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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氏勾面色微变,与金络脑对视一眼,两人心中转得都是一个问题:”他是谁?”

    那老者的说话,简单,直截,没有任何花巧和掩饰,但,这样的说话却最难回答,面对如此赤裸裸的”威胁”,两人虽都深沉多智,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答对才好。

    (他是疯的,还是真有如自己夸耀般的强绝力量?)

    (但,当今天下的顶级高手中,有谁的思维方式是这般简单化的?)

    虽未得着回答,那老者倒也不急,只冷冷扫视了诸人一眼,将双手负到背后,仰首视天,喃喃道:”好天气,真是个好天气。”

    他随口一句说话,也不知怎地,便让众人都不自由主的抬头向上看去,只是…天上却正是阴云密布,半丝阳光不见,却那里好了?

    沙如雪是个急性子,嗤声道:”阴云密布的,好什么好?”

    那老者扫了沙如雪一眼,微笑道:”云多,当然好。”

    “风随虎,云从龙,没听说过么?”

    他一句话出口,金络脑忽地面色一变,急声道:”慢着,前辈可是…”却已被那老者截断,慢声笑道:”出手罢。”

    “若能接我一招,才许你开口说话…”

    说着话,本在两造当中的两堆碎砖和几根残柱忽地开始颤动,分解,变作更为细碎的块状物,更在不住的蠕颤中开始按照某种规律去流动和集中,去组成一些特殊的形状。但,因为所有的碎块都卷曲堆积在了一起,暂还没法看清那些形状到底是什么。只隐隐看出似有鳞甲犄角。

    在这过程,深邃的紫色随着每一次蠕颤,不住涌现,直到将一切碎块都染成那高贵而神秘之色方才停止。

    “紫色迷乱,轩辕龙变。”

    八字吐出,如大风乍起,将那些已堆至有一人高,并在不停的挤压中完全粘合在了一处的碎块卷起,展开,直到这时,那形状才真正被人看清。

    那是龙,是三条遍体紫蒙的五爪飞龙!

    龙飞起,鳞爪戟张,分袭三人!

    (果然是他!)

    (师父不是说,这老家伙至少还会两月才会醒的吗?!)

    心下怒极惑极,金络脑双手分展,将腰间的马刀抹出横持,旁边,月氏勾沙如雪没一个敢怠慢,各将最强力量运起,全神防御。

    来者是谁,他们经已明白。

    普天之下,唯一懂得龙拳的人,大夏护国武德王,东海敖家之主,名列天地八极的”龙武”敖复奇!

    三人的出手,却是完全不同。

    金络脑马刀急插入土,一挑一带,卷起大蓬土石,被他左手抄住急送,如千百飞箭般迎袭而上,他的身形亦隐入飞石当中不见;月氏勾自背上又抖出一根长绳,连连挥动,幻出十数绳圈,硬去缚拿龙头,虽困不住,却也将龙首带得左右迷走;沙如雪身形展动,竟比那紫龙速度更快,如蜂搏花般脚不沾地的倏忽来去,只在龙身两侧游走,双手短刀急挥不停,只见得银光闪烁,叮铛作响,也不知在龙身上斩击了多少下。

    云冲波看了一会,心下大奇,不觉道:”他们三人不是同门么,怎地出手差这么多呢…”

    萧闻霜听在耳中,未及回答时,花胜荣已是精神一振,道:”咦,贤侄,你真不知道么?”

    原来月氏勾等三人投至大海无量门下时,都已有了相当惊人的一身业迹,乃是带艺投师,虽然此后在大海无量的提点下各自又获精进,但一身根底早在,自是各循其径,不会同蹈一辙。

    “这样吗?可是,怎么会有这样收徒的?”

    关于大海无量的性格为人,云冲波并没听说过多少,可,在他的想象中,这人既能成为遍布北方万里疆域,分族数百的项人当中的至尊王者,”大可汗”,更被目为与”天地八极”同等的顶级高手,自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物,至少在项人地界内,该不会将那路高手放在眼中,却怎会所收三徒尽是别人调教所出亦不以为忤了?

    “说的对,不过,这就是政治了呢,贤侄…”

    大夏王朝四周外民中,北项南纳,西吴东巴,向以项人弓马称强,也是最令大正王朝历代帝者头痛的外患,在大正王朝的前两个”千年”中,北方的疆界从来都没有安定过,年年秋收时分,便是项人大军入寇之期。每朝每代中,”治北”皆与”治水”,”治吏”等等内务被并列为理政当中必须优先考虑的重点项目,每隔数百年,在国力积蓄到一定程度之后,夏人中总会掀起一波主战思潮,也总会有乐于开边的帝者出现,组织大军,北上伐项,但一来地方苦寒,二来战线漫长,三来无计驻军,大多数情况下,那种征战都是无功而返,直到约一千九百年前,”稷下田家”治世期间,采纳时任太保的晏伯之计,自民间选取两姝,赐称公主,各附金玉绸缎无数并工匠数百以为嫁妆,奉和亲之名北送,却不说求与谁家和亲,只道是中原规矩,美女爱英雄,任各族可汗自择。当时项人氐族中以三族势力规模最大,一来美色当前,男人无不贪恋;二来所附之物足抵寻常项人氐族数年之出,熟练工匠更是无人不需,结果三族可汗为争二女,弄至反面恶目,竟至刀兵相向。项人联军自然土崩瓦解,这一战便是二十年,战火燃遍万里草原,每一氐族都不能幸免的被迫表态和卷入战斗,直到后来,三人尽数身亡于内乱,项人元气大伤。大正军趁机北上,将疆土推进几近千里,直进到本属项人内陆的阴山一线。项人蒙此重创,在之后的两千年内都未能回复元气,虽仍是时有劫掠之事,但一来规模不大,二来深入有限,亦只限于金州冀州两地,但这两处本就大半是项人土地,并不为帝者所重,比诸以往韩州明州等等富足大州数年一惊,屡受荼毒时的情景,真可说是天上人间。晏伯”二女杀三雄”之计,也成为大夏历史上的胜谈。

