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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黑街不适合你去,省省吧。我已经交待护卫没我的陪同,你不许出门。”
“知道,所以才来找你。”朱厚照嘟囔道,若是可以出门,他早就跑掉了。朱厚照闷闷不乐抱怨道:“出来玩儿又不出门,待在别院发霉吗?”
“闽地有许多特色吃食,我带你去?”严立德不甚诚恳的建议道。
“好啊。这儿有许多海物,我可要吃个够!”朱厚照打蛇随上棍,兴奋拉了严立德出门,在吃了诸如虾饺、鱼丸之后,把严立德拉到了黑街的入口,“不是说好吃的都在小食铺里吗?听说这条街有许多好吃的。”
严立德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装疯卖傻的朱厚照,道:“是啊,很多好吃的,龙虎汤是蛇肉和猫肉炖的,还有活活闷死的狗,不放一滴血,美其名曰原汁原味的狗肉煲,还有油炸的老鼠和知了,一碗粥吃着鲜美,保证你不想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严立德想方设法打消他的注意,朱厚照却兴致勃勃,即便被打击了,还是想来黑街见识一下,“不是有表哥你吗?”
“在这条街上,十个人里有八个是朝廷钦犯,小偷、刽子手、杀人犯和□□,所有不见光的东西都在这儿,所以才叫黑街。”严立德叹道:“进入了你怎么办?就看个热闹吗?先说好,我是没本事让这黑街变成白街的。”
严立德话下之意是,看热闹就不必去了,没解决手段看了平白生气或伤心。
“广东布政使干什么吃的!广州知府呢!就让人治下出黑街这种东西!”
“表弟不喜欢黑街吗?那就改叫红街、绿街,一样的。”
两人衣着华贵,又有众多护卫拱卫,站在黑街入口却不进去,实在引人注目。黑街的人又不是傻子,他们不仅不是傻子,反而比常人更加敏锐,守街口的小头目已经派人去给蛇王报信,且决定自己亲自来试探一下。
小头目装作醉酒,从最靠近严立德两人的酒肆跌跌撞撞走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嘟囔着什么,走近两人的时候,突然一个踉跄就要朝他们摔过来。
护卫的刀已出鞘半寸,自从朱厚照说要来黑街之后,护卫的神经就绷紧了。
严立德没有和黑街起冲突的意思,挥手止住护卫动作,因为旁边黑街原住民中,喝酒的大汉手已经摸着桌下的刀柄、做狗肉煲的厨子拿好隔热抹布准备往他们这里泼热水,形势一触即发,严立德取出一个小金丸往小头目肩上一弹,带得他向后一仰,反而站稳了。
“这位壮士站稳了,小心撞到旁人。”严立德温声笑语,却看的小头目一身冷汗,武功这么高,他知道自己遇上硬茬子了。
旁边的原住民也紧紧盯着他们不放,心里转悠着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这些人再有本事,也不该来黑街找茬儿。
严立德能温柔一句已经很给面子了,不肯再放软姿态,多年上位者生活,让他的性情变得傲慢起来。
两方还在对峙间,刚刚派出向蛇王禀告的小家伙儿飞快跑回来,在小头目耳边嘀咕几句,小头目瞬间露出笑脸,抱拳道:“原来是陆小凤的朋友,真是稀客啊,稀客,贵客里面请,蛇王让小的招呼好两位贵客呢!”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松懈下来,凝固的黑街像被按下了播放键,又活跃起来,吆喝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厨子接着做菜,骂客人吃得多,上次赊的钱还没结;酒肆客人再次懒洋洋趴在桌上,醉生梦死,远处还有下等妓/院,隐约可见红色招幡。
“你还想去吗?”严立德问道。
朱厚照走进去两步,看了看污水横流的街面,再看看旁边简陋的食铺和带着一层油污的桌椅,顿时没了食欲。再看看旁边活活闷死肉狗的举动,坐在一旁的食客却吃的津津有味,这算得上是虐杀了吧,朱厚照宫中也算说一不二的主儿,打骂宫人没少过,可看到这般场景依然觉得胃里翻腾。还有旁边做龙虎汤的,呕……
朱厚照再也忍不住,跑出黑街,在街角墙根呕吐不停。
严立德露出不可言说的微笑,对小头目颔首示意,:“替我多谢蛇王,今日就不去拜访他了。”
短暂接触中小头目已经明白了,这是家里小公子吵着要来长见识,兄长不肯,搬出他们来吓唬人啊。黑街在这些贵人眼里,恐怕和秦淮河、法场之类是一个地方,肮脏阴暗,可又忍不住想去瞧瞧。小头目自觉明白了,会意笑道:“贵人客气了。”
贵人,是的,刚刚看见这些人衣着华贵还以为只是富贵人家贪玩的小公子,可听了蛇王传话,小头目便不敢放肆。又听说有百十号人静静埋伏在黑街旁边,兄弟们去打探得到的消息却是奉命保护贵人。小头目就知道这些是真贵人,他们惹不起的贵人。原以为要舍些东西才能保住黑街太平,没想到贵人只是一时兴起,不进来就啥事儿没有。小头目笑了,认为自己为黑街阻挡了一次灾难,当然,他不介意把这个功劳分一半给陆小凤。
严立德转身出去看在墙角吐得昏天黑地的朱厚照,早上吃的东西,街上吃的小吃全部吐了干净,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朱厚照脑袋轰鸣,眼中全是生理性泪水,眼泪汪汪的漱过口,有气无力的抱怨道:“你怎么不拦着我!”
