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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赵慕留了帛书,善始善终。
我对他说:我走了,不再回来,勿寻。天下之大,何处都可容身,但你找不到我。
我对他说:有得必有失,你选择王位的时刻,便是我离开的时刻。
我对他说:你我的曾经,我永记于心,然而我再不想记起你。
我对他说:有朝一日,你若听闻我的消息,请勿震惊,那是我的抉择;请勿阻挠,那是我的决定。
扬鞭,催马,魅影绝尘而去。
“母亲,为什么我们要离开赵叔叔?”
“因为赵叔叔已为国君,不再需要我们了。”
“为什么国君不需要我们?”
“待你日后成为秦王的时候,你便会明白。”
“母亲,我们要去秦国吗?”
“是的,秦王是你的父王,你是秦国公子,不能流落在外。”
“可是,我不想离开赵叔叔。”
“皓儿,你的父王会像赵叔叔一样疼你。”
“真的吗?”
“看你乖不乖了。”
“我会很乖的。”
我不知赵慕看到那帛书会怎样,会不会派人追我和皓儿,然而,通往咸阳的道路很通畅。
魅影四蹄如飞,日行千里,很快,我们回到了咸阳。
阔别十三载,咸阳城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更繁华了,街衢九陌更为井然有序。
我们下马步行,皓儿不见丝毫疲乏,蹦蹦跳跳地穿梭于人流中,好奇、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秦王不是想见就能见的,秦王宫也不是随便能进的,不过我已有主意。
当我们站在公孙玄面前,他惊喜异常,目光流连于我与皓儿之间,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他立即将我们迎进正堂,屏退下人,蹲下来问皓儿:“你就是嬴皓?”
皓儿颔首,看向我,“母亲,此人是谁?”
“他是御史大夫,你父王最倚重的大臣。”我缓缓一笑。
“下臣参见公子。”公孙玄退开数步,恭敬地行礼。
皓儿不知如何是好,再次看向我,我莞尔道:“公孙大人免礼。”
他知道我们路途劳顿,让下人领我们先到厢房歇息,稍后再详谈。
沐浴更衣后,用过晚食,皓儿早早就寝,我掩上门,让下人请公孙玄来此一趟。
公孙府颇为简朴,不见丝毫奢华与贵气,公孙玄为人便是如此,永远心怀天下大势与秦国国政,旁的事,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站在苑中,听见他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冒昧到府,公孙大人不会介意吧。”我盈盈转身。
“你带着公子回秦,玄很欣慰。”公孙玄朗声道,一袭青袍,长身而立,“玄自当安排你与公子进宫面见王上。”
“劳烦公孙大人。”我带着皓儿来此的目的,便是借他的安排进宫。
“此乃下臣分内之事。”话落,他抬眸瞧我一眼,立即又垂下眸子,因为,我正盯着他。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眸光冷冽。他必定知道,对于十余年前的那起年少恩怨,我仍然耿耿于怀,他这才愧疚地垂眸,不敢与我对视。
静默半晌,他似乎鼓足了勇气,迎视我的目光,“雅漾,你清减了。”
一声“雅漾”,他已转变自己的身份,也转变了我的身份,他不是秦国御史大夫,我亦不是秦王的寐姬。可是,为什么他突然如此转变?
我面冷声寒,“公孙大人叫错了,我是寐兮,不是雅漾。”
公孙玄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影里愈见黝黑,“在玄心目中,你永远是雅漾公主。”
“在大人心目中,雅漾公主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永远不及你的抱负。”
“过了这么多年,公主还耿耿于怀吗?”他靠近一步,声音微哑。
我笑如凉爽怡人的夜风,“大人错了,我并非耿耿于怀,当时年少,只是一场闹剧罢了。”
他讪讪道:“那便好。”
当年之事,我尚年幼,却也记得清楚,是公孙玄伤害了我、令我难堪,因此数年后仍然无法释怀,但也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我问:“大人如何安排皓儿与我进宫之事?”
