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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欢一怔,眸中水波一闪,呆呆地看着沈初寒。
自他们和好后,这是沈初寒第一次提起嫁娶之事。此时他的眼中,有着重逾千斤的郑重。
宋清欢神思微晃,恍惚间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以和亲帝姬的身份到了凉国,不知为何,凉帝对她颇为满意,欲立她为后。沈初寒暗中操纵钦天监,以自己的生辰八字克凉帝为由,将立后之事暂缓了下来。
再后来,他灭凉,带兵杀回昭国,恢复昭国皇子的身份,将自己也带了回去。
只是当时初回昭国,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所以两人只是在皇子府举行了个简单的婚礼。饶是如此,自己仍被世人冠上了红颜祸水的名号,言沈初寒是因为自己之故才灭了凉国。
往事的片段一幕幕在眼前闪现,宋清欢神情有几分怔忡。
沈初寒心知她必是忆起了前世之事,喉间溢出一声长叹,“阿绾,前世,我欠你太多,让你为我背负了多少莫须有的罪名。”
宋清欢笑笑,低垂了头,“那是我自己选的路。”
自己选的路,便不会后悔。
沈初寒又道,“阿绾,这一世,我必风风光光迎娶你进门。”
宋清欢轻笑,“好。”