    经此劫难,项人当中亦不是没有看明情势之人,但当泰半族人都是些不识文字,也不明人心险恶的蛮勇之士时,他们的意见便难以得到尊重,而特别是当几乎每一氐族在那次血战当中都有大量死伤时,大多数人便更加难以将这种血仇忘怀。大战虽息,草原上却再没有了安宁时日,此起彼伏的暗杀与寻仇,将项人的力量在内部不住消耗,也使他们始终没法再重现数千年前那种动辄就万马南下,当者披靡的壮观场面。

    有志于结束这种混乱场面的人,在项人当中从来都没有消失过,而经过两千年的努力,现在,便被这些人认为是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因为,他们已有了一名能够得到所有项人之”尊重”或者至少是”认真对待”的领袖。

    项人大可汗,大海无量。

    被称作”力如大海,智慧无量”的他,早在二十年前便被公认为项人第一高手,同时亦是第一流的用兵大家。在十五年前得到各族共推,得到项人中至尊无上的称号,成为”大可汗”。也是在那一天,他对着数目过万的各地项人头领,发出了”只要全体项人齐心协力,我们便能将整个世界变作我们的牧场”的豪语。

    自那之后,他便始终致力于将各个氐族间的仇恨过节抹消,将项人重新统合成为数千年前那支团结同心,无坚不摧的恐怖大军。而为此目的。他所采取的重要一步,便是将月氏勾等三人收为门下弟子。

    这三人本皆有着高贵出身,分别乃是大漠沙族,河套金族和阴山月氏族三族的少主,以现在的前景来看,十到二十年间,他们都将成为各自氐族的族长,将合起来几乎便是过半项人的三族掌握。靠着他们,再加上大海无量自己的和林塔穆族,就能够将超过六成的项人完全统合。在这种情况下,要将其余的项人氐族合并在一面旗帜下面,亦会变得相当简单。

    “不,不会吧?那样的话,这三人岂不对我们很危险?”

    从没想到沙如雪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云冲波吓得眼珠子几乎要跳出眶外,心下隐隐,更是担心”那小姑娘背后势力这么大,而且好象对我还旧仇未忘,糟糕,今次真是糟糕了…”

    萧闻霜却错会了他的意思,道:”正是,若果这个计划成功,连绵战火必会再度将边关燃尽。大夏百姓亦必定受尽劫难。”

    “所以,这位老先生才会在可以’杀我’的时候却不下手,而是先去对付他们…”

    (???)

    至今仍不知道敖复奇的身份,云冲波自然听不懂萧闻霜的说话,反是敖复奇哼了一声,道:”好自负的小子,你以为老子是为着你来的么?”萧闻霜愣了一愣,面色忽地变作惨白。

    她原也想不通身为”护国武德王”的”龙武”敖复奇为何会忽地孤身至此,但敖复奇身为当朝重臣,东海敖家的”九子龙将”和五千”龙骑兵”亦向来是征讨太平道的重要力量。她虽然长年以面具对人,却曾在多年以前随张南巾见过敖复奇一面,此番被他看破,怎算也该是不会放过,早有不妙之心,但敖复奇这一说,她心中急转,早想到”难道他是冲着’不死者’来的?”,一时间也不暇去想素来不谙法术的敖复奇为何会比丘阳明更为精准的发现自己这一干人,只是抱定一个念头”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令公子有失”,脚步轻移,早挡在云冲波身前,妙目流盼,便想趁着敖复奇为月氏勾等三人牵制的机会逃走。那想到,脚步方动,忽地全身剧震,如遭雷殛,几乎摔倒在地上。只听敖复奇冷冷道:”在老子面前,莫玩这些小花样,老子出了名的没耐心不知道么?”萧闻霜被他这隔空一击,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动也不动,只是咬着牙去镇压麻痛之感,那里还答得出话?

    敖复奇虽然分心这边,那三条紫龙却全无弱化之迹,一发的强横起来,三人虽然十招每有一两着招呼到龙身上,却只落得个刀卷术碎,根本无可奈何。萧闻霜虽然视他为敌,心中也不由得暗暗佩服”看样子,他根本只用了三四成力对付他们几个而已,连在九式龙拳当中杀伤力最弱的’紫拳’都能用出偌大威势,怪不得真人曾说,若纯以力量而言,敖复奇才是’天地八极’之冠,还在沧月明之上…”

    忽地又想道:”方才他透过公子身体所发的似是龙拳当中的’金拳’,却是什么意思?”心思流转,早又想到了当初死的莫名其妙的”天柱破军”,想到”若这样说,破军的伤势倒有点象是被龙拳所杀,但那天委实太急,没时间细察…”

    此时,月氏勾等三人的情势已是十分危急了。金络脑连连闪身,急唤数道土盾连环布防,方自紫龙爪下脱身,心中亦如萧闻霜般在暗自思忖:”连面对杀伤力最弱的紫拳都这般狼狈,日后我大军入取中原时,若是遇上了敖家的’九子龙将’却怎生对付?”