公孙玄道:“玄以为你与公子先在府里歇息,两日后再进宫面见王上。”
也好,从邯郸至咸阳,一路行来风尘仆仆,歇息够了,以最佳面貌面觐见君王自然是最好的。
进宫之后,再难出来,我不知前路如何,将会遇到什么,又有什么波涛暗涌等着我,我只知,回秦、进宫是为皓儿谋一个好前程的最佳选择。
两日后,我携着皓儿随公孙玄进宫。
自踏进宫门,皓儿便惊奇地四处观望。秦王宫巍峨高峙,古朴庄严,相较吴王宫、赵王宫,更显雄浑壮丽。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踏进秦王宫,本以为可以在此大展宏图,命运却意外地拐向别处。如今,我再次踏进,会不会又有一个意外等着我?
公孙玄位高权重,在宫内畅通无阻。来到秦王的奏疏房,侍人引我们进去。
我们随着公孙玄下跪参拜,不出声。
秦王正在批阅奏疏,头也不抬地问:“公孙大人何事启奏?”
他的声音仍如当年那般威严,皓儿偷偷地觑他一眼,见他垂首索性抬眸直视。
“今日下臣为王上引见二人。”公孙玄毕恭毕敬道。
“何人?”秦王终于抬头,望向我们。
就在这个瞬间,秦王呆呆地愣住,片刻,他惊喜地起身,快步奔来,握住我的手,“寐姬,真的是你吗?”
他问得热切,神色狂喜,是发自肺腑的喜悦,并无半分虚假。
我柔声一笑,“王上,是寐姬。”
“寡人终于见到你了,寐姬,寡人一直记挂着你。”秦王忘乎所以地诉衷情。
“寐姬谢王上挂怀。”
“这孩子……”秦王的目光转向皓儿,惊喜中有些犹疑。
“王上,他便是当年寐姬的腹中孩儿,嬴皓。”公孙玄适时地介绍了皓儿的身份。
秦王一把抱住他,满面笑容,“好俊的孩子。”
我道:“皓儿,叫父王。”
皓儿有些愣神,但也乖巧地叫了一声“父王”。
“好好好,皓儿乖。”秦王乐得合不拢嘴,伸展双臂,纯黑广袖挥荡开来,“公孙大人,寡人竟然有一个这么俊的儿子,太好了。”
“恭喜王上。”公孙玄附和道,眉梢含笑,“贺喜王上一家团圆。”
翌日早朝,我与皓儿上金殿受封。
华服在身,皓儿有点儿别扭,一直动来动去,在我的严厉目光下,才乖乖地站定。
公卿文武大臣肃然而立,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们身上。皓儿倒是不怕,坦然受之。再大、再残酷的战争场面都见识过,何惧区区几个朝臣?
秦王颁下令谕,昭告全境,封寐姬为鸣凤夫人,居日照殿,皓儿赐居星晞殿,紧挨着日照殿,便于我就近照应。
原先还担心秦王已经忘记了我与皓儿,不会再对我有丝毫情意,如此看来,秦王对我母子俩还算恩情并重。只是,我与皓儿回来,有人妒忌眼红,有人如临大敌,有人惴惴不安。
秦王长宠的姬妾、夫人不多,如今,王后、露初夫人与云伊夫人皆有所出,在后宫三足鼎立,互相牵制,我的加入,使得情势必定有所变化。
太子尚未册立,嬴蛟、嬴战与嬴皓三位公子皆有可能被秦王定为王位继承者,往后的日子,必定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这日午食过后,秦王来到日照殿看我,问我还需要什么,侍人若有怠慢,定要告诉他。我忙说一切都很好,无须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睡眠也会踏实的。
时隔十三年,秦王年已不惑,却仍是龙行虎步,威武挺拔,只是黝黑的脸上纹路甚多,颇见沧桑,想来是操劳国政所致。
他握着我的手,满目歉意,“寐兮,你在吴国受了十二年的委屈与屈辱,是寡人对不住你,从今往后,寡人会好好补偿你和皓儿。”
我虚情假意道:“能够再见到王上,是寐兮与皓儿的福气。”
我不知秦王如何看待我,看待天下人口口相传的艳姬。我在吴国受尽吴王与吴文侯的凌辱,他是否介意?而我没有随蒙天羽大军回秦,如今我突然回来,难道他没有丝毫疑惑吗?
