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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涵侧目,看着豫侠,目不转睛,这样的人,合该是个手提虏头的大将军,当个小小田部吏,实是屈才!
豫侠又紧接着道:“臣本来是想杀了这国之蠹虫,不过这时公子涵碰巧路过阻止了我,原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大概意思就是:我如果杀了这国贼,莒阳君一定不会放过我。
我虽想秉公执法,奈何还不想死,就只鞭打了这国贼一顿算是提醒。不想这国贼竟然不思感恩悔改,反学起疯狗来攀扯他人乱咬一通。果然,这就是人与畜牲的不同。”
他话落,室内比原先更静了,谢艮脸死死地耷着,颜色铁青,搭在膝上的手背青筋毕露。
谢涵听得一时想发笑,那一句句“蠹虫”、“国贼”、“疯狗”、“畜牲”,骂得是连邬,其实全直指谢艮。
他离开临淄前夕,正好看到豫侠要杀连邬。
这税收啊,以谢艮这样的身份,不交也没人会说什么。谢艮爱好养士,门下食客近千,那得是多大的一笔开销。因他爱才之名为齐国赚得不少好名,本人又曾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前任国君宠弟弟,现任国君敬长辈,之前的税官也没胆强收,就一直这么着了。
豫侠显然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一上任就追债来了。
谢涵自问没见过这么耿直的人,不忍对方为此送命,也想与谢艮这个公室长者结一个善缘,不想竟结出错来了。
他强行控制着嘴角不抽起来,瞄一眼豫侠,依旧是那一脸方正,也不知道对方骂得是有心还是无意。
谢艮逃税,这虽然是默许的,却也是心照不宣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几个人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豫侠还在那继续,“臣是有错,错在妇人之仁、姑息奸贼、执法不严,请君上降罪。”
降罪?怎么能降?按这理,降了岂不是要宰了连邬,这叫谢艮的老脸往哪搁。
不按这理降罪,那就更不行了,传出去岂不是显得齐国法律形同虚设。
谢艮一生最好脸面,现在脸这样被人拿下来踩在脚底下,他羞愤欲绝,恨不能立时晕死过去,可偏偏身体一向硬朗。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当连邬心窝踢去,“贱奴,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谁给你的胆子竟敢不守律法?老夫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说完,他冲出书房拔剑进来,“老夫现在就要宰了这个畜牲以示正听!”
不好,虽然豫侠这脸打得他很欢喜,可是真要让谢艮被逼着杀了连邬,他和谢艮梁子也就永远结下了。
谢涵一个猛扑抱住谢艮大腿,“叔公少待,请听涵一言。”
也不愧是打虎英雄,谢涵的臂力真不差,竟就这样抱住了盛怒中的谢艮。
“你休要拦着老夫。”谢艮持剑吼道,连邬早就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主人……不要杀我……我全是为了主人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谢艮既不忍又恨对方胆怯。
“叔公为齐国鞠躬尽瘁,而家宰则照顾叔公小家,正因家宰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叔公方无后顾之忧为齐国一往无前,如此大功,当可功过相抵。人谁无过,唯尧舜而已!家宰为国尽忠,可算贤人。”
谢浇扭头一脸见鬼地看着谢涵说唱俱佳。
同样的,也是借着连邬,实际上是针对谢艮说的――叔公啊,你做的很好了,就一点小错,完全可以抵消掉啊,不要觉得丢脸,谁也不是尧舜这样的圣人,叔公你这样因公忘私的人也仅次于圣人了。
连邬也膝行过来对着谢艮哭得凄惨。
谢艮最后颓然放下手,对齐公请罪道:“臣君前现刃,论罪当诛。”
“无碍,叔公也是一时情急罢了。”齐公摆摆手。
谢涵不禁想,如果是梁公,如果是霍无恤,谁都不会这么轻轻放过罢,这视律法为何物了?
这不是放过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上行下效,一则生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就是齐国最大的弊病了。
他正这么感慨着,豫侠忽冷冷道:“莒阳君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点儿错也没有?反正国君都默认了,你不交税又如何。只是被我一介小吏揭出来面上不好看要给个交代而已。”
“好了。”齐公皱眉制止。相信现在谁都怕了豫侠这张嘴了。
豫侠放下头顶官帽,“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很多问题不是臣的职责,臣可以不说。只是这税收问题,臣必须说。”
“交税,这本来就是铁令,是莒阳君你的责任,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责任都担负不起来吗?莒阳君你不交税有你的理由,那其他人呢,其他人也为齐国做过贡献。王老将军在战场上断了一条手臂,老相国死了三个儿子,昆翎君瞎了一双眼……”
他一一例数齐国功臣,“他们都有理由不交税,现有莒阳君先河,要是他们都不交税,该怎么讨?讨不回来,君上的国库就会少一半。国库空虚,齐国还怎么安抚百姓、训练军队?”
“不能安抚百姓、训练军队,国家早晚有一天会被蚕食殆尽。”他已经把帽子放在了地上,“臣豫侠已尽完自己的职责,现在要另寻栖处了。向君上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