    龙拳乃是东海敖家世传武功,号称当世刚猛第一,分做赤橙金绿青蓝紫黑白九式。其中”紫色迷乱,轩辕龙变”一招迹近幻术,多用于扰敌惑敌之用,杀伤力远远弱于赤金青蓝诸拳,但在敖复奇手中用来,虽然不见灵动,却能倚力破会,将三人压制的苦不堪言,那份子功力之深之纯,也当真是可怖。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

    有道是旁观者清,象这样隔岸观火,察探他人修为深浅的机会,对于真正的顶尖人物来说,绝对是可遇不可求,萧闻霜虽然心忧敖复奇来意,但强者本能,却使她不会放过机会,已在将三人的一招一式细细观察,默默分析。

    此时情势与方才已又不同,三人已聚至一处,由方才的各自为战变作联手对敌。月氏勾身为三人之长,力量最强,对敌经验也是最丰,自是个中主力,只见他长索挥舞如魅,来去若梦,一人接下三龙的过半攻势,金络脑半隐于他身后施法相助,每有机会时,马刀寒闪,如电一现,总能在龙身上留下一道破鳞斩痕,沙如雪功力最弱,身法却最出色,只在紫龙前后穿插,每于间不容发之际一闪而过,只留下被龙劲轰出的大块残物。双刀更是飞舞不停,铮然之声响作一片,虽然其实无用,看上去却最精彩,旁边已有不少人喝彩,萧闻霜心下微有不屑,想道:”只是些个花巧功夫,难入真正方家法眼…”正想间,忽然看见云冲波花胜荣两个都已嘴巴张得大大,呆看沙如雪身姿,反不在意月氏勾金络脑两个的”真功夫”,错愕之下,几乎为之气结。

    复又想道:”但三人合击之术极是熟练,显然专有习练,看来传言不虚,大海无量为将三族之力统合,的确针对三人武功特点专门设计了联手战法…”心下微忧,想道:”若单看此三人,三族旧怨也的确未必不能捐弃,现下完颜家为对付我太平道,重兵南移,倒为他们制造出了机会…”忽地心中剧震,想道:”此地去边境不远,他三人同时现身于此,难道真是项人大举入寇的前奏?!”心意立决,想道:”若如此,当以大局为重,须先设法对付掉他们。”又想道:”敖复奇想也是虑到此节,才会先将我们放过。”

    大正王朝立国四千年,早有一套规矩原则深植入心,更在国民当中成功建立起了身为夏人的”自尊”与”自豪”。太平道虽与大正王朝势不两立,历史上却也曾不止一次的与帝军联手御外,盖因在他们的心中,夏正文明沦于异族之手那”后果”,便比任帝姓君临天下更为可怖,

    心意虽决,萧闻霜却未出手相助,因为,将场中局势看的清楚,她便知道不用去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

    (若敖复奇不用出更强力量,他们三个已可保无忧,而大约百招之内,他们还大有机会将这一招龙拳破下,但,敖复奇却是出了名的没耐心,他能等到那时么?)

    果不其然,当沙如雪再度险险避开紫龙一击,敖复奇忽地大吼一声,声波如雷,将三条紫龙当场震至粉碎!

    龙崩碎,化作紫雾飘摇,四下弥漫,覆盖住了都已有着紧张之色的月氏勾等三人,也将已是面布怒容的敖复奇没入。

    紫雾中,伸手不辨五指,谁也没法去看到除却紫色之外的东西,只能听。

    听着敖复奇的声音,那愤怒,和冷硬的语声。

    “废物。”

    “只用四成力量,我便令你三只废物这样子狼狈。”

    “大海无量的十年心血,难道就教出了你们这些废物?”

    “便凭你班废物,也有资格去滋长对我大夏沃土的野心?”

    “野心那东西,必须以实力为后盾,这一点,你们可明白?”

    “他妈的,我便应该将你们立刻杀光在这里,但看在大海的面上,我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接我七成力量的一拳,若接得下,我便允许你们,和你们身后的大军北返和林。”

    “而若接不下,你们也便没资格再做我敖复奇之’宿敌’的弟子,那样的话,你们三只项狗,便给我立刻去死好了…”

    (来了!)

    与萧闻霜脑中的警讯同时,敖复奇的怒吼声,将所有的紫雾振荡,击散,高高鼓起。

    “紫色迷乱,轩辕龙变!”

    旋风激卷,将高鼓的紫尘纳入轨道,短短数息,紫尘已被风劲揉捏铸锻成为一体,随着尖锐的呼啸声在风中急舞。

    转瞬,风已散,孤悬空中的,已不是零落紫尘,而是一条身长数丈,遍体鳞竖的怒目紫龙!

    阴云重重,压天直下,似将万物生机尽锁,只余下这条紫龙独遨寒空,目光闪动,将月氏勾等人的身形控定。

    懒懒的,那龙将身子旋动,由”斜瞄”转为”正视”,当与那大如灯笼的双眼对视时,三人不约而同,感到一阵恶寒在体内流动。

    …一定会死。

    不谋而合,三人已有此共识。

    随后,龙动。

    超过数十步的距离,奔袭三人,那一瞬,不唯三人,场中的每个人都有了”没法呼吸”的感觉。

    很奇怪的,似是已经完全绝望,面对这滔滔一击,三人却没有任何动作,更都将两手垂至身侧,低头不动。

    (他们被吓呆了?)

