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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天成只消在南面部署三百人……嗯,之后再转战西南……这里的地势简直绝妙!”

    梁建琛看着面前这贼眉鼠眼的男子,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掐指计算,举止全然像是个江湖骗子!玉旈云怎么会拜这样一个人为军师呢?不过这人的分析丝丝入扣,自己满腹的疑问,已经被一一料中。对于公孙天成的布置,其猜测也多半不错吧?“那现在要如何?要把那细作拿下吗?”

    “不!”郭罡摇头,“派他去,把公孙天成给约出来。”

    “约?”梁建琛不解,“怎么个约法?”

    “就让他的细作去给他传信,”郭罡道,“说咱们相信内亲王被他们绑架了,愿意跟他们谈谈条件。”

    “公孙天成能相信?”梁建琛觉得这简直是奇谈。

    “当然不会相信。”郭罡道,“他一定会以为咱们是声东击西,想要引他们出来,又派人到山洞中去营救——简而言之,他会以为咱们全然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不是已经从揽江运来了威力无敌的火油吗?只要事先在敌人可能会伏击咱们的地点布置好火油,待公孙天成来到和咱们交涉,向垂杨带兵前来埋伏,咱们就引爆火油——那整个青蛇沟都会被夷为平地。”

    一切的部署就按郭罡的计策行事。梁建琛派了几个身手了得又机警的兵士,随着那细作去往青蛇沟。为免他们露出破绽被公孙天成瞧破,并不对他们说出实情,反而交代他们,事关玉旈云的安危,要他们务必谨慎。待那些人将细作带出营地之外,就调拨人马,按照郭罡的指示取出火油来,星夜去青蛇沟附近布置机关,同时也在树林草丛之中随意插些长枪与旗帜,令敌人以为是樾军中了计,在此埋伏。办妥之后,他命大部分人马后撤去安全之地,而小部分人马随同他和郭罡一起,准备去青蛇沟会见公孙天成——其实是做诱饵,好让楚军走入火油的包围圈之中。

    郭罡似乎料得不错。他们准备停当时,细作和几名士兵都回来了,说公孙天成同意赴约,就在青蛇沟入口处,那儿有三块巨石,犹如山沟的大门,进可攻退可守,对楚军十分有利——就连这见面的地点,也和郭罡所猜分毫不差。梁建琛简直要把丑陋的男子当成半仙来拜了。

    如此,就在郭罡来到青蛇沟后的第三天,他又坐上了轻便的马车,跟着一支三百人的队伍,与梁建琛一起,往青蛇沟的三块巨石而来。他们抵达的时候,公孙天成已经先到了,身边杀鹿帮诸人紧紧护卫着,还有崔抱月的人马在外围守护,但并不见向垂杨。应该是已经去准备伏击我军了吧?梁建琛想——或者不如说,是应该走进火油的包围了。心中不由暗喜。

    郭罡的马车在队伍的最后。他已对梁建琛说了,他不宜出面,因为公孙天成若是晓得交锋的对手是郭罡,只怕会多算几步,那便不容易上当了。于是,所有的交涉要由梁建琛出面——至于该说什么,郭罡早已交代妥当,梁建琛也花了大功夫牢记于心。这时,他见到了公孙天成,就又在心中把该说的话复习了一回。接着,才拿出他作为一军之主帅应有的威严,喝斥道:“你们把内亲王关押在何处?她身份贵重,若是伤了分毫,我过皇帝陛下必然要你们楚国全国上下跟着陪葬。”

    “哈哈哈!”大嘴四仰天大笑,“你们若有本事让我全国上下都陪葬,就不会这样灰溜溜地来这里求咱们了。既然是来求人的,就要拿出一点儿求人的样子来,这样吆三喝四的,咱们听着可不舒服——心里一不舒服,就不晓得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了。”

    梁建琛只是按照郭罡的嘱咐拖延时间。即正色道:“你们说要拿内亲王的性命来和咱们谈条件,那至少要让咱们知道内亲王安然无恙吧?”

