生气了。”
谢靖只是笑罢了。
这日灯火明灭,环儿捧着罩灯纱,看着睡在床榻上的小女娃默默垂泪。
谢芸娘被灯光亮开眼,揉了揉惺忪睡眼来望环儿:“你怎么了?环儿你别哭。”
环儿捧着谢芸娘的脸蛋说:“娘子,环儿不能陪您了。”
“环儿你怎么了?”谢芸娘只觉得环儿今日不同寻常,就瘪着嘴哭起来。
环儿抱着谢芸娘说:“阿郎要给你找新婢女了,环儿不能再伺候您了!”
谢芸娘抽抽搭搭说:“不是的,不是的,你别怕!”
“你忘了老夫人说,等找了新婢女,就让环儿回老夫人那儿去么?”
谢芸娘年纪尚小,本就不记得这些事儿,看环儿说得认真,心中更舍不得环儿,哗啦啦就哭了出来,环儿就边哭边哄道:“季家娘子想赶走奴,奴不能伺候你了!”
谢芸娘抽着气说:“我去找阿爹,他不会赶你走!”
环儿急忙拉住谢芸娘说:“娘子别去,娘子别去,您想环儿留下么?”
谢芸娘点头瓮声瓮气说:“想。”
“那你听环儿的好不好?”
谢芸娘说“好”。
环儿在谢芸娘耳边一阵低语,谢芸娘点了点头,窝在床上到了半夜才睡下......
未过两日,沈氏就给谢芸娘送了娟儿来,又给谢锦慧挑了个小婢女去侍候着,王姨娘挑着时辰去了翠林轩,讨了一鼻子灰,折身就去了沈氏那儿。
沈氏叫人看了茶,端端坐在榻上吃着小面点儿,吩咐着身旁的婢女道:“给姨娘端去。”旋即朝王姨娘笑道:“都是老夫人赏的,不过是看我辛苦,给的一点子零嘴儿。”
王姨娘听沈氏这般炫耀,心头不屑,面上也不敢拆台,取了块酥饼说:“您是少掌事,赏谁也该先赏您呢。”
沈氏呵呵一笑,那双眼睫翘了翘说:“嗨,都是做些杂事儿,哪里算得上掌事。”
王姨娘懒得和她打太极就开门见山:“也不瞒您,今儿是要来讨娟儿那丫头去您二叔叔那儿去享福呢。”
沈氏故作不知,皱眉问道:“哪个娟儿能让二叔叔看上?”
正逢着谢允德从内间出来,就提声说:“是慧娘身边儿那丫头吧,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只是慧娘盯得紧,你拿她做什么去!”
沈氏转身就搁下茶盏讽刺道:“你倒记得清楚!你不是要出去么,在女人堆里搅什么!要真是闲得慌了,不如和六郎到吴王府里走走。”
谢允德被沈氏这软软硬硬塞了一通,当下也不敢再说话,提步就出去了。
王姨娘看沈氏这架势,撇了撇嘴,一晌也不说话。
沈氏吃了口茶,又说:“那个娟儿我记起来了,昨儿慧娘让我给守固了,你知道守固房里没什么人......”
王姨娘一瞪眼说:“这怎么能......”
沈氏扯着嘴皮子冷兮兮笑了起来:“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二叔叔也不少那么一两个,怎么还和自己的侄儿争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指不定又得将着里里外外训一通,您要真想替二叔叔讨要,就找老夫人去,我这么个做杂事儿的能管什么事儿?!”
王姨娘听她是要撇干净,总不能真把这点子破事儿闹到老太太那里去讨人厌,坐了片刻也就烂着脸色告辞去了。
这才出了屋子,沈氏就朝外面说了句:“什么人做什么事儿,别蹬鼻子上脸!”
王姨娘气得直跺脚,领着婢女呼啦啦朝外面跑。
彩玉进门就笑道:“少夫人和她置气什么,不过是个姨娘。”
沈氏说:“我不说她几句,她真要浪翻了天去,这不过是叫她知道咱们大房不是没人,哪由得她来这里乱叫唤!”旋即又吩咐道:“你去慧娘那儿给个话,就说让他们把心放进肚子里。”
彩玉领了命出去,到了翠林轩正见到几位娘子在围着绣架说笑,便将此事传了来,几位娘子都松了一口气,彩玉正说要告退,季海棠留着心眼儿,让谢沁芳去拿支彩扇子出来给彩玉。
谢沁芳一瞬醒悟过来,抚着额头说:“我这个高兴昏了头的,差点子忘了给咱们报好信儿的彩玉姐姐道谢了。”
这头说着,谢沁芳就进屋取了一折彩扇出来奉给彩玉,彩玉自然推辞不收,谢锦慧就拉着彩玉说:“你这是看不得我这个病痨鬼的物件儿不成?!”
