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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田回去,院子里正闹成一团。

    琳娘被绑了一直没松开,大郎和二郎醒酒,一听阿珠说琳娘被绑了,周老夫人也被关着,便找田氏来说项。“母亲又何必欺人太甚?”

    他们一个是长子,一个是次子,便是名份上讲,自然该他们当家作主,田氏虽然有阿丑,可到底阿丑年纪还小。长兄如父,田氏尊‘夫死从子’听他们的也是常理。

    田氏端坐在上头,看着这两个和他们身后的阿珠,阿珠微微瑟缩,田氏便不看她,平心静气说“既然你们以为我是在害你们,我也不必再为你们费心。”便家将去把琳娘松了,打开大门“你们便走吧。”

    大郎惊怒“这个时候我们走到哪里去?”他原想着,自己竟然是嫡长,这个院子就该自己来作主,但有什么调度,要怎么应对,家将们都该来问自己。

    这些家将虽然是田家的,可田氏也是周家的人。田氏都要听他说话,田家的家将如果不是归他来摆布?

    所以理直气壮。但没想到竟然这样。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了。

    琳娘被绑了几天,手脚都麻了。发现才被松开,又要被赶出去,跌坐在地上抽泣起来“表嫂何必如此呢?”

    田氏平心静气“你们既然要跟我讲名份,那我就跟你们讲名份。按名份,琳娘你先夫早逝,进周家时,肚子里经有了二郎,手里牵着大郎来跟我磕头。这么算来,大郎进周家时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算不得我周家长子。只因为你父亲为周家而死,你表哥才向我说,没有你父亲,也就没有周家,便想认大郎为儿子以作回报。至于二郎是怎么个缘故,我没有脸去问你表哥。也不在意到底是怎么回来。不过有这些前事,今日你们若要拿名份压我,恐怕是压不着。若是你们要比别的,也得先问问我田氏家将答不答应。”

    田氏说着往大郎二郎和琳娘看“你们要呆在这儿,便呆在这儿。善待你们即是亡夫遗愿,我也不会无故翻脸。若是存心给我找不自在,累及我周氏安危,我到也不耐烦再跟你们拉扯。”说着往家将头领看。

    那头领做出姿态来,随时打算把这几个丢出去。

    若真是被丢了出去,还能去哪儿?大庙都满了,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至于席天露地而眠。

    大郎二郎便是有气,平常也并非是足智多谋的人,拿田氏无可奈何。只往琳娘看。

    琳娘身上还疼着,可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也只有服软,拉着阿珠,催两个儿子“你们再莫要胡闹,还不去看看老夫人如何!那边也要人照应。”

    田氏冷眼看着他们往关周老夫人的屋子去,便果真不再追究。

    嫫嫫愤然“夫人肯护他们平安,已经是对得起他们,竟然这样不识好歹。”私下使了人过去督促,不想让他们再闹出什么事故来。

    齐田见这边没事,便去看阿丑。

    阿丑他正跟莺姑的儿子在院子里头玩泥巴。莺姑的儿子叫贡。长得清秀,十分腼腆。

    阿丑不懂许多,问他“下仆说你是我兄弟。”

    阿贡摇头“我阿娘说,绝不敢称兄弟。以后若我能跟着服侍你,都是福份了。”

    阿丑迷糊“那我阿爹不是你阿爹?”

    “你阿爹也是我阿爹。”

    “那你是我兄弟。”阿丑又绕了回来。

    阿贡好脾气“我母亲生我,你母亲生你,你母亲是主母,我母亲是仆奴。我生来是要帮扶你的。就像我母亲要服侍你母亲一样。这是我们的本份。”

    阿丑搞不清楚,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茫然。脸上还粘着糕点渣子。

    阿贡给他拿了,拉着袖子给他擦干净。阿丑玩泥巴,他就在旁边和泥巴。两个人不一会儿就脏兮兮的。阿贡偏还想把阿丑弄得比自己干净点。

    齐田看了好笑。见没人发现自己回来,便去想办法弄男人的衣裳。

    她以为简单,但事实证明,要搞一件男人穿的衣裳真的很难。徐铮到是有不少,但她个子小。要把她的衣裳拿去赔给人家,人家穿着肯定下摆吊在膝盖上。再说她的衣裳都有记号,不好给男人。