“寐兮,你还是与当年一样妩媚诱人,皓儿都这么大了,你却无多大变化。”
“王上正是春秋鼎盛,高挺威武、霸气凛凛。”
“寐兮,这一年来,你和皓儿漂泊在外,辛苦了。”秦王诚挚道,眼中却有锐气逼出。
“王上,真是一言难尽。”
我缓缓道来,从随蒙天羽大军北上开始说起。贼人抓走皓儿,蒙将军与其他人都没有察觉,我孤身去救皓儿,却被贼人击昏,从山崖抛下。我与皓儿大难不死,被山脚的樵夫所救,身上虽无重伤,我却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所有的事。
我带着皓儿离开山野农舍,遇到一个叫做赵慕的男子。他带我们去邯郸,请大夫医治我的失忆症。不久,公孙大人出使赵国,说要见我。当时我并不知自己是寐兮,就任凭赵慕摆布,后来,赵慕率军北上平叛,紧接着秦赵两国发生了长平之战。
我一直住在赵慕府,每日都喝大夫所煎的药,失忆症就慢慢好了,我才记得自己是谁。赵慕忙于登位大典,疏于防范,我与皓儿才逃出邯郸,回到咸阳。
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我简要说来,半真半假,有虚有实,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如果全是虚的,他必定不信。我不知是谁向他透露我与皓儿的行踪,嬴蛟必定认得我与皓儿,我无法隐瞒赵慕这一段。
秦王似乎相信了我陈述的故事,点点头,“照此说来,赵慕强行扣留你,别有企图。”
“也许赵慕想以皓儿要挟王上。”
“初,赵慕并不知你与皓儿的身份,后公孙大人出使邯郸,他就应该知道了,但是赵国在长平一役中惨败,他为什么不以皓儿要挟寡人?”秦王寻思道。
“我也不解,我猜想他想扣留皓儿在赵国为质子,以此牵制王上。”我道,“他并非鼠目寸光之人,牺牲十余万将士不算什么,他要在下一场战役中讨回去,而皓儿就是他最大的筹码。”
秦王拍拍我的手,“言之有理,赵慕此人比赵王厉害数倍,不可小觑。”
我微微一笑。
他侧目看我,“寐兮,若寡人知道你与皓儿尚在人世,寡人必定派人寻找你们。”
我并不惊讶,蒙天羽果然声称我与皓儿在北上途中出了意外。
我故作惊讶道:“此话怎讲?”
秦王清寒的目光落在地砖上,凝成一线,“蒙将军班师回朝后,说你与皓儿不幸跌下山崖,尸骨无存。蒙将军懊悔不已,自断一臂以谢罪,若非司徒将军及时阻止,只怕他的左臂便没了。”
原来,蒙天羽是这样取得秦王信任的,也正因如此,我与皓儿才会在外逍遥。
“从今往后,寡人不会再让你受苦。”他满目怜惜,“你先歇着,寡人先去奏疏房,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送走秦王,命下人请来皓儿,将适才说的故事再讲一遍给他听,要他牢牢记住,若是父王问起,教他如何回答。皓儿聪慧,很快便记住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欺瞒父王。
我搂着他,谆谆教诲,“秦赵两国原本就是宿敌,不久前长平一战,两国伤亡惨重。虽然秦国打了胜仗,不过你父王仍然痛恨赵慕,如果你父王知道我们与赵慕相处愉快,你父王就不会疼爱你了。皓儿,你要记住,我们现在秦国,和你赵叔叔发生的一切都不能说,知道吗?”