    “她现在安然无恙,不过再过一阵子,可就说不准。”大嘴四道,“你是她的部下,自然晓得,她百病缠身,如若心情郁结,那难免又要多添一层病痛。所以,上次公孙先生已经跟你们说了,要你们立刻撤出揽江、镇海。你们非但不听,还跑来青蛇沟挑衅,一路烧毁咱们良田无数。这笔账要怎么算?”

    “撤出揽江、镇海,这并非我梁某人可以做主。”梁建琛按照郭罡的话说道,“内亲王既然不在,南征统帅便是石将军。此事,我须得向石将军禀报——而石将军上次已经听你们说过一次,却并不相信内亲王就在你们手中。实不相瞒,我自从在荒村与你们遭遇,又听到内亲王的消息,已经快马回报揽江。可是罗总兵也不相信。今日,你们若不让我亲眼看到内亲王,我难以说服他们二人。”

    “嘿,让你亲眼见到?那也不难。”猴老三笑道,“你一个人过来,跟咱们去山谷里见见就是。”

    对方会有如此提议,郭罡也早就料到。梁建琛自然也学过应对的话语:“不可!这要求太过无理!并非我梁某人胆小,只是我身为前方主将,抛下部众与尔等盗匪深入山谷,委实不妥。万一你们诓骗于我,我的性命无所谓,这些部众岂不是也要陷入险境?而内亲王自然也救不出来——你们当我是傻子么?我看倒不如你们将内亲王请出来——我只有三百人马,总不能就这样硬从你们手中抢人。”

    “呸!什么三百人马!”邱震霆吼道,“你以为咱们不晓得?你一定事先在这附近埋伏了不少人。咱们带了玉旈云出来,还不当场被你们抢了去?”

    你们才是在附近埋伏了许多兵马呢!梁建琛想,嘴上却继续按照郭罡教的说下去:“那你们说要如何?总得让我眼见为实。”

    杀鹿帮诸人都望望公孙天成,显然是要老先生拿个主意。公孙天成就拈了拈胡须,道:“梁副将称吾等为盗匪,实在大为不妥。杀鹿帮的诸位英雄都是朝廷命官,崔女侠也是诰封的命妇。先老朽去往揽江大营,石将军虽然对老朽十分不客气,但还是秉承‘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之道义,让老朽平安离去。梁副将如果跟着咱们到青蛇沟里去,咱们自然也会礼尚往来,不伤你分毫。你的顾虑,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梁建琛不应话。郭罡交代过,切不可跟着楚军回到青蛇沟内,否则火油爆炸起来,他也跟着粉身碎骨。

    “梁副将说自己乃是前线主帅,不可贸然丢开部下,这也十分有理。”公孙天成道,“咱们若是非要你独自进入青蛇沟,也的确强人所难。不然你另派一个信得过的人替你跟咱们走一趟,如何?”

    这种提议当然也在郭罡的意料之中。梁建琛就指着那细作道:“甚好,你去。”又装模作样交待一番——按照郭罡的猜想,这应该正中公孙天成下怀,可以招回自己人,以免在楚军进攻之后让他遭受池鱼之灾。而在樾军,这也是求之不得的,正好可以利用火油将这个细作一并除掉。

    却不想公孙天成大摇其头:“不,此人不过是个普通小卒,还未够分量。若要说服石梦泉和罗满,得有一个在他们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譬如,玉旈云的军师郭罡,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这可在梁建琛的预计之外,不由怔了怔,道:“郭……郭先生?他人还在揽江,一时怎么请得过来?”

    公孙天成轻轻一笑:“梁副将,你我同在青蛇沟,互相窥探也有一段时日了。你日日派人查访咱们的下落,难道咱们就不会派人去探探你们的虚实吗?老朽已经知道了,郭先生三天之前就来到了青蛇沟,你怎么说他在揽江呢?”

