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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他一直称呼凉生“先生”,从不冠以姓氏,许是凉生对那个姓氏颇有抵触。
他说,唉!不知道哪个该下地狱的,给先生邮寄了一份快递。打开来,是三亚的一张报纸,好巧不巧是三少爷离开三亚那天的报纸。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那报纸上面用红笔划出了一份《寻尸启事》,刊登的是姜小姐的姓名和身份证号。要知道,那是先生离开三亚酒店时没来得及看的报纸啊!先生看到报纸上小姐出事了,又急又气又懊悔,急火攻心,当下就一口气上不来,一口鲜血喷在报纸上……
老陈还没说完,凉生就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下去了。老陈看了看我和凉生,叹了口气,就悄悄退后,默默离开了。
我看着凉生,想哭却已经哭不出声音了。
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他。
夜那么长,月光那么凉。
他的身影,宛如绽放在无边凉夜里的水中花,惊心动魄的美。
但我知,触手即碎。
不知过了多久,凉生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并没看我,眼睛直直看着远方,问,你很担心他?
我没说话,最终,点点头。
其实,我的心很乱,乱得就像是杂草丛生的原野。我恨不能有一把天火,将这乱糟糟的一切烧掉才好。
他低下头,眼角微微下垂,睫毛抖动着,扯起嘴角轻轻一笑,表情有些疲惫,说,其实我该知道啊,却总是心存侥幸。
我沉默。
半天,我率先打破了沉默,问他,陈叔刚刚说你……
他一笑,不置可否,说,是急火攻心了。
我暗自饮泪,说,如果死的真是我,不是一了百了了吗?
他苦笑,一了百了?我也想。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说,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这样。
他笑笑,看着我,说,怎么跟临死遗言似的?
我看着那间天佑曾呆过、此刻却空荡荡的病房,良久,低头,缓缓地说,其实,你一定不知道,他若死了,我也不会活了。
他直直地看着我,说,我只知道,你若死了,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我仰起脸,迷惑地看着他。
他说,因为你就在我心里,死亡也夺不去。
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他不再看我,抬头仰望着窗外的月亮,侧脸俊美异常,就如同今晚的月光。
我知道,这月光,此后经年,永在心上。
21 你啊,总喜欢用他伤我。
那个夜晚,我在极度不安中入睡。
梦到了天佑。
梦到他躺在床上,这些时日的病容那么清晰地印刻在他的脸上,似是睡着了,月光之下,他的脸苍白而安静。
我就这么傻傻地看着他,不敢惊扰,只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钱伯不知从何处走过来,像地府里走出的一团影子,带着潮冷之气,他轻轻说了一句,大少爷,姜小姐过来了。
他似乎是听到了,虚弱地点了点头。
然后,依然疲惫地阖着双目。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望向我,那眼睛如同无底的黑洞一般。他轻轻地喊了我的名字,姜生。
他说,他们都说你很好,可我不放心。
他的声音很轻。他话音一落,我的眼泪唰地又流了下来。
我握着他的手,紧紧地,我想说“我很好,你不要担心”,可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涕泪交流间,只能轻轻喊着他的名字。我哽咽着,天佑——
他望着我,手背似乎触到了我眼泪的冰凉,他说,你为我哭了?
他说,原来你会为我哭。
他说,别哭,别哭。
然后,他抬起冰凉的手,轻轻地,摸索着向前,试图触碰我的脸,试图给我擦去脸上的泪,那么心疼的表情。
钱伯抬眼看着他,轻咳了一声,说,大少爷,三少爷也来了。
天佑的手在空中明显一顿,最终,还是缓缓地触到我的脸庞,给我擦去了眼角的泪。他冲我努力地笑了笑,满眼怜惜地看着我,像是看一个小孩子一般。
他说,你啊,总喜欢用他伤我。
然后,他就在我的眼前碎掉了。
就像风化掉的石像。
…………
我惊惧地哭喊着他的名字醒来,只见白茫茫的三亚五月天,凉生在我床边。
他送到我面前的是,一碗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