“若我不小心说漏了嘴,会怎样?”皓儿无辜地问。
“那便有杀身之祸,我们会死在这里。”
皓儿咋舌,目露惊疑。
日照殿与王后所居的阳硕殿相距不远,却比不上阳硕殿的华贵,不过相较露初夫人的月出殿、云伊夫人的云锦殿,又奢丽几许,遭忌是必然的。
第一晚,沐浴更衣后,秦王踏进日照殿,携着我走向床榻。却突然传来紧急的敲门声,侍人在外禀报,绿透公主不慎落水,云伊夫人急得昏厥过去。于是,秦王匆匆离去。
第二晚,秦王沐浴出来,执起我的手,正要开口,又传来敲门声和侍人焦急的声音。露初夫人突发急症,腹痛不止,大夫束手无策。于是,秦王面色凝重地离去。
第三晚,直至亥时,秦王才来日照殿。其时我已睡着,惊闻脚步声,悚然睁眼,看到是秦王。他宽衣解带,上床拥着我,那阴魂不散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阳硕殿不慎走水,火势渐大。于是,秦王起身穿衣,拂袖而去。
此后两日,秦王未曾踏足日照殿,我不知哪里不对了,心中有点儿忐忑,但是我知道,那三晚的事情并非巧合,而是王后与两位夫人联手整治我,给我一个下马威,警告我:要想得到王上宠幸,没那么容易。
这日午后,我正要去星晞殿看望皓儿,采蘩、采薇、采苹和采菁四位侍女却挡在殿门前。我一惊,板起脸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夫人,您不能出殿。”采薇面无表情道。
“为什么我不能出殿?谁的命令?”不祥之感愈发强烈,一定出了什么事,是什么事呢?
“王后之命。”采蘩直剌剌地看着我,“还望夫人不要为难我等。”
我行至她们跟前,蓦然喝道:“当真不让?”
采苹和采菁吓了一跳,身子瑟缩了一下,采蘩与采薇却面不改色,无惧我的怒气。
采蘩冷声道:“王后有命,我等不敢违抗。”
拿着鸡毛当令箭,倒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只是不知王后为什么下令将我禁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儿我一定要出殿,不然你们就去请王后前来。”我阴冷一笑。
“采苹,去禀报王后。”不得已,采薇道。
采苹小跑着奔向阳硕殿,我折身回殿,等候王后的到来。我倒想看看,王后究竟想如何。
不久,殿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约有十余人。蒙王后站在门扉处,长身玉立,似笑非笑,枣红深衣繁复地缠在身上,显得有点儿臃肿,却也典雅高贵,尽显其尊荣身份。
蒙王后的身后,站着两位侍女,其余的都是男侍。
她徐徐进殿,绵长的裙裾拖曳在地,仿似殷红的血横流于地。她绕着我走了一圈,旋即站定在我面前,唇际扯出淡淡的笑,“鸣凤夫人,见到吾,还不下跪参拜?”
我敛衽行礼,“参见王后。”
“你想往哪里去?”蒙王后懒懒问道。
“王后为何下令不让我出殿?”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低声下气地问。
“这是王上的令谕,吾只是遵命行事罢了。”她的微笑与得意的尺度恰到好处。
“王后可知王上为何下了这道令谕?”我竭力心平气和地问。
蒙王后长而尖的指甲划过我的脸颊,丝丝刺痛撩拨着我的怒火,“即便吾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怒火燎原,我却只能狠狠地压下,轻笑,“王后以为可以将我永远禁足吗?”
她讥讽地笑,目光鄙夷,“你错了,不是禁足,而是打入冷宫。”
她右臂轻挥,便有两名侍人进殿,凶悍地架住我,只等蒙王后一声令下。
眸光森冷,蒙王后下令道:“带她到荣华殿好好歇着,没有吾的令谕,她不得出殿半步。”
我任凭两名男侍带我离开日照殿,任凭蒙王后嚣张,没有喊叫与挣扎,因为我知道,即便我喊得人尽皆知也无济于事。蒙王后在宫中的威望与势力早已根深蒂固,而我只是无根的飘萍,只有秦王可以依靠,倘若秦王遗弃我,我便只能任人践踏,生死由命。
蒙王后胆敢将我禁足别殿,只怕是秦王默许的,我叫得再大声,也只是浪费气力。
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荣华殿位于王宫北部,颓败破旧,三五殿堂,满目灰尘,应该是犯了事或被打入冷宫的夫人、姬妾的安身之所。
到了这里,还能荣华吗?一身的荣宠朝夕消逝,望着那高高的匾额上“荣华殿”三个大字,实在是绝妙的讽刺。
仅仅三日,我便由风光无限的鸣凤夫人沦落至冷宫弃妇,真真可笑。
系于国君的荣辱富贵,脆弱至极。
夜里无眠,我一直在想,蒙王后耍了什么诡计令秦王不再踏足日照殿,甚至弃我如敝屣?