    梁建琛听言,冷汗不由涔涔而下,暗想,公孙天成既然知道郭罡来到我的营中,是否也洞悉了郭罡的计谋?啊呀,那我们今日岂不是会无功而返?楚军又会否有了新的布署,趁着我只带了三百人,就将我们扑杀于此?越想越心惊,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要让郭罡现身于公孙天成周旋,还是自己硬撑下去。

    正没摆布,公孙天成又接着道:“我如此提议,也是为了梁副将好——你应该晓得玉旈云的脾气,是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意撤军。你们这些做部下的,虽然心里为她担忧,但无论是谁做出决定要以撤军来换回她的性命,只怕日后她知道了,就会大为光火,那你们难免会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吃不了兜着走。这郭罡是她的亲信军师,又有三寸不烂之舌。若是让郭罡前来,一则见面之后,可以令石梦泉和罗满信服,二则可以劝劝玉旈云,让她保命要紧,自愿撤军。这岂不是一举两得吗?所以,我劝梁副将,不如回营地去和郭罡说说老朽的提议,我们约定明日再见,如何?”

    咦?这样看来,公孙天成是不知道郭罡已经偷偷跟在队伍之中?梁建琛的心中一喜。且正在这个时候,有个士兵附在他耳边悄悄道:“敌人已经上钩了!”这士兵乃是先前派出去侦查的,就等着确定向垂杨的部队来到火油的包围之内。梁建琛怎不大喜过望:看来敌人完全没有看出他们的计划!是他们撤退的时候了!还偏巧这时候公孙天成打发他回去找郭罡——本来郭罡也设计让他们全身而退的方案,但是诸多周旋,可不比眼前这样大摇大摆。这还不是老天相助?

    他心中的兴奋几乎按奈不下——今天一举将向垂杨、杀鹿帮和崔抱月歼灭于此,这个功劳比罗满拿下揽江、石梦泉夺得镇海,也不相上下了!于是答复公孙天成:“好吧,既然你们执意要郭先生出面,我也只能回去请他。约定明日午时在此重会——请你们务必照顾好内亲王。”

    公孙天成笑着拱拱手:“你放心。活着的玉旈云是我们的筹码,死了的玉旈云对我们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明日再见!”

    梁建琛也拱手作别,命令队伍调头回去。虽然他很想策马飞奔,立刻逃出火油的包围圈再看看敌人怎样被炸上天。但他还是忍住了,让士兵保持队形,且注意防范敌人偷袭,有序地从原路撤退。尽量让行动看起来真像是从敌人的包围圈中谨慎离开,以免楚人瞧出破绽。

    如此,一直走出了一里地,他才吩咐大家加快步伐,同时也让人去点燃引线发动机关,引爆青蛇沟的火油。

    可这时候,前面的队伍忽然停下了。问士兵何事,答曰,是郭罡的命令。梁建琛心中奇怪,即策马来到最前面。见郭罡已经从马车里下来了,劈头就问:“大人,怎么撤退的方式和咱们先前计划的不一样?”

    “那是因为楚人正好有个提议。”梁建琛就将方才的事都说给郭罡听了,“先生在队伍的最末,未曾听到——先公孙天成说他知道先生已经来到青蛇沟时,我还以为坏事了呢。原来虚惊一场。”

    郭罡的眉头皱了起来,面色变得凝重。

    “郭先生,有何不妥吗?”梁建琛立时也觉得有些心虚。

    “但愿没有什么不妥。”郭罡道,“不过,若真有变数,此刻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咱们也只能先按计行事,之后再看看需要有何其他的应对。”

    “我瞧着楚人也玩不出什么旁的花样来。”梁建琛说道,“只要火油爆炸,整个青蛇沟都被夷为平地,他们难道还能飞天遁地?点火!”