    心中大奇,萧闻霜不由得有此狂想。

    紫龙飞掠,已扑至三人面前,却忽然凝住。

    片刻的宁静之后,敖复奇的脸上,更流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一种混和了迷惑和欣喜的神情。只见他双手轻拍,那紫龙随之一阵轻战,”哗”的崩散成粉,一阵风过,便已荡尽无痕。

    “原来如此,连你也来了,怪不得,这几个娃儿敢这般的有恃无恐…”

    “不错,是我。”

    低沉近乎嘶哑的语声,只有寥寥几人听的清楚,只因,与这答话的同时,轰天巨响,已然响起。

    一直也是安安静静的洗兵河水,忽地,竟如疯狂般冲天激射起来!

    逾百道水柱,最弱的也高至十丈,而它们中,更没有一道落回河床当中。

    在冲至最高点后,每一道水柱都如有知觉般,幻出一道诡异弧线,掠向敖复奇与沙如雪等三人的中间,混作一处。

    不过片刻,方才还碧波喷涌的”洗兵河”,已是河底龟裂,滴水也无,而敖复奇的面前,却多出了一个直径已然超过十丈,更在高速急转不停的巨大水球,方才悠游于河中的众多水族,也尽被裹携进水球当中,却都似还浑然不知身侧大变,仍是自自在在的,游来游去。

    水球上,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极是高大,戴顶绣花金帽,颈上松松围了条紫花长巾,披着件淡绿色的披风,内着一身灰紫色的夹袍。帽沿两侧各悬了九颗洁白绒珠,好生抢眼。

    沙如雪等三人,还在方才那声音响起时,便已同时跪伏地上,众多手下更是早已扑在地上了。

    云冲波早已看的傻了,心道:”这,这是什么法术?”

    忽又想道:”九颗绒球?当年爹曾说过,北方项人当中,帽缀绒球乃因身份而用,千人之酋六球,万人之族七球,位至一方可汗者,方可佩至八颗,这人佩珠九颗,又能令那些项人这般尊崇,难道说,难道说,竟然,会是那人到了?”

    东方,百里外。

    一名负笈独行的中年僧人,忽然停下脚步,望向天空。

    斗笠之下,他的面孔看不大清,但是,那对自笠帽下度出的冷冷目光,却似是有着一种可以望断天涯,望尽苍穹的力量。

    “变动,来了。”

    “北方第一霸者,大海无量,终于也介入到中土的争端中来了。”

    “渡劫净土,不快一些造成的话,就要来不及了…。”

    风吹过,浮云荡开,一道天光洒下,映在那水球之上,幻出七色光彩,十分好看。

    敖复奇并不说话,只伸出一只手,缓缓度入那水球当中,过得一会,将手抽出来,已是湿透了,掌中抓了一尾锦鳞,犹在摇头摆尾,挣扎个不停。

    “聚水十丈,不足为奇,但,能教众多鳞甲浑然无知的自托其间,我便万万做不到。”

    “十数载不见,你的’技巧’,的确是更胜当年了,老朋友…。。”

    “只不过,在你的’技巧’之后,我却感到,维持这’场面’的,亦不过是第八级上段力量罢了。”

    “你究竟是认为,这种’力量’,已可以将我压制,还是觉得,你这样的’技巧’,就能够让我知难而退了?”

    静了片刻,先前那低沉声音方道:”两样,都不对。”

    “我就没自负到以为你的’力量’会在这些年间不进反退,也绝对不会自大到以为单凭’技巧’就可以将你阻着。”

    “你的’龙拳’,不本就是天下所有’技巧’的克星么?”

    “我所亮出的,是我今日的’底线’。”

    “以此为界,我愿陪敖兄尽兴一战,以为小徒无礼之报。”

    敖复奇嘿声笑道:”哦,那便是说,我若是用出第八极上段以上力量的话,你便会立时收身而去了?”

    那低沉声音道:”不错。”

    敖复奇大笑道:”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便是吃个半饱,也总好过饿肚,大海兄,多谢了!”

    大笑声中,他那犹握着鱼的右拳,已闪电般挥出,轰在那水球之上!

    “蓝色无量,龙御八荒!”

    巨响声中,那大若小山的水球,竟被他一拳震的四分五裂,化作千百水箭,逆击而出!

    而大海无量,却已不见了。

    而同一时间,敖复奇更轻哼一声,急旋回身,旋身的同时,他的左拳,已然握起!

    只是,他面对的,却是一个”空”。

    (怎会这样,他竟不在这里?)

    和大海无量身处同一级别的敖复奇,早知道对手的身法在已之上,料定他必会高速反击,在一击破球的同时,敖复奇早已转回身,作好了要给大海无量”正面一击”的准备。

    只是,大海无量,他却不在敖复奇的身后!

    微一怔间,方才被震到漫天飞花的点点碧水,更忽地又化做细细水线,倒飞而回。

    转眼间,数十道细如儿指的水线,已将敖复奇的右臂团团缚住!

    敖复奇怒吼一声,劲加右臂,登时便是一阵大震,却未能将那些水线震断。

    “龙武”敖复奇的全力一击,便连半座山头也能轰塌,可是,这些看上去吹口气都能吹散的水线,他却震不断!

    而与之同时,嗖嗖声响中,数千道水线纵横交错,来去若电,旁观诸人功力不若,早已看到连眼睛都要花了,却那里瞧得出战局好坏?

    而当一切终于安静下来时,战局,似乎已然明朗了,只是,参战者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满面不屑之色的敖复奇,双臂,双腿皆被无数水线缚住,无论怎看,也不象是居于上风。

    大海无量站在他的身后,背对背的,站得极近,面上却没什么欢喜表情。

    不知何时,他的双腕和脚踝上已戴上了四个黝黑黝黑的铁环,千百道正将敖复奇奇牢牢制住的水线,尽皆连到了铁环之上。

    云冲波心道:”奇怪啊?怎会这般简单便分出胜负了?”

