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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端阳,暖风里带着开败的荼靡陈酒般的气息,熏得人昏昏欲睡。
前日表婶苏氏托了入京办事的同乡带了土仪过姜府,并捎话给年表兄责其尽早归家,年表兄得了母命,也不好意思再叨扰,执意要回去,姜老太太挽留不过,只得叫仆役套了车送年表兄回济源去。
姜大娘自小与年表兄一起长大,几乎是形影不离,自是万分不舍,好在近来两位先生那里的功课十分重,仪礼、诵经、习字、抚琴、绣花,满满当当地从日出排到日落,倒没什么空闲去理那些离愁别绪了。
因着临近端午,吴先生新近教了他们制长命缕之法,以便届时做来分送尊长和亲朋。吴先生做事很是一丝不苟,嫌恶市售的五色丝色泽不佳,带着一干女弟子从染练开始亲力亲为,这活听起来不难,做起来却是工序烦杂,光是将素丝染成青、朱、白、玄、黄五色便花了好几日,极是考验耐心。
钟荟惯会偷懒,抚琴读书还罢了,女红是绝耐不下性子脚踏实地去学的,更不愿将手染得五彩斑斓,姜大娘便自觉地将妹妹那份也包揽了。
这日傍晚姜大娘在院中理丝,钟荟取了桐木小琴放在膝头,弹吴先生教的新曲《碣石调幽兰》,她有前世的功底在,学起来得心应手,不过在刻意掩饰下,她的指法远不如兢兢业业的三娘子流畅熟练,姜大娘听着那时断时续磕磕绊绊的琴声,很是为她捏一把汗。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些燠热,钟荟抚了一曲手心已经出了层薄汗,便放下琴站起身来,叫阿杏去小厨房要冰镇过的瓜果,自己拿起搁在一旁的织成团扇晃着,去训那廊庑下的鹩哥儿。
钟荟取名字乏善可陈,那芦花鸡叫阿花,便将这鹩哥儿唤作二花,与它二两金子加半两银子的高贵身世很不相称,不过这雌鹩哥的毛色有些杂,也算是另一重意义上的实至名归。
二花自打在此地安家落户,便未学会什么新词。钟荟训了三五日没了耐心,觉得院子里有个活物成天扯着嗓子抒发恨嫁之情十分有伤风化,想将它放了,由它祸害别人家小娘子去,可姜大娘因着那二两金子死活不让,她只好迂回行事,某一日清晨喂它黍米清水时假作忘了将笼门关上,不想那鸟儿物似主人形,直到他们下学回来仍旧在那笼子里啄黍米吃。
毕竟是二两金子换来的,钟荟也下不了第二回决心,只当这鸟儿与她有缘,便勉为其难地留下来,心道自己使出浑身解数,难不成还不能叫这鸟儿慕化?
“好二花,同我念,”钟荟一开始总是循循善诱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鹩哥儿近来黍米可着劲儿吃,一身杂毛像涂了油似的,它将圆眼一睁,冥顽不灵地道:“阿婆不嫁女!哪得孙儿抱!卫十一郎!思君令人老!”
钟荟打开门揪着鹩哥儿的翅膀将它拖出来,拿手掌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不许再叫卫十一郎,听见没?再叫将你的毛羽揪下来,叫一声揪一根!”
鹩哥儿滴溜溜地转了转小眼珠子,打量了主人两眼,似将她的外强中干看了个对穿:“卫十一郎!卫十一郎!”
大娘子与阿枣对视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这鸟儿贼得很,阿妹你拔一根试试来。”
“不信治不了你了。”钟荟朝着阿杏一伸手,那圆脸婢子便心领神会地捧上小陶罐装的胶牙饧并一双牙箸。
钟荟拿起一根牙箸,叫阿杏将罐盖子掀开,拿牙箸往里搅了搅,沾了花生大小的一块饧,往那鹩哥儿的嘴里捅,将它鸟喙粘住:“这下子看你如何叫!”
那鹩哥儿本是以喉咙发声,嘴叫人堵了也没有大碍,不过既然如愿以偿吃到了饧糖,也就鸣金收兵了。钟荟自觉训鸟颇有天赋,得意地接过阿杏手里的糖罐子,拿另一根干净牙箸搅了一大坨饧塞进自己嘴里,冷不防左边后槽牙传来一丝痛意,起先针扎似的,不多时便连成一片,排山倒海似地袭来,活似有人在她耳朵里擂鼓,连带着半边脸颊都一跳一跳痛起来。钟荟放下筷子,偷偷捂住脸颊,尽量不动声色,免得叫大娘子和阿枣看出端倪。
阿枣和大娘子对待她贪食的态度很一致,不过他们更担心她将肚腹撑坏了,阿枣还有另一重隐忧,怕她把自己吃成第二个姜昙生——龋齿这种富贵病他们凭空设想不出来。
钟荟也是纳闷,她平日早晚拿青竹盐里里外外擦涂牙齿,吃完甜的总不忘漱口,无论如何也不该轻易长了虫牙啊,左思右想,大约是原主留下的沉疴顽疾,不巧在她接手后发作了出来,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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