    一声令下,弓箭手就瞄准预设的机关射出火箭去。他们都是军中百发百中的神射手,虽然那机关是设在十几丈开外几根孤零零竖起石柱上,还是立刻被点燃了。这之后,大约还有一炷香的功夫,火油就会爆炸。梁建琛自然吩咐大家全速撤退。

    可是也就在此刻,忽然见到青蛇沟方向升起一枚绿色的烟花。虽然这是正午时分,但诡谲的青绿色还是十分醒目。楚军在给什么人发信号?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还是撤离要紧!梁建琛于是率领部下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向前奔。要利用这一炷香的功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也不知奔出了几里地,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到了。更加不敢停歇,但难免一边撤,一边竖起耳朵听背后,等待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可是,他们又跑了半柱香的功夫,青蛇沟那边还是一点动静也无。大家的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是机关失灵?还是火油在运送的途中湿了水、漏了气,或者遭遇了什么其他的变化,以至于不能爆炸了?大家的脚步也都渐渐慢了下来,最终,都站定了,回头眺望。青蛇沟的峭壁在天幕下静静地耸立。

    “郭先生,你看,这……”梁建琛既失望又不安,“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郭罡摇头,“谁也不知道青蛇沟那边是什么情况。贸然回去,非但于事无补,还会将自己推入险境,我们还是……”

    话还未说完。忽然远处传来闷雷一般的巨响,接着,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微微震动起来。梁建琛等将校们的坐骑受了惊,悲鸣踢踏。有几匹甚至把骑手摔下了马。为免马匹乱窜,再踢伤人,士兵们赶紧扑上去,拉住了马缰绳,几人合力,才将这些畜生制。稳住局面,定定神,大伙再望青蛇沟那边,只见白烟滚滚,峭壁似乎塌了半边。不由欢呼雀跃起来:“你奶奶的,还以为炸不了,原来是咱们算错了时间!”

    “这可好!”梁建琛当然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是炸迟了,但是楚国蟊贼应该还都在青蛇沟附近,这也足够将他们送上西天了!”

    “但愿如此。”郭罡的面色仍是十分阴沉,“还是先赶回去与大队人马会合,稍后再确定青蛇沟的情况。”

    士兵们都兴奋难耐,连被马踢伤的都忘记了疼痛,又整顿队伍往回走——因梁建琛担心营地也会受到爆炸的震荡,先已让大队人马向南撤离重新扎营等待。众人此时也便折往南方。一路上,兵士们都嘻嘻哈哈地猜测青蛇沟楚军的惨状,定然是血肉模糊,无法辨别,恨不得立刻就去亲眼瞧一瞧——最好将他们的残骸拿来包肉包子,吃下肚来解恨。本来樾军行军,军纪严明,不可喧哗吵闹。但梁建琛觉得自己此番率兵前来已经窝囊了太久,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应该庆祝一番,是以并不约束士兵,由得他们粗言秽语。

    如此又行了十数里地,就快要接近新的营地了。大伙儿正欢声笑语,猛地又传来“轰隆”震耳欲聋的巨响。这一次,可比先前还要猛烈,真真地动山摇。大伙儿不仅又被摇晃得摔倒在地,两耳更是被震得嗡嗡轰鸣,好一阵子什么也听不见。过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光景才慢慢缓过劲来,摇着昏沉的脑袋互相望望,并咒骂道:“他娘的,敢情是咱们的机关没安置好,之前只炸了一处,这会儿其余的才爆炸。走这么远都被震倒,这火油果然威力无比。”

    梁建琛这一次被摔得七荤八素。而郭罡的马车也因为马匹受惊被掀翻。他好半天才从车厢里爬出来,额头蹭破了皮,鲜血长流。“哟,郭先生,好歹也是上了战场流了血啦!”梁建琛玩笑,“这下子楚人只怕被炸得连尸首都找不着了。”

    郭罡按着额头的伤口,环视四周。天空已经失去了秋日的湛蓝,滚滚烟尘将他们笼罩。

    “这爆炸好像不是青蛇沟的方向。”他皱眉。

    梁建琛也四下里望望——周围是被他们烧毁了一半的树林,焦枯的树干横七竖八地倒卧着,本来已经难辨方向。此刻天空昏暗,烟尘蔽日,瞧不见远处青蛇沟的峭壁,就更加分不出东南西北了。“是吗?”他狐疑地,“不是青蛇沟还能是哪里?”