    要知道。大海无量固是项人之雄,北方第一霸者,但身为天地八极之一的”护国武德王”,”龙武”敖复奇,却无论如何,也不该这般容易便被击败的。

    而当发现到当众多项人已开始面现喜色时,沙如雪等人却就连动一动也不敢,仍是乖乖的跪伏地上的时候,云冲波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一战,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敖复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屈伸了几下胳膊,又耸了耸肩。

    “这,是’流沙’吧?”

    大海无量道:”对。”

    敖复奇喃喃道:”不错,真是不错。”

    “统环流沙,御天神兵,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一言出口,周围立时大哗起来。

    云冲波胸口剧震,想道:”统环流沙?竟是御天神兵?!”

    又想道:”怪道他这般容易便占了上风。”

    大海无量低声道:”惭愧了。”

    敖复奇懒懒笑道:”客气什么?”

    “传言中,统环流沙的元灵乃是轸水蚓,最能控水,落在你这天下第一水中强者的手里,正可说是相得益彰。”

    “而现在,我更很想知道,当你拥有了这足可将你的力量强化接近一成的神兵时,仍然只使用第八级上段力量的我,又能否破去你这已逼近了第九级力量境界的’万水归宗’了?”

    大海无量面色一变道:”老敖,不要…”只是,说到一半,他的话声便已被清亮有若龙吟的长啸声淹没了。

    “东海龙劲,龙皇不死身!”

    弓身,握拳,如鞭炮般的响声,自敖复奇身上的每个关节处传出,本已虬张的肌肉再度膨胀,已至几欲破裂了。

    而片刻失惊之后,大海无量,也已回复了他的冷静。

    “既如此,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横刀水链,出来吧…”

    敖家龙拳乃是天下第一刚猛神功,大海无量若无流沙之助,根本没可能将之制住,而他更明白,若是敖复奇当真不计损伤的全力以赴的话,两败俱伤,那便是唯一的结局,而与其如此,又那如先利用现下之利来取得一些”收获”了?

    轻呼声中,他双手上的铁环释出数波淡淡蓝光,沿着水线,快速掠向敖复奇身上。

    此时,敖复奇正怒声吼道:”破!”

    大喝声中,那些水线如风中衰草,急抖起来。

    短短一瞬,水线已是十九震裂,可,蓝光,已然掠到敖复奇身前了。

    一阵劈劈剥剥的细响声后,水线尽爆,飞沫纷溅如雾,但,这时,蓝光已至。

    一遇蓝光,水雾骤变!

    每一滴水珠都在急速扩展,薄化,连在一处,转眼间,雾已非雾,而是千万把薄如蝉翼的浅蓝色快刀。

    几乎与敖复奇将水链震碎同时,链已化刀,在他能够移动之前,千万水刀已如渴鸦投泉,飞旋着斩在他身上!

    “破!”

    再度怒吼,敖复奇竟赫然以肉身将水刀尽又震碎成沫,蓝沫飞舞中,敖复奇的身形又被遮没。

    短暂的混乱之后,一切归于平静,敖复奇再没有任何动作,便只是静静遁身于蓝雾当中,大海无量面无表情,双手抱在胸前,仍是背对蓝雾,并不回头。如是片刻之后,围观诸人便难抑好奇之心,响起窃窃语声。

    战局瞬息万变,令人目不暇驰,别说是判断形势,便是要将战况看清,对大多人来说,也是根本就”没可能”的事情。而就是眼光可以勉强跟得上两人动作的少数几人,也仅限于明白到两人”适才”的动作,便连”正在”发生的事情也难以掌握,更不要说去预测”下面”会怎样。

    云冲波与花胜荣两个自也是没本事看清,花胜荣却会胡混,见云冲波显是不明就里,萧闻霜脸色也是漠然若无,便轻咳一声,低声道:”贤侄,依大叔所见,这位老先生虽然连番挨打,却未真正受创,倒是那位…”还未发挥时,萧闻霜已冷哼一声,道:”胡说八道。”语气冰冷,顿时将花胜荣噎住。

    若论眼力之利,此地诸多小辈人物中,至多一个金络脑堪能与萧闻霜略有相论,她能以未及弱冠之身高居天门九将之首,所倚靠的绝不只是张南巾的支持。在刚才,将蓝雾当中唯一”有意义”的细节看清的,就只她一个,连金络脑也未能做到。

    水刀爆裂化雾时,一片湛蓝当中,曾有红光一现,但,那比一粒灰尘更小的红光持续的时间却比电光一闪的瞬间更短。一闪之后,一切便复归湛蓝,再没有任何异样。

    (敖复奇只怕已经受伤了,但,到底伤的如何?下面该怎样是好?)