忽然想起皓儿,蒙王后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吗?我不知,不敢再深想下去……
皓儿,你要乖乖的,好好的。
第二日,我终于知道,皓儿没有逃过蒙王后的毒手。
午间,侍人送来剩饭剩菜,我没有胃口,但又思及不能饿死在这里,便勉强地咽下去。就在此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抬眸看去,一抹身影从殿门飞奔过来,扑入我的怀里。
“母亲……母亲……”皓儿悲伤地叫着,紧紧地抱着我。
我亦抱紧他,高悬的心终于回落。
皓儿俊俏的双眸泛着泪光,“父王不要母亲了吗?”
我摇头,“不是的,父王忙于国政,过些日子就来接母亲。”
皓儿愤愤道:“才不是,宫里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说母亲是艳姬,淫荡无耻,在吴国被人肆意玩弄……”他越说越愤怒,胸脯起伏得厉害,“我去找父王辩解,父王本已相信我所说的,可是蒙王后说我是母亲的孩子,自然为母亲说好话,还说我年幼,根本不懂男女之事。我苦苦地哀求父王放了母亲,父王不但不放,还听从蒙王后之意,让我来陪伴母亲。”
我听明白了,果真是蒙王后的手段,果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打压得毫无反击之力。
我抚着皓儿的脸,安慰道:“皓儿,只要你没事,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皓儿将头埋在我的颈窝,“父王待母亲一点儿都不好,还是赵叔叔好,还有师父,如果师父在就好了,师父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我苦笑,心中剧痛。
这是我的选择,不怨旁人。
我封为鸣凤夫人之事,不知赵慕是否听闻?以他遍布天下的密探,应该知晓了吧。而无情呢?自从去年在长平城外告别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这大半年来,他应该早已独自远去了吧。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赵慕或无情看见我落魄的样子。
荣华殿极为偏僻,无人经过这里,更无人会来到这里,就连飞鸟与蝴蝶也不想飞到此处。清静地过了五六日,日光渐盛,午间闷热,一丝风儿也无。北侧的廊道上,林木掩映,颇为清凉,我在地上铺了一张草席,席地而坐。皓儿困乏,昏昏地睡着了。
朦胧间,我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猛然惊醒。
站在我面前的是,两位侍女两位男侍,中间者是露初夫人。
她亮眸红唇,容貌美艳,身段窈窕,笑意隐隐。
我警觉地拍醒皓儿,拉着他站起身,暗自揣测着她此行的目的。
露初夫人最得宠,且长宠十余年,诞有绿透公主,多年来与蒙王后明争暗斗、分庭抗礼,无奈肚子不争气,想再生一位公子,却多年未得。再者,蒙王后有父族蒙氏武将与兵力撑腰,她才不敢动蒙王后一根汗毛。否则,以露初夫人的心机与野心,不会屈居“夫人”之位这么多年。
“哟,初夏燥热,这荣华殿却这般清冷。”露初夫人阴阳怪气道,声腔缓而娇,“妹妹,你躲在这儿凉快,可真悠闲。”
“姐姐来此,有事吩咐吗?”我低声道。
“妹妹也是夫人,我怎敢吩咐你?只不过闲得有些闷,就来转转。”
我心中冷笑,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此不是炫耀自己便是羞辱我。
露初夫人拂袖,广袖幽幽一荡,“妹妹可知,为何沦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