    郭罡的三角眼眯缝起来,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要在重重烟幕中辨别方向。而紧接着,他的眼睛又瞪圆了,愤怒又焦急。“快,退回原路——往揽江方向走!”他跺脚命令。

    “揽江?”梁建琛不解,“咱们的营地再有几里路就到了。”

    “现在不能去营地。”郭罡道,“若是不想死的,就离开营地越远越好。应该是咱们的营地发生了爆炸。”

    这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惊得跳了起来。郭罡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罗盘。虽然也在翻车时磕坏了些许,但并不妨碍辨别方向。他伸手一指:“那就是咱们营地的方向!”众人顺着看过去,果然是烟雾最浓的一处。这下可炸开了锅:营地里又没有火药火油怎么会爆炸?难道是着了楚军的道儿?可是观其威力,应该就是那红毛藩鬼的火油了,楚人又从何处得来?“不行!”大伙儿纷纷嚷道,“咱们得去营地瞧瞧!”

    “那里只怕十分危险。”郭罡正色道,“不晓得还会不会再发生爆炸。”

    “那也不能因为咱们贪生怕死就不顾手足的死活!”大伙儿咋呼,“怎么也得瞧瞧营地那边伤亡的情况。要是怕大伙儿一起去会全数遇险,那就先派几个人去探探!我愿意带头!”众人纷纷请缨。

    梁建琛这时的心情比中了迷药被杀鹿帮挂在荒村的大树上还要糟糕。如果真是营地出了事,以方才那爆炸的威力来看,只怕大队人马全军覆没!虽然一切的行动都是遵照郭罡的计策,但是下命令的却是他。罪责当然还是要他来一力承担。想到玉旈云和石梦泉带兵之时,素来身先士卒,这时如果他顾念自己的安危,不亲自带队去营地查探,不仅日后见了玉、石二人无从交待,自己在军中的威信也将荡然无存。于是一咬牙:“不要争了,留下一半人保护郭先生。其余的人跟我一起去营地!”

    当下,领了一百五十人往南赶去。

    但其实还未等他们到达营地,就已经知道应该是无人生还了。那附近方圆一里何止是被夷为平地,竟是炸出一个深坑,又像是有鬼神用巨大的犁耙耕了地,将整片地都翻了过来,还有些枯木在燃烧着——虽然不见活人也不见尸首,但一股恶臭传来,应该就是遗体燃烧的气味。梁建琛等人虽然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见到如此景象,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岂不就是他们想象中楚人葬身青蛇沟的情形吗?没想到却应验在他们自己人的身上。心中悲痛难当,七尺男儿也不尽落下泪来。

    回程的路上,没有人说一句话。

    到与郭罡会合之时,天已近黄昏。留守的士兵听到营地的惨状,也是有的沉默,有的失声痛哭。郭罡反倒显得很平静。“这无疑是楚人所为。”他道,“我想,我们离开青蛇沟时,他们放的那枚绿烟花,应该就是让这边的同党准备点火。他们之所以让咱们离开,就是想待咱们回到营地之后才爆炸。所幸他们也计算错了时间,咱们才死里逃生。”

    “还好咱们把青蛇沟也炸毁了!”有人恨恨道,“总算让他们也死无全尸!”

