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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屋子前。
“现在里面有人吗?”他问。
村长女儿叹着气说“有人,我妈在里面呢。”
他点点头,上前去敲门:“嫂子,能不能开下门?”
“齐先生,我妈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在哭,你就让她歇一会吧,有啥事跟我说就行。”村长女儿说。
“这事跟你说没用。”齐阳头都没回,不客气的说。
村长女儿脸色一僵,脸上隐隐的有怒气,我从小就被欺负惯了,会看被人脸色,见她这样忙着说:“婶婶跟村长叔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所以要把村长下葬,还需要婶婶出面。”
她这才收敛了怒气。
齐阳喊了好几遍,屋内才传出动静来。
“齐先生,你有事?”村长媳妇开了门,精神萎靡不振,黑眼圈很重。
我正对着门口站着,虽然有齐阳在前挡着,但是她一开门还是一股阴气冲出来。
齐阳笑着说:“没大事,就是要把村长下葬,需要一件他的贴身物品,我来问问你。”
村长媳妇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屋,从头到尾没说过让齐阳进屋的话。
这在我们农村很不正常,村里人好面子好客,家里来了人只要是不是砸场子的,不管亲近不亲近,都会让进屋坐坐。
齐阳也不着急进去,笔直的站在门口。
没一会,村长媳妇拿着一根烟杆子过来,“这是他用了十来年的烟杆子,行吗?”
“行,嫂子,我能进去看看么?”齐阳接过,突然问村长媳妇。
村长媳妇犹豫了半天,才点头。
我看着她的脸色,竟然透着一种灰败的感觉,心中充满了疑惑,她之前来看瘸子的时候,精神还不错,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丫头,愣着干啥,进来。”齐阳喊了我一声,先进了门。
我犹豫了一下,才小步走进去。
一进屋,我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原本还有些困,现在彻底被冻醒了。
屋子里太冷了,还不是北方冬天普通的干冷,而是阴冷,一股股寒气直接往骨头缝里面钻。
齐阳在屋子里走了一个来回,看着村长媳妇,“嫂子,你就没啥想要跟我说的?”
村长媳妇闻言,怔了一瞬,原本平静的表情慢慢的皲裂,哭着说:“他死的惨啊。”
“到底发生了啥事?”齐阳追问道。
村长媳妇抹着泪说:“昨天晚上我刚躺下,就听见他跟我说话,他说他不想走,跟我说他身上疼,肚子里难受。”
“我当时也没在意,就觉得是自己这两天太累想多了,就睡着了,可是我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肚子上豁着一个大口子,坐在我对面,跟我哭,说自己肚子疼得不行。”
村长媳妇哀声说着。
我想起那天在后山上看见的景象,村长却是被倒挂在树上,肚子上一个大口子,肠子都耷拉出来勒。
齐阳嗯了一声,走了几步,转头说:“去准备些东西,今晚我开坛做法。”
村长媳妇面上大喜,忙着应了。
从那屋里出来,晒了半天的太阳我才缓过来:“师父,那屋里怎么那么冷啊?”
他瞟了我一眼,“阴人待的地方,能不冷么?”
“阴人?难道村长在里面?”我惊讶的问。
他点头,领着我往家里走,“中午做饭用素油,炒个青菜就行。”
刚吃完早饭,就跟我说中午饭的事情。
“听见没有?”他问。
“听见了。”我半死不活的应了声。
本来打算回到家里睡一会的,但是刚进家门就被他拽到瘸子的房间,“去,画几张辟邪符。”
我身上实在是没有精神,“师父,我眯一会,就一会。”
“眯什么眯,赶紧去。”他语气严厉起来。
我不敢在说啥,洗了脸,换了身衣服,郑重的把符纸摆好,“师父,用不用加我的血?”
我在犹豫着要不要用我的血来和朱砂。
他笑了一声,“用不着。”
我撇撇嘴,定下来心来开始画符。
中间医生又来了一趟,重新给瘸子输上液,看见我在画符,摇头叹息,失望的说:“你们这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小小年纪都给教育的如此迷信。”
不过当时家里只有我跟齐阳,齐阳没理他,我也没说话。
他看了一会,觉得没趣,就走了。
瘸子一直在睡着,动都没动一下。
等我画完了八张符纸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刚下笔,揉着酸痛的手腕,转身就看见齐阳正坐在台阶上剪纸人。
“师父,你剪纸人要干啥?”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专注的神情,剪出来的纸人活灵活现,比村里的女人剪得还好看。
“村长是误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破坏了,这才不想走,我正在给他重新弄个身体。”他解释说。
我看着他剪好的纸人,“这能当村长的身体?”