这话说的!“好像我从来没拦过一样。”严立德翻白眼,他一直不让他来好吗?谁知道朱厚照牛脾气上来,死倔着不肯。
朱厚照也知道是自己没理,慢慢喝水平复造反的肠胃,不再多话。街上再多小吃美食也勾不起他的食欲,朱厚照强烈要求回别院。
“你说他们怎么什么都吃?”朱厚照问道。
“表弟这是抱怨还是提问?”
“有区别吗?”
“当然有。如果是抱怨,我只需要附和,‘是啊,当地人就是这么奇怪’就够了,若是提问,我还要有理有据摆事实讲道理呢。”严立德被放假半年,陪在朱厚照身边不就为给他答疑解惑吗?
“那就讲道理吧。”朱厚照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
“首先,人是要吃肉的,一个成年大汉想要吃饱,有肉是两碗饭的饭量,不给肉是四碗饭的饭量,为了节约粮食,也为了身体健康,总是要吃肉食的。百姓总说肚子里没油水,油水怎么来?饲养的家禽牲畜总是有限的,且是重要财,不舍得杀来吃,自然要找野味。在深山老林有野鹿、野猪之类,表弟司空见惯可以充饥的东西,可在这些地方哪儿有。这里蛇多,吃蛇的人自然就多,可蛇也是有限的,然后其他有肉的东西就全部上桌了。再次,移风易俗,也许老祖宗是硬着头皮咬着牙才吃的第一口蛇肉,可子孙后代本来就是吃着蛇肉长大的,街上还有开了百年的蛇肉羹老店,自然不觉得吃蛇有什么奇怪的。其他表弟看着稀奇古怪的东西,自然也是一样。”还有其他常人更接受不了,更恶心的东西,严立德就不说了,通通用“蛇”代替。
“闽地官员……”朱厚照觉得胃里还在造反,难道他以前接触的闽地官员也是吃这些东西长大的?想想就恶心。
“你想到多了,这些东西都是野趣,一年半载吃一回尝个新鲜而已,谁要天天吃?人吃不厌,蛇也经不住这么吃啊。”严立德解释道,别给闽地官员拉仇恨了,原本他们的官话就说不清楚,已经很遭皇帝们嫌弃了,再听说吃这些东西长大,从心理上就疏远他们了。
“都是猎奇,黑街是阴影,旁边还有无数正门大街,那才是正道,你在街上吃的也是鸡鸭鱼肉,千万别钻了牛角尖。”严立德笑了,上辈子也有人对地方印象刻板,好像闽地人都是吃活老鼠长大的一样,事实上这么大的地盘,有一个就不错了。多数是故事传说,不遇灾荒之年,谁会这么干。
“呃——还好,还好。”朱厚照长长打了个嗝,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虽只接触短短一瞬,可也看得出黑街老大蛇王威望极高,陆小凤在江湖上果然吃得开,那人一听陆小凤的名字,对我们就客气许多。”缓过气来朱厚照又开始作妖了,赞美起当机立断的小头目、御下有方的蛇王来了。
唉!怕什么来什么,严立德为什么不想让他去黑街,就是怕他看见黑街上讲义气的一面。面对他们两个明显的外来者,黑街上的人无论有什么矛盾都要一致对外的,这是他们多年总结下来的生存倚仗和规则,在没有把黑街打烂之前,这样的规则会催生出讲义气、生死共担、舍己为人之类的感人故事。若是让中二期的朱厚照看见了,感动了,给他一个黑街中人都是义气中人的印象那就遭了。事实上沦落到黑街的都是社会渣滓,通缉犯身上都是人命大案,小偷小摸也为律法不容。若是朱厚照对这些人印象好了,日后招揽这些人在身边,严立德对国家未来会绝望的。
“表弟又叶公好龙了不是,让你去住黑街你去吗?街上全是污水,坐卧起居都是黑漆漆一层擦不干净油脂的桌椅,来往的人粗鲁不堪,走在街上马上会被摸走钱袋,说不定还有看不惯你的人给你一顿好打。屋子里从来不敢留值钱东西,谁也信不得,因为你的邻居会沦落到黑街,就是因为当初杀了他的邻居。”
“不是还说仗义每多屠狗辈吗?”
“这句话你从哪儿听说的?”严立德问道,原本该说这句话的人还没出世好吗?