    (若现在,利用他两人对峙的机会带上公子抢马离去的话,便只会引发项人的注意,在城外的平川之上,谁也没可能逃过大队骑兵的追缉,但,如果就这样等待的话,若敖复奇受的伤比我想象中更重的话,大海无量恐怕很快就会发动最强的攻击,以我现在的力量,连对付月氏勾他们都办不到,更不要说对敖复奇施以授手,这却怎办…)

    其实,在萧闻霜而言,大海无量是异族酋首,三名弟子更似与云冲波有旧怨,绝对应该划入”大敌”当中,但另一方面,敖复奇却也谈不上是”友军”:东海敖家向来都是大正王朝的支柱之一,与太平道间的怨仇已累积了数千年的累累血仇,更已在方才的说话中明白表示了他的”敌意”和”有所谋”。虽然说夷夏大义在前,如有必要时萧闻霜也会与敖复奇携手,但最理想的情况,还是莫过于两人斗至两败俱伤,而若没有这么”好运”的话,便必须先行想出一个能够保住两人安然离去的办法。

    一向以来,萧闻霜,她在处理任何问题时都只会将把握建立在自己的”实力”与”安排”上,从不冀望于”幸运”,可,现在,她却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着”奇迹”的发生。

    “呼…”

    长长的喘息声自蓝雾中响起,深深的呼吸着,每一声呼吸之后,蓝雾都会淡去几分。也只十数息的工夫,敖复奇的样子已能看清了。

    上身衣服尽碎,现出了与那苍老面容极不相衬的刚健体魄,敖复奇微微的低着头,仍是背对着大海无量,没有转身。

    …至少,在外表上,看不出有任何伤口。

    (到底怎样?)

    没法判断局势,每个人的心都高高悬起,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萧闻霜云冲波固然担心万分,金络脑等人亦不好过,大海无量方才虽是大占上风,但三人却都知道,这级数的高手对搏,只消一有不慎,胜负成败立逆。怎说也好,在最近的十五年当中,”龙武”敖复奇就一直都被认为拥有着这世上最强的”力量”,虽然每个人也都说,在天地八极当中,他是”智慧”最弱的一个人。但,这就如同在野外行狩一样,猴子的智慧固然远高过巨熊,可,却没有一个猎人会情愿将抓在身上的猴爪换成巨灵熊掌。

    “吸…”

    长长吸气入体,敖复奇将身周的残余蓝雾尽数吸没,复又深深吐息数下,方慢声道:”大海。”

    大海无量面无表情,双手抱拳道:”敖兄,请。”

    敖复奇微微一笑,道:”好。”忽地仰天长啸,声若龙吟,四野皆震。

    长啸声中,萧闻霜只觉心神微微动摇,暗自惊骇,忙默运玄功,守住灵台一片清明,正在想道:”他这啸声虽然雄浑,却不迫决,似无死战之意,倒也奇怪…”忽觉眼前一花,敖复奇竟已不见!

    急回首时,萧闻霜已发现,云冲波也已不见!

    “你干什…!”

    惊恐焦急的叫声,自远方传来,敖复奇显是去的极快,”你”字叫出时还只在五十步外,清晰可辨,”什”字传来时却已级细极微,至少在百余步外了。

    (公子!)

    目眦欲裂,萧闻霜只觉五内如焚,未及深思之前,她已飞身而起,身形化作一片寒光,追缀敖复奇而去。

    目送两人先后离去,大海无量表情木然,没有任何动作,月氏勾等三人唯他马首是瞻,自也不会出手相阻。

    直到连萧闻霜的身形也已完全不可见时,大海无量方叹出一口长气,慢声道:”回营罢。”语声未绝,身形早已不见,月氏勾金络脑对视一眼,都觉无趣,微微摇头,也转身而去,沙如雪却翻了翻眼,忽地闪身而出,挡在一人面前,笑道:”你可走不得。”话音未落,那人早已一头磕在地上,整个人抖得如筛糠也似,正是花胜荣。

    (他到底想干什么?!)

    全力急追着的同时,萧闻霜努力将因”惊惧”而迫近”混乱”的心境控制下来,恢复宁静,设法去为敖复奇的”行为”找出一个”理由”。

    (“不死者”之秘他没可能知道!那,他是为什么?)

    心乱如麻,恍惚间,萧闻霜似又回到过去,回到那幽深石洞,垂首安坐。在她的对面,那鹤发童颜,仿佛神仙的张南巾刚刚将一杯石乳慢慢用手心温开喝下,微笑着,在对萧闻霜谈说天下大势,四方强雄。

    朦胧间,他笑说道:”‘天地八极’当中,敖复奇是唯一一个总以”直觉”行事的人,因为,生性简单,喜欢直接了当的他,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耐心’去思考和布置,而同时,他偏又拥有在天地八极中堪称’最强’的绝对力量,也正是因此,他反成为天地八极当中最没有人愿意招惹的一个。”

    “因为,谁也不愿意去和一头没法’预测’的猛兽打交道,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头猛兽会否突然发难,将你的善意当做战书。”

    “所以,在十年前,他自己选择了’入睡’时,云台,龙虎,太平…甚至是帝京,每一方,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

    (没法’预测’,却又有着超强的’力量’…的确,这才是最令人头痛的对手啊…)

    在心里对自己苦笑着,现在的萧闻霜,已经将这句话完全理解,透过一种她完全不喜欢和不希望的途径。

    (不过,这种感觉…真好。)

    当然不是喜欢这种焦虑不安,心魂难定的感觉,萧闻霜的感触,乃是对着自己的内心而发,在那里,一个萧闻霜暂还没法掌握的角落,一名早已过世的老人仍然安详的生存与斯,而和过去一样,每当萧闻霜的内心出现”迷茫”和”困惑”时,他都会微笑着,用一种温和而耐心的态度来慢慢述说。

