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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福禄回到餐厅时,阿贵和梁晓秀已经下楼来到餐厅,看着被砸碎的酒柜玻璃发呆。两个酒鬼在餐厅大闹时,阿贵在楼上听到了动静,但他不想管闲事,所以没下楼来;梁晓秀也听到了楼下打闹的声音,她不知道在这种场合女人是否该下楼,所以她也没下楼。她当时还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宋福禄如果对付不了酒鬼,那就说明他还不算一个男子汉;她想看看宋福禄到底像不像一个男子汉。后来餐厅没动静了,她便招呼阿贵一起下楼来看宋福禄。
宋福禄看着被打碎的酒柜玻璃和损坏的三把椅子,欲哭无泪,痛苦万分。
餐馆开业半个月,不仅没有一分钱收入,而且还蒙受了巨大损失。先是被可恶的稽查罚了3000欧元;今天又被两个酒鬼砸了店,白白喝了9瓶红酒,还砸坏了酒柜的玻璃和三把餐椅。9瓶红酒180欧元,酒柜玻璃价值300欧元,三把椅子250欧元,三项加起来730欧元。餐馆要是这样被人任意祸害,用不了几天就得破产关门。这是在往他心窝子上捅刀子呀。
他原以为开了餐馆,钱就会滚滚而来,哪料到会摊上这么倒霉的事呢?他在巴黎没听说过哪家中餐馆遭遇过这种事。这种事怎么就偏偏让他摊上了?是他命不好,还是老天也不让他开餐馆呀?
阿贵看宋福禄痛苦万分,不但没有安慰他,而是扭头又回房间了。他想:餐馆不是他阿贵的,他没必要为此操心;他现在只想着尽快拿到工资返回巴黎。他那天料定宋福禄的餐馆肯定开不成了。
梁晓秀没有跟着阿贵上楼,她留下来想和宋福禄聊一聊,安慰安慰他。宋福禄毕竟是她的未婚夫,她有责任有义务陪陪他。她默默地帮助宋福禄把打碎的玻璃都收起来,把餐厅打扫了一遍。
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钟了,宋福禄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觉得没脸和梁晓秀说话。他让梁晓秀从国内来到法国,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让她经受了这么多磨难,他感觉很对不起人家。现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和她说什么呢?他无话可说啊。
梁晓秀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宋福禄头也不抬说,“你回去睡觉吧。”
“你不回去吗?”她看宋福禄的神色不对,担心他会想不开,作出不理智的事情来。她是奔着宋福禄来法国的,宋福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就彻底完了。
“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宋福禄想坐下来好好想想以后的生活。他感觉事态很严重,说不定以后还会有麻烦,接下来怎么办?这都是需要事先想好的大事。
“那我陪你坐着吧。”梁晓秀第一次对宋福禄产生了一种同情之感,觉得自己此刻有义务帮他一把,给他一些信心。
梁晓秀到法国半个月来一直想找机会和宋福禄聊聊,可是宋福禄有意躲着她,不和她聊。她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和他聊聊,看看他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他的打算直接关系到她的未来。阿贵曾偷偷和她说过:宋福禄最终还得回巴黎给他堂叔当大厨。如果是那样,她怎么办?她去巴黎给宋福禄打下手?先不说他堂叔能否接纳她,单是那种打工没有工资的状况,她就不能接受。她带着全家人的重托,远渡重洋来到法国,她不是来打工的,她是来改善家庭生活的。可是眼下这种情形,她的梦想恐怕要落空了。他们还没有办理结婚手续,宋福禄如果坚持不下去,他拿什么娶她呢?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她想和他说的话很多很多;但她现在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宋福禄一直默默地坐着,他真想大哭一场,但是梁晓秀坐在他身边,他不好哭出声来,只好把苦水和泪水都咽在肚子里。
他开始在心里埋怨堂叔让他来里尔开餐馆;他想要是在巴黎开餐馆,哪有这么多麻烦事呢?那时巴黎有上百家中餐馆,遇到问题可以相互照应;可是在里尔他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他向谁求救呢?
他恨透了里尔这个城市,恨透了这里的法国佬,恨不得拿刀宰了那三个稽查和两个酒鬼。他们欺人太甚,把他当成了可以任意割宰的羔羊。他倒不怕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反击他们。
他从阿贵刚才的眼神看出,阿贵是想离开餐馆了。阿贵要是离开,餐馆还能不能开下去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梁晓秀身上。
看着梁晓秀,他忽然想:他还能娶这个女人为妻吗?他这些天之所以躲着梁晓秀,不和她说话,就是因为他没法向她交代餐馆的事。他当初给刘婶写信找对象时,他以为只要把中餐馆开起来就能有固定收入,就能自立门户,就可以成家立业了;可是现实完全不是那样啊。
他现在有10万欧元的债务,已经花掉了5万欧元,如果再没有进账,他今后怎么办呢?他不敢想象他面临的严重后果。如果是他一个人还好办,大不了回巴黎继续给堂叔打工;但现在他是两个人:他必须对梁晓秀负责。
时间又过了一个小时,宋福禄呆若木鸡,一言不发。
梁晓秀看到这种情形,觉得此刻没法和宋福禄交谈了,便说:“我们回去睡觉吧。你想开一点。既然遇到这些事了,我们就想办法对付,想办法克服。什么事都贵在坚持;你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看到希望。”
宋福禄默默地起身,与梁晓秀一起上楼回到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