    “青蛇沟那里的爆炸和此处相比,小巫见大巫。”郭罡道,“我看应该是楚人偷换了咱们的火油,大部分运到了咱们的营地来,只有一个零头或许他们没找着,才留在了青蛇沟。他们会如此做,应该已猜到了咱们的计划,又怎么会乖乖在青蛇沟等死?恐怕咱们一转身,他们也就跑了。青蛇沟那里的爆炸,也许连一个楚人都没有伤到。”

    听言,众人不由面面相觑:那樾军此番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梁建琛感到烦躁又愤怒,恨不得上去将郭罡那丑陋的脸砸个稀巴烂。“郭先生你现在放这些马后炮还有什么用?”他低声斥道,“敌人会有如此诡计,你怎么早没瞧出来?现在令我军一夕折损几千士卒,这青蛇沟是守不住了,南征大计也要大大受挫——你身为内亲王的军师,你……”他本想说,你这种江湖骗子,竟然可以做军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不想被其他士兵听到。

    “青蛇沟即使没有被炸毁,也已经难于通行,现在暂时不需要去守了——司马非的部众不可能从那里穿山而来。”郭罡平静地道,“现在反而是应该想想,向垂杨和杀鹿帮那一伙人下一步有何打算。”

    “那些死缠烂打的土匪!”梁建琛切齿道,“不将他们铲除,难消我心头之恨!”

    “大人的心头之恨事小,南征之计事大。”郭罡道,“不过大人倒说中了一条——死缠烂打的土匪——我大樾国的兵队都是训练有素的将士,若是对阵楚国的士卒,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遇到这些土匪,他们的行动太难猜测。还有公孙天成那老狐狸……我实在是低估了他!”

    “哼!”梁建琛强压心中怒火,暗想:不是你低估了公孙天成,是我们都高估了你才对!“无论如何,咱们也还是应该去青蛇沟看看。要回去揽江向罗总兵复命请罪,也得把战况都交待清楚才是。”

    当下,在原地休息了两个时辰,又趁着夜色回到青蛇沟附近。这是连日来最静谧的一夜,那恼人的哨声都消失不可闻。众人先还怕有伏兵,行动小心翼翼。一直走到了中午和楚人对峙的三块巨石附近,还是没有见到敌人的踪影。他们借着月色看看,青蛇沟的峭壁的确是炸塌了半边。石块滚落,已经将沟口狭窄的通道堵死。别说是大部队通行,就是普通旅客要翻越,也十分困难。然而那乱石堆上挂着一面旗——是先前梁建琛布置火油陷阱时为了诱敌而插在草丛里的。现在被人反转了过来,背后写着几个大字:“越此界者死。”应该是楚军在山石崩塌之后挂上去的。

    郭罡就眯起了眼睛:“看来这一处的火油并非他们没有找到,而是故意留下的。咱们怕司马非穿越青蛇沟来而,其实楚人也怕咱们穿过青蛇沟而去。他们自己把青蛇沟炸塌了,没了后顾之忧。”

    又是马后炮!梁建琛想。

    有士兵周围巡查了一番。不见敌人的踪影,但见到之前他们自己布置的军旗、长矛等物,同时也见到了一些楚军的军旗,□□——看来之前他们以为敌人走进了自己的包围圈,却其实是被敌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给骗了!“连一具尸首都没有找到。”士兵汇报。

    那就真的是一败涂地了!梁建琛懊恼地想,真不该听信郭罡的馊主意!

    “也不知敌军否则还在附近埋伏。”他道,“以咱们现在的力量,实在无法与他们一战。还是赶紧回去向罗总兵请罪吧!”

    “是!”士兵们也个个垂头丧气。

    反而郭罡越发淡然了,还有几分潇洒:“不必说请罪。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次次都能猜透敌人动向而百战不殆,那是神仙。凡人当了常胜将军,都是凭着运气。只要未尝战败,就总会害怕有战败的那一天。倒不如试试失败的滋味,那之后,自己不再背负常胜之名,也不会再害怕失败了。我想,无论是内亲王,石将军还是罗总兵都会理解的。”

    “哈!”梁建琛禁不住冷笑——这混蛋还真能为自己开脱!“那就不是请罪,咱们回去跟罗总兵汇报,看他咱们决断吧!”

    说着,招呼仅剩的三百名士兵,垂头丧气地往揽江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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