他瞅了我一眼,我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鄙视。
“我发现你其实有点笨。”他说。
我哼了一声,去看瘸子去了。
吃过午饭,他又带着我去了村长家,这次还给我一件衣服,像是道童的长袍,我穿着有些大,看着有些滑稽。
“站在右边,拿好这柄宝剑,看见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他给我分配任务。
看他严肃的样子,我瞬间感觉自己责任重大,也很严肃的点头,走到右边的墙角下站好。
他上午所说的开坛做法很简单,就是在村长的棺材前摆上长桌,上面放着三样祭品,一碗倒头饭,桌子下放个火盆,烧着纸钱。
他也换上一件道袍,拿出一柄桃木剑,恭敬的放在桌子上。
把剪好的纸人摆好,他当场拿起笔,在纸人上面画好了五官。
他恭敬的给村长上了三炷香,插在倒头饭上,然后按着桃木剑退到门口。
等到香烧到一半,他大喝一声:“呔。”
吓得我浑身一激灵。
然后就看见他脚踩罡步,舞着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他说的极快,我只听清了最后一句:“急急如玉皇上帝律令!”
念完后,他拿起纸人放在村长的棺材上,咬破自己的食指,在棺材上画了两道。
我感觉一道阴风朝着我吹过来,我情急之下把手中的宝剑举高,一碰到宝剑,那道阴风就自己消失了。
这时候。齐阳大喝一声,跳到了门边,拿出两张我画的符纸,拍在了门上。
阴风瞬间消失,一切都恢复平静。
齐阳这才收起桃木剑,拿起桌子上剩下的纸人,开始摆弄。
我好奇他在干什么,就往前面走了两步,直接瞪大了眼睛,村长正蹲在齐阳旁边,抽着烟,嘴巴开开合合,好像在跟他说话。
但是齐阳从头到尾都好像没听见一样,没有搭理村长。
我这么一过去,村长眼睛一亮,朝着我飘过来。
“丫头,你能……我……话吗?”他一过来,我手上的宝剑就嗡嗡的响,村长的话我也只能听见几个字。
看着齐阳专心的坐着,似乎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我一想,他只告诉我不能说话,也没说不能把剑放下,于是就退到墙角,悄悄地把剑放下了。
剑一放下,我就能听清楚村长的话了。
“哎,这是咋回事,咋都听不见我的话呢。”村长发愁的说。
我对着他摆摆手,指了指我。
他惊喜不已,飘到我旁边,说:“丫头,我跟你说,回去就告诉瘸子,不要再上后山了,后山的东西倒是没事,村子里发生这么多意外,都是有人在暗中操作。”
我吃了一惊,使劲的忍着没问,用眼神询问村长那人是谁。
但是我跟村长显然是没有默契的,他根本没理解我的意思,“你不相信?啊呀,我那天亲眼看见的,村子里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上了后山,本来想看看他,要干什么谁知道却被他敲晕了。”
我眨着眼,给村长使眼色,双手一直比划,写着“谁”这个字。
村长还是没理解,自顾自的说:“你回去一定要跟瘸子说,让他当心,实在不行就跟书记说,把村民都迁走吧,这几年我们两个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他其实也懂咱们村子的事。”
我着急的翻了个白眼,这些我都知道,你赶紧告诉我上山的人是谁啊。
“哦,对了,上山的那个人就是……”
“丫头,剑。”齐阳生气的喊我。
他这么一喊,村长都颤抖一下。
我忙着拿起宝剑,跑到齐阳身边,转身看村长,就见他蹲在墙角,正抽着烟。
齐阳抽出宝剑,把纸人的嘴巴哪里戳出一个小洞,然后放在桌子上。
“退回去。”
我求之不得,正好听村长说完,可是我这次回去村长竟然不说了,就那么看着我,跟我大眼瞪小眼。
齐阳把我画的辟邪符贴在棺材的四个角上,然后用桃木剑把纸人挑起来,围着村长的棺材转圈,越走越快。
我看着原本满脸愁容的村长,表情越来越呆滞,慢慢的站起来往棺材那边飘,等到齐阳停下来,村长也正好停在纸人旁边。
“去。”齐阳喊了一声,村长被吸到了纸人上。
齐阳又把纸人放在棺材盖上,用自己的血在纸人上画了个图案,最后在纸人上拍了一下。
那张纸人就像是被嵌进了棺材里。
他转身把手上的桃木剑放在桌上,看着我:“刚才村长跟你说话了?”
“嗯,他说他那天看见有个人上了后山,他是跟着那个人才上去的。”我老实的说。
齐阳点头,“村长有没有说那个人是谁?”
我摇头,“没说,但是村长说让瘸子跟书记商量,把村子里的人迁走。”
“这些话回去原封不动的跟瘸子说一遍,这件事还得他出面。”齐阳嘱咐完我,把桃木剑收好,这才开了门。
村长媳妇和女儿早就等在门口,一看门开了,忙着着急的问:“齐先生,事情怎么样了?”