    可在山上想买,也没地方买。

    最后也没有法子,虽然没东西可以赔给人家,但人还是得去。趁着下午大和尚主持放天灯祈福,寺里头人全要去的机会,齐田溜过去在树杆上有个箭坑的桃树下头等。

    等了好半天,都没有人来。

    因怕良嫫找来,椿隔一会儿就要在林子外面提高了声音问一次“小娘子?”这里没有人过来,她实在害怕有坏人要害自家主人。为了防身,怀里还偷偷揣着从大和尚厨房偷的锅铲——她到是想偷刀,但去的时候和尚正在切菜。田氏家将的武器也都是随身带的,偷不来。良嫫腰上有个小剑,她可不敢去问。万一问起来良嫫追问,坏了自家小娘子的事呢。

    椿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着对台。一个说,你陪着来不加阻拦,万一小娘子出了事,可就后悔也来不及。另一个说,小娘子自有章程,哪会儿出事儿?主家吩咐一点事你便违背,岂能得信?

    最后她就硬着头皮跟着来了。

    站在外头守了半天,发现站在这儿,能看到远处热闹的人群与灯火,到是心安了不少。家将就在不远处巡防,只需得大叫一声,立刻就能赶来。

    她想好了。万一有事。自己挡一挡的功夫,家将也就来了。

    主仆两个一个在外一个在内等了一会儿,都没等着人。

    正打算要走时,齐田才看到有个人影过来。

    青年不知道为什么在手里提着个防风的小灯笼,脸色被昏黄的灯火印得明明暗暗,见到她展颜一笑,向她手上看。

    齐田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男人的衣裳。家里下仆与家将还是有,但你穿了也不能见客。”又赶紧说“你也别生气,我带着针线来。给你补个花上去。别人看不出来的。”

    青年笑说“那也使得。”也不意,世家女里还有针线做得好的。做针线一来伤眼睛,二来除非煞性子,也不须得学那些。世族女子大约学到了懂得什么样的针线是好的,什么样的针线是不好的便行了。

    却见齐田扭头叫“椿!椿!”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有跟齐田差不了多少年纪的小姑娘冲过来。咬牙切齿,手里还拿了个锅铲。像是要与人来拼命的。

    见到这边并没有险事,椿与青年照面,还闹了个大红脸,非常不好意思,连忙把锅铲往怀里揣。往齐田礼一礼。

    齐田把偷拿的针线拿出来塞给她“你与这位郎君补补衣裳。”想想说“就给他补个桃花。”

    青年哑然失笑。到也并不多说什么,只管任她把自己袖子展开。

    椿拿了针线,看看齐田,看看大袖上的洞,脸都憋红了。硬着头皮戳了几针,就实在不得章法,甩了针转头跪下认错“奴婢不会。”

    “啊?”齐田愕然,她只当穷人家的女孩子都是要做针线赚钱的。所以并没有多加询问就把人带来了。

    椿怕主家在人家郎君面前丢人。移移位子,背对了青年,小声对齐田嘀咕“奴婢家里没甚么劳力,奴婢种田种得多,力气到是有些。针线实在没法子。”她手上全是茧子,拿针都拿不住。

    齐田到还镇定“没事。我会。”自己接了针线,过去像模像样坐到青年身边,借着防风的小灯笼和树冠间隙漏下来的光亮一针针往上绣。

    椿见自家小娘子能绣花,也暗暗松口气。心里到是更加敬仰。原来小娘子看着平常只知道写字,还叫人给她搜罗杂书来看,没想到针线也拿得起来。

    她过去想给拿着灯笼,青年对她摆摆头,自己掌着灯笼,垂眸看着齐田飞针走线。

    不一会儿,齐田手里总算是停了下来。对青年说“好了。”

    椿连忙上去,帮忙整整青年那幅被齐田抓了老久的大袖,免得起了皱褶。看到大袖上头那个‘东西’到吸一口凉气。

    就算说了是桃花,恐怕也没人认得出来。分明就是个赖疙瘩。

    再看齐田,她竟然神色坦然,好像自己绣出来的是什么佳作。站起身与那郎君说“这样公子便能见客了。”

    椿耳根子都红了,想着,万一这郎君发难,说的话不好听,或者有什么不客气的行为举止,自己要怎么维护主家。

    就听到青年说“真多谢小娘子了。”态度和气可亲,就好像齐田果然是秀了什么佳作。

    ?