    为什么?萧闻霜自己也不明白,她只知道,自那一日之后,她的心中,便似是多了一份”记忆”,一份属于张南巾的记忆,一份包含着大量极为宝贵之信息的记忆。

    在平时,萧闻霜并没法去解读这些记忆,但,每当她困惑,当她迷茫时,那东西便会在她的脑中浮现,如现在般,将一些对她有用的”信息”释放,提供。

    …感觉上,就好象,张南巾,他仍然以某种方式生存于萧闻霜的心中一样。

    疾奔着,萧闻霜隐隐感觉,在自己的后上方,虚空当中,张南巾正微笑着,在看着自己,看着,这个他最为欣赏和重视,这个他视同女儿一般的继承人…

    (真人…您放心吧,”太平”的梦想,我一定会达成的…)

    太平道长于法术,在轻身功夫上原无独得之秘,但萧闻霜精修水系法术之余,自行设法将之与舞空术结合,练就了一门极快的身法:只见她整个身子都悬起在空中两尺来高的地方,面前浮了数十片巴掌大小的蓝色冰块,分作两排向前铺去,每块间相距一丈,萧闻霜每一蹬足,即碎一冰,进一丈,前方旋就再生一冰,如是循环,萧闻霜便如踩在两列高速卷动的履带上一般,疾进如电,自远方看去,只能隐隐觉着似有一道蓝色寒光在空中卷过,那里看得清人?

    敖复奇去的虽快,但他功夫走得是阳刚霸道一途,一路上飞沙走石,树断木折,萧闻霜追缀在后,并不担心会将人追丢。

    (难道你还能一路就这样走回东海龙天堡去吗?!)

    虽然功力远逊于敖复奇,萧闻霜却对自己这被张南巾名之为”霜履”的身法极有信心,在她自己的估量中,至多两个时辰时间,自己便该能够将手中还提了一人的敖复奇追上。

    她却不知道,当她全力追赶时,远方,正有一双眼睛在冷冷的注视着她。

    (好家伙,这样的身法,或许,会比我的”火掠”更快也说不定呢…)

    窥测萧闻霜的人,身材极高,瘦瘦的,头上密密缠着条白带,由顶至颈皆包了进去,只露出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睛,手上颈上,也都用一般白带密密包着,竟是半点肌肤不现,一眼瞧上去,着实好生的可怖。

    当萧闻霜的身形消失时,那人的身形也化作一团赤风,贴着地面,卷向两人前去的方向,速度之快,果是与萧闻霜的”霜履”难分轩桎。

    (只不过,武德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了?)

    (怎地痕迹渐渐变淡了,奇怪…)

    追至数十里外,进入一片石林时,萧闻霜意外的发现到,眼前的痕迹弱了许多,好象是在经过这里时敖复奇刻意放慢了身形一样。

    (以他的力量,绝没可能现在就开始觉到累,要小心…)

    两人一追一逐,直线而行,早已偏出大路,渐渐闯入沙漠,这处石林置身大漠边缘,已是无水之地,自是不会有什么草木鸟兽,只有千来块嶙峋怪石,都高数丈甚或至数十丈,有暗黄色,有青黑色,形态亦是各异,四下里散置着,错落里又似有次序,如天帝嘻戏所余的玩具般。

    …在项人的口中,这片石林被唤作”伊海孛儿间”,以夏语表达,正是”长生天球戏之所”的意思。

    要升到十数丈高的地方去追敌,对现在的萧闻霜来说,消耗实在太大,而要将这片占地数十亩的石林完全绕过,又太过耽误时间,更有可能将敖复奇的痕迹失去,没奈何之下,萧闻霜只得也放慢速度,进入林中。

    “碰!”

    (糟…)

    反应已晚,带着一点点模糊的意识,萧闻霜软软倒下,俯身于沙上。

    在她的旁边,一柱石山的脚下,敖复奇面无表情,慢慢将刚刚戮刺在萧闻霜右边太阳穴上的食中二指收回。

    (唔唔唔!)

    两眼睁得滚圆,却苦于一个字都说不出,也没法动弹,正被一股无形力量牢牢束缚在敖复奇身侧的云冲波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闻霜倒下,什么也没法做到。

    看着倒在地上的萧闻霜,敖复奇沉思了一会,方转过头来,看着云冲波,淡淡道:”你为何没法挣脱?”

    (???)

    (我为什么挣不脱,他妈的应该问我吗?还不是因为你吗?!)

    心下早已火冒三丈高的云冲波,忽地遇上这没头没脑的问询,一腔怒火更盛,却苦于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努力将眼睛睁圆些,想用眼神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

    说起来,今日诸人中,最为莫名其妙的便当算他,直至此刻,他仍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衰衰老矣,偏又强横莫匹,更兼莫名其妙的老翁是什么来头。

    (呃,刚才他好象报过自己的名字的,叫什么什么奇…)

    心下大悔于方才的”疏忽”,云冲波忽又想道:”对了,当日在檀山那个家伙也是强得稀哩哗啦,行事也是这样莫明其妙,难道说,作人强到一定地步之后,脑子就会渐渐坏掉,作事便会开始莫明其妙么?”

    似是完全没有看见云冲波的”反应”,敖复奇紧皱眉头,道:”答我啊,为什么?”

    “为什么,懂得使用’金色雷震’的你,却连我这只用了了半成力量的’白色寂静’也没法破开了?”