“你说的啊!”朱厚照才奇怪呢,道:“几年前在戏园子听戏的时候,你说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所以我的名声就是这么被败坏的吧,我就说京中同僚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为什么只记这一句,而且还断章取义。仗义的屠狗人千百年来我只听说过樊哙一个,为家国舍身忘死的读书人却数也数不清。大约人们刻板印象中,读书人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都是应该的,所以出来个仗义的屠狗辈才让人人竞相赞叹。”
“又是一个给读书人做书立传的。”朱厚照嘟囔道,在他这个年纪,最是叛逆不过,巴不得从底层扒拉出一个天才人物打天下人的脸,或者做一番惊天动地伟业让天下人折服,最听不得陈词滥调老调重弹。
“哈哈……”严立德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朱厚照恼羞成怒的问道。
“笑表弟天真,等你接触多了,就知道遇到仗义屠狗辈是这辈子可遇不可求的奇遇,遇到舍身忘死读书人才是常有的。大约常有的都不被珍惜吧,就像边境上常流血,看到伤亡就只是数字了。”严立德长叹,他在边境抗击瓦剌这几年,明显感到瓦剌军力上升,现在瓦剌已经基本统一,兵强马壮,又有俘虏皇帝的“伟业”在前,对大明虎视眈眈、轻蔑又咬紧不放。多亏大明皇族骨子里还是有“天子守国门,郡王死社稷”的气概,士大夫群体也有忠贞傲骨,才没让蒙古之祸重演,中原大地得保太平。
朱厚照沉默,他为什么喜好武事,对文官不假辞色,重要原因就是严立德在边境的不公待遇。严立德常与朱厚照通信,朱厚照也清楚知道文官队武将的限制和蔑视。出了严立德这样科举入仕却反叛到武将队伍的异类,他回朝之后没有得到与功勋相配的奖赏,户部侍郎的职位也做的不顺。
两人间气氛顿时冷寂,朱厚照不是一般人家游玩的小公子,他只有半年的时间看看祖宗打下的江山,日后会传到他手中的家业,他免不了以点带面,忍不住想太多。
“好了,这些都留给陛下和阁老们头痛吧,也不知陆小凤到哪儿了?这个案子我还挺有兴趣的,表弟可能猜出谁是凶手?”严立德转移话题道。
“你不是做了预言吗?难道又是陆小凤身边哪个红颜知己做的?”朱厚照配合被转移视线。
“怎么又成红颜知己了,确定绣花大盗是女人了吗?”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朱厚照高声道,难道自己又被骗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严立德才无辜呢,也许是知道的太多,随意一句就显得像剧透。
“怎么没说过,你说红鞋子里的女人都不是好人。”朱厚照拔高音调,他就是因此认为绣花大盗是红鞋子组织里的人干的。
“严兄也知道红鞋子?”陆小凤从外面走进来,薛冰跟着他,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回来了,薛姑娘脸色看上去有些难看,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没事儿,她呀,吃了不想吃的东西,刚刚吐……”话还没说完,薛冰又跑到墙角去吐了,今天真是胆汁儿都吐出来了。
朱厚照明显同病相怜,吩咐人取白水和蜂蜜水过来给薛冰漱口。
“严兄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红鞋子呢?”卢雄峰追问道。
“怎么,你不知道红鞋子吗?”严立德明知故问。
“知道,今天才知道。”今天才从蛇王那里知道,蛇王把薛冰支开之后,单独给他说的。红鞋子里的女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手上不知多少条人命,而她们的头领公孙大娘更是狠毒,她的心比蛇蝎还毒,她的手段比厉鬼还可怕,也许她根本就是个从地狱中逃出来的魔女。而且她还精于易容术,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婆婆、熊姥姥,这些人全是她的化身,没个化名下都是尸骨累累。这个女人杀人不用理由,也许只是无聊了,她就要杀人取乐。或许杀人也不能给她带来快乐,她只是随手杀了,就像随手摘了多野花,把玩腻了又随手丢掉,从未在意。更可恨的是,公孙大娘的剑法不在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叶孤城和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两人之下。
所以,陆小凤很好奇,严立德是怎么知道的?他一个浪迹江湖多年的浪荡子都不知道,严立德身为朝廷官员为什么会知道?还有,他们一路紧紧跟着陆小凤,开始时候陆小凤也以为只是小公子离家出走,好奇江湖。可越深入陆小凤就越发现,自己好像被人牵着鼻子走,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旁人的预料中,总有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那可真是太好了,对查案一定有帮助吧。”严立德仿佛没有听出陆小凤的话中话,反而为案件进展而欣慰。
“是啊,有进展。”既然严立德不说,那陆小凤也不问了,他昨日出门的时候还和严立德交待一声行踪,怕他们找不到人,今天他却不想说了,他也想试试严立德会不会再次“未卜先知”。
“你们回来,我就放心了,我和表弟先回去,有事可来别院找我。”严立德两人在陆小凤包下的客栈小院中等他,见陆小凤安然回来,严立德和朱厚照就告辞了。
“我就不送严兄了。”
“好说,好说。”严立德摆手示意不必客气,带着朱厚照慢悠悠出去了。
脸色煞白的薛冰走到陆小凤跟前,拉着他的袖子问道:“你这的要夜探王府吗?”她脸色这么白,不知道是因为呕吐,还是因为严立德对红鞋子的评价,虽然,薛冰还未穿上这双红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