既是这般,彩玉只好笑眯眯收下来,免不得多看季海棠一眼,又朝几人道过谢才走。
这日季海棠和几位娘子在屏风后面绣佛经,又遇上谢靖来拜见,谢老太太给看了些茶水,说起来:“你倒是个好心,把慧娘身边人儿给弄到芸娘身边儿去。”
谢靖只是有意无意朝屏风里看去,却也不说话,季海棠也不知道谢靖到底是在看什么,就大着胆子从虚实缝儿里细细看他。
许是今日阳光正好,从轩窗里打过来的光辉落在他发髻上,一直蔓延到额头再沿着直挺的鼻梁落在细薄的唇上,将他一个刀削轮廓镶了一层柔意,倒颇有几分令人神魂颠倒的姿色。
他是好看的,像一把窄背钢刀,俏得紧!
季海棠盯着那细细薄薄的唇看了片刻,眼光一抬,似乎对上了那双锐利的眼睛,她觉得是错觉,谢靖是不能看见她的,转了转眼珠子朝他吐了一下舌头。
谢靖转过脸去笑,谢老太太只当作没看见地说:“环儿呢?”
谢靖面上淡了下来,只说:“凭祖母您安排。”
“那就让她回来成了。”
谢老太太话才说罢,谢芸娘就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扑在谢老太太脚下说:“太奶奶,您把环儿留给芸娘好么?”
环儿也跟着出来,跪在谢老太太面前一言不发。
谢老太太去看谢靖,谢靖只盯着环儿看了片刻,又盯着屏风里看了看,却不说话。
谢芸娘就去拉谢靖,哭哭求道:“阿爹,您留下环儿,留下环儿。”
谢靖抱着谢芸娘坐在身旁说道:“环儿大了,环儿不能再跟着你了。”
谢芸娘哇哇哭起来说:“不,我就要环儿,就要环儿,是不是你娶她,她就能跟着我了,那你娶她好不好?!”
这话惊得人真是魂不附体,季海棠一针差点儿又戳了自己,顶着脑袋朝外面细细看着,只见谢靖面上像是阴晴不定......
谢靖冷着声说:“胡闹!”
谢芸娘没受过谢靖的重话,听了过后哭得更厉害,谢老太太就叫贴身婢女去抱谢芸娘,嘴里喝谢靖:“你吼她做什么,都是你惹下的债!”
谢老太太一骂,谢靖就不还口,只等着挨骂,谢老太太拿着帕子给谢芸娘擦了脸,一面说道:“那就先留着得了!芸娘身边儿也没几个贴心人”
谢靖嘴皮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倒是谢芸娘止住了哭声,抓着谢老太太的衣袖问道:“那阿爹会娶环儿么?”
谢老太太瞪了谢靖一眼,又来哄谢芸娘道:“小娃娃怎么管这些了,太奶奶将环儿留在你身边就成了!”
谢芸娘“嗯”了一声,靠在谢老太太怀里撒娇。
环儿也在谢老太太脚下磕头谢恩。
季海棠在里面听了一晌,心中说不出滋味来,有那么一瞬,她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了又觉得自己好笑,她有什么脚可拿来砸的,她又没去绊谢靖一腿子!
谢芸娘在谢老太太榻上撒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谢老太太命人把谢芸娘抱进去睡着,谢靖守在那儿坐了一会儿也告辞了。
谢靖一走,谢老太太就对环儿说道:“留你在他手畔,你可有什么不满?”
环儿磕头说:“奴无怨言。”
谢老太太轻“哼”一声,目光冷冷淡淡,有那么一丝丝青烟似的怜惜:“痴儿,痴蠢,你若能磨了他的鹰喙,也到不了今日这般为难的境地。”
环儿不语,仰头看着谢老太太,只见到谢老太太神色安详平和,仿佛谢老太太刚刚没有怜惜训斥过她一般。
未过多时,谢芸娘醒了过来,季海棠就带着谢芸娘请辞,只谢老太太盯着季海棠看过几眼,又拉着季海棠说:“让你见笑了吧。”
季海棠是挺想笑得,可她敢么?连忙摆手说:“老夫人才折杀了海棠哩。”
谢老太太连连叹气说:“这样的可人儿哟,这样的可人儿,老太婆怎么舍得折杀了,老太婆想留你在身边儿,落个圆满,只怕你也不愿意!”