    (金色雷震?白色寂静?他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此时的云冲波,已开始隐隐猜到面前老者的来意恐怕与自己轰杀破军的”那一拳”有关,但,根本不知道自己所用的便是被誉为”刚猛第一”的龙拳,亦不知道面前这人便是”龙武”敖复奇,他仍是无从猜测,更没法作答。

    看着云冲波的反应,敖复奇的心中,亦满是”困惑”和”焦燥”。

    现在的他,本应还在沉睡,因为,与其它的强者不同,他从来也没有”耐心”那东西去助他”等待”和”忍耐”,也从来都懒得去做什么长期的”布置”和”思考”。

    十年前,在被迫认同了”玄武之约”之后,当其余强者均都在利用这一机会去”积蓄”或是”安排”时,他却因为再没法”痛快”的战而愤怒和暴躁,更最终选择了沉睡。

    以他的最强力量,他将龙拳当中的”白之拳”逆施已身,将自己送入沉睡,在他的计算中,十年之后,当”约定”解除之后,他才会醒来,得到自由,去将他的力量尽情发挥,将他那胜过一切的”求武之心”去充分满足。

    怎耐人算不如天算,金州一役中,云冲波踏足时光洪流,更将龙拳当中的”金之拳”掌握,用出,破军身亡的一瞬,那种奇妙至没法言说的感应,竟将身在万里之外的敖复奇自长眠中惊醒。

    完全清醒之后,敖复奇对自己的感觉极感困惑,遂以自身鲜血为媒,透过某些敖家秘传数千年的法门去对自己的感觉求证,而在证实了之后,他便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之中。

    龙拳,传言当中创自”神世”的武功,四千年来一直被目为这世上刚强第一的武功,索来都是敖家的镇家之宝,只家主一人可以完整修习,虽然做为敖家中坚力量的”九子龙将”依惯例也能修习,但也只限于威力较弱的橙青蓝绿紫五式,绝对无缘学得威力最强的”赤金黑白”四拳,换言之,透过正常的渠道,这世上便不可能有人在敖复奇不认可的情况下掌握到”金之拳”的诀窍。所以,在确认之后,敖复奇当即将一切事情放下,孤身西来,探遇那令他”不安”的缘由。

    依靠敖家族人与生俱来的奇妙感觉,他很快便将云冲波找到,更在适才的混战当中目击到他将龙拳用出,大喜之下的他,自然不会再予他走脱的机会。而急追上来的萧闻霜在他眼中自是讨厌之极,若非见她与云冲波似是甚密,怕还有什么事情要问到,早已将她一指了帐,以他的绝顶功力,又是以暗击明,便有三个萧闻霜摆做一处,又怎捱得过他一指之力?

    可,现在,敖复奇却很烦。

    没法自云冲波的口中得着有用的东西,更在他身上感到一种极为”古怪”和”近乎”危险”的感觉,焦燥的敖复奇最已按捺不住,极想就将他杀灭在这里,一了百了。

    而,若不是,他同时亦自云冲波身上察觉到了另一种气息的话,他大可能早已动手了。

    那种感觉,对他而言,是熟悉的…同时,也是令他没法不有所顾虑的。

    若是天地八极当中的任何别一人在,这种理由,都没可能将他们阻止,但,偏偏,敖复奇,他就是一个从来都懒于”思考”从来都依靠”直觉”都行事的人。

    …没法得着想要的东西,又没法按照自己的欲望行事,这样的矛盾,就让敖复奇越发烦燥起来。

    终于,他有了决断。

    (那未,小子,我也没办法了,最后一次机会,若真不行的话,你两个,就认命吧…)

    低叹一声,敖复奇摇摇头,将右手伸出,按在旁边的石山上,闭上眼睛,再不说话。

    (呃,他这又是在干什么,想睡觉吗?可是,会站着睡觉的,好象只有马和驴子吧…)

    胡思乱想着,云冲波也没有忘掉正躺在地上的萧闻霜,只苦在不能低头转身,只能努力将眼珠偏向一边,去看看她。

    地面上,萧闻霜仍然在静静的躺着,虽然一动不动,但微微起伏的胸脯,却彰显着一个令云冲波可以暂时安心的”事实”。

    (嗯,还好,她没有死,照这样看来,这老家伙倒也不是那么狠…)

    已见过敖复奇与大海无量的惊天一战,云冲波自不会再笨到会去认为萧闻霜可以硬接下敖复奇的一拳。她既未死,唯一的可能便是敖复奇的手下留情。

    (闻霜自己都说这老家伙会杀她,但看他下手,其实倒没什么恶意,没有乱杀一气的意思,会不会再跟他撑过一会,就将我们放了…)

    想到此节,云冲波心中略定,忽又想道:”闻霜的肌肤水嫩水嫩的,这般躺在沙砾上面,风又不停,真是糟蹋了…”忽地心中惊觉道:”咦,风呢?!”

    大漠之上,急风四季不停,干涸而严厉,卷带着大量飞沙的狂风,正是大漠中最为无情的守者之一,此时已然冬深,风中已无复夏日那种吹面立干,中人若炙的可怖炎热,但那种干燥的寒冷,以及风中卷带的飞沙,仍是令所有旅者头痛的存在,方才云冲波被敖复奇挟在胁下狂奔,也不知吃了多少沙子,心下早已大骂不休,进入石林后,受地形影响,风势略缓,却仍然吹个不休,可现在,云冲波却忽然发现,风,已停!

    (这是…)

    被敖复奇用不知什么法子禁制住了。云冲波没法扭头,只能看向他的前方,那个方向,大约二十来丈以外便是石林的边缘,呼啸着的风不停卷动着,将大量的沙砾带来,掠入石林。

    可,现在,风,竟停了。

    在云冲波能够看到的地方,风仍在不停的将沙砾带来,带向石林的方向,可,在石林的边界上,所有的沙砾,所有的风,都静止下来,凝在空中不动,随着风的累积,慢慢的,在空中砌起了一堵沙墙,挡在石林的边界上。

    (这是什么东西啊…)

    惊疑着,云冲波更已发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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