“现在没什么事了,明天下葬,你们准备东西吧。”齐阳看着有些疲累,揉着脖子,往外走。
村长媳妇追上来,“那墓地还需要换个吗?”
齐阳问了瘸子选的地方,沉思片刻,道:“不用了,那是个好地方。”
我抱着宝剑,跟在他身后,最后忍不住问:“师父,为啥我拿着这个剑的时候,就听不清楚村长说的话呢?”
他颇有些感慨的说:“那是因为这柄剑的杀气太强,冲散了村长的鬼气,这可是古时一位大将军的佩剑,杀人无数,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得到的,真是便宜你了。”
我眼前一亮,便宜我了?这是要送给我的意思?
喜滋滋的抱着那把剑,觉得齐阳比以前好多了。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瘸子已经醒了,李民媳妇刚刚送了晚饭过来,正在喂他吃。
“事情怎么样了?”瘸子一看我跟齐阳的装束,就知道我们去干啥了。
倒是李民媳妇抿嘴乐了,“还是第一次看见电视里的衣服,齐先生穿着真挺好看的。”
齐阳淡笑着,“已经没事了,你好好的歇着。”
“嫂子,我吃饱了,你也快回家去忙吧。”瘸子跟李民媳妇说。
她应了一声,又夸了我两句,这才提着饭盒走了,说是明天再来拿碗碟。
“行情不错。”齐阳揶揄道。
瘸子被他笑话的耳根都红了,绷着脸说:“说什么呢,人家只是为了感谢我,再说了,丫头还在呢,你注意点。”
齐阳笑了声,说起了正事:“现在村长的事情解决了,明天下葬也就没事了,只是……”
“那东西没除掉?”瘸子急忙问道。
我摆弄着宝剑,纳闷的看着他们,有啥东西啊?
“没有,那东西太过狡猾,被他给跑了,不过无碍,今夜我再去一趟,定要把他收拾了。”齐阳冷声说。
我一听,身子就没了力气,晚上还要去?
苦巴巴的看着瘸子,却发现他一脸的愁容,“有你在,我倒是不担心那东西,就是村长走的事情,情况如何?”
齐阳叹息一声,道:“还算不错,我能看见他,丫头看见了,对了,丫头,你把村长跟你说的话告诉瘸子。”
“哦。”我打起精神,把村长跟我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跟瘸子说了。
瘸子一听,脸上的忧色更深了,“村里的人?我可从来没发现村里还有其他懂行的人。”
“人家能让你发现?我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跟书记商量一下,迁走吧。”齐阳说。
“让我再想想。”瘸子轻声说。
“你呀,也别发愁了,既然村长已经说了不是那东西的问题,那你也不用那么着急,现在好好的养着身体。”齐阳劝他说。
瘸子点头应了。
吃过晚饭,齐阳就让我去睡觉,说是十一点再叫我,带我一起去村长家里。
可谁知我刚躺下就被他拽起来,他给我套上几件衣服,抱着我就往村长家里跑,村长女儿哭着跟在后面。
听着她的哭诉,我这才知道原来是村长女婿出了问题。
我一直觉得村长女婿挺可怜的,改了出生年份的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本是一片孝心去给村长抬棺,却犯了冲,还得自己遭回罪。
一路跑进他们的房间,看清村长女婿的情况后,齐阳脸色比白天还有凝重。
此时,村长女婿正躺在床上,脸上很红,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已经快要翻白眼了。
“齐先生,您快帮帮他吧。”村长女人看齐阳一直门口不动弹,小声催促说。
齐阳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要了一碗清水,倒了些粉末进去。
“去村子里找两个经常杀猪杀牛的壮汉来,记得让他们带上常用的刀。”
村长女儿马上照办,跑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领着两个人回来了,“咱们村里就一个,我只好把邻村赵大壮叫来了。”
赵大壮人如其名,高高壮壮,皮肤黝黑,铜铃大的眼睛一睁,特别吓人。
齐阳看着他很满意,说:“你们两个分别站在床头和床尾,拿好你们的刀,稍后跟我一起把他按住。”
那两个人应了,分别站好。
齐阳看着水里的粉末彻底融化了,这才走过去,给那两个人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人也是胆子大,刀子往腰上一别,伸手就把村长给按住了,齐阳上前几步捏着他的下巴,把那碗水给灌了进去。
“退到门边。”
灌完水,他马上带着那两个人退到门边。
村长女婿慢慢的平静了,就在我们松口气的时候,他突然直挺挺的坐起来,趴到床边就是一顿吐。
吐出来一堆黄不拉几的东西,仔细看,里面还几坨黑头发。
吐完后,他像是脱力了一般,趴着一动不动。
齐阳几步上前,也不在意地上的污秽,扶着他躺好,“再去拿一碗温水过来。”
村长女儿忙着应了,捂着鼻子出去。
我也往后退了两步,地上那摊东西的味实在是难闻,跟粪池的味差不多,太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