季海棠不知谢老太太怎么说到这个了,只能干巴巴跟着笑,等到谢老太太说过这几句,才等来机会被放了离开。
她领着谢芸娘一路走,一路想,着实没想通谢老太太那几句话,到末了也只是郁郁地将这几句话吞了下去.
谢芸娘拉着她的手,忽然就松开来,去握环儿的手,像护宝贝似的望着季海棠:“海棠阿姐,谁也不能抢走环儿的,我爹会娶她的!”
季海棠心头莫名一酸,这孩子跟她说这个做什么?!谢靖纳不纳环儿,干她什么事,怎么说得像是她在使坏似的!
季海棠转脸就吩咐人送谢芸娘回去,自己领着清音朝藏鲤院走。
谢芸娘望着季海棠的背影,也有些闷气,对环儿呢喃道:“我不是要惹她生气的!”
环儿蹲下身来抱谢芸娘,低着声儿说:“她不喜欢你的,喜欢你的人不会生你的气。”
谢芸娘有些瘪嘴,辩驳道:“可她...她不让人带走你,她就是好海棠阿姐。”
环儿笑道:“不会的,不会的。”
“那她怎么就不会带走你了。”
环儿摸着谢芸娘的脑袋说:“娘子听环儿的话就好了。”
既然季海棠不给她活路,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忍气吞声?她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他们逼出来的,她这么些年的付出在他们眼里算是个什么呢?既然什么都不算,那他们也别想好过!
没过两日,谢芸娘就在季海棠那里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下吐下泄,季海棠来看过几次,谢芸娘似乎忽然怕了她似的不敢要她接近。
季海棠好不容易得了空子要来保她,谢芸娘就朝谢靖怀里缩,哭兮兮地说:“你要带环儿走,你不高兴了,你给我拿芋头糕吃,我不能吃芋头糕,是你拿给我吃的。”
季海棠脸色难堪对谢靖道:“我...我不知道她不能吃芋头糕,我真的不知道她不能吃芋头糕。”
她辩解之后又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人儿了,还用得着来讨好她不成?这话扯过来扯过去,不过都是芋头糕,季海棠大致也猜出了些猫腻儿,扯着嘴角冷冷笑道:“这确实是我没顾到了。”
环儿在一旁说:“这也怪奴,季家娘子哪里懂照顾孩子了,是环儿没顾周到。”
谢芸娘拉环儿的手说:“不,你好,你不给我吃芋头糕。”
谢沁芳对谢芸娘真是恨得不行,捧着谢芸娘的脸说:“你倒是那壶不开提哪壶,你海棠阿姐会害你么?”
谢芸娘嘟囔了一下,看着季海棠伸了伸手要去拉,又想起环儿,转脸看着环儿说:“环儿对我最好了。”
小孩子除了说季海棠给她吃错了吃食,就是夸婢女好,季海棠也很无奈,或是更多的是冷心,说了句:“那我改日再来看芸娘。”说罢,转身朝外面走了。
谢靖将谢芸娘放在谢沁芳怀里跟着她走了出来。
二人走了几步,立在廊下,季海棠也不抬头看她,只说道:“海棠没顾及上,让芸娘吃苦了。”
她养了那样久的小包子,这刻说跟她翻脸就翻脸.......口口声声指责她的不好,她除了刚刚辩解那一瞬,竟然再也辛酸不起来了。
环儿的法子很好,不需让谢芸看不上她,只需让她觉得谢芸无可救药就行了!他们便谁也不想再搭理谁。
谢靖细细打量起她的神色来,看不见她有什么笑容,反而笑了一声说:“你和她赌气做什么?”
季海棠摇头说:“没赌气,这没什么可赌气的,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谢六叔又不是孩子,知道谁对谁错,谁对谁错又怎么样,这事情本就没什么公道!”
她似乎很简单地将问题摆了出来,似乎又是告诉谢靖,她不生气,她不在乎,因为他也没办法,他也是个没办法的人!
谢靖一瞬被她噎住了,胸中忽的腾了一团火起来,倒不是因为芸娘吃坏了东西,而是她竟然说这样可恨的话来!
季海棠偏了偏脑袋,那颗殷红的小痣儿正巧落在谢靖的眼中,美得惊心动魄......
谢靖忽然又笑了起来,伸手来抚她眉角的小痣儿,季海棠未料到这青天白日地他还敢对她动手,朝一旁偏了一偏,谢靖伸手就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捏得生疼。
“你做什么?!”季海棠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