    椿懵了头。

    齐田起身,跟那青年寒暄。

    两个人站在桃花树下说话。

    问了才知道原来这位郎君叫陶来,幼时生于都城,少年颠簸长在别处,此次是到大庙来探病的。他表兄早逝,有个小儿子,从小身体不好在大庙里寄养,最近说是旧疾犯了。

    问到齐田,齐田也大方坦荡“我叫阿芒,还没有大名。”

    椿扭头,默默为自己难过,觉得这次回去,要是主家知道,自己恐怕是要死了。

    她虽然生在穷困人家,但跟在齐田身边久了,良嫫也发现齐田喜欢使唤她做事,便让她学了许多大家娘子的规矩,哪些事行得,哪些事要斟酌,哪些事小娘子做来,身为下仆就该阻拦。

    椿垂头想想,今天自己可一件事也没有做对。

    但齐田这样坦然,却又让她觉得,未必是自己搞错了?小娘子这样行事说话,其实并没有什么错处?

    再再一想,便是绣出个癞疙瘩来,小娘子也能坦然,诶……

    提起这个,又想到别的事去了——早知道会这样,自己当时硬着头皮把那洞给补了,不是就保全了小娘子的名声?

    暗暗想着,以后小娘子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哪怕不会,也要硬会。做出来被骂是一回事,使得小娘子亲自上阵,才是更丢人呢!

    她心里翻涌,桃树下两个人还在说话。

    自称叫陶来的青年问齐田“是哪个芒?”

    齐田将自己名字的由来早问得清楚,想着写给他看,掂着脚想折了个桃树枝,没够得着。

    青年伸手帮她折了。他手指好看,匀称纤长。

    齐田接过来,在地上画给他看“原是‘尨’字,音同‘芒’,就是多毛狗的意思。母亲说我生下来时,头发长得好,可身体不好。便取个好养活的名字。后来外头都称‘芒’字。”

    椿还是第一次听说,想着,这是不是跟她们乡里怕不好养活给稚儿取名叫狗剩一个意思?抿着嘴忍着笑。

    齐田偏知道,拿桃枝戳她“你是不是在笑”

    椿脸上笑收不住,把头垂得老低,老实摇头。强行没笑。

    说了一会儿话,两个人也怕离开太久,得要回去,青年把灯笼给她们“送你顽儿。”站在身后看着两个人说着话往外走。

    椿在前面打着灯笼,齐田走在后头一直拿桃枝戳她“锅铲都偷来,还来笑我。”

    椿辩解“奴婢是借来。”大着胆子说“夫人要是知道今天小娘子行事,奴婢活不到明天去了。”

    齐田长长叹了一口气,一手拉着她的袖子,让她引着走,自己仰头望天,盯着从树木缝隙里露出来点点日头的光亮喃喃说:“做大家娘子,实在没意思。在这世上,做条撒欢的野狗也比大家娘子自在些。”

    她看了许多,便深深认识到这世界对女人不公。

    徐二夫人没有儿子,处境便会艰难。

    田氏要是没有儿子,下场也未可知。便是拿她自己与孩子历险,也要保住田家的儿子平安,只因为女人算不得后代,得依靠别人才能活。

    明明是一样的人,男人什么都能干,女人出个门都得有长辈、或兄弟监管。便是这样,现在还算是好的,礼制往前再严一些,外男一律是见不得的。

    这些她看都看够了。在人前,乐得守守规矩。可背后再不耐烦。只要田氏觉得她规矩就行了。

    椿连忙呸了几声吐掉晦气“小娘子可不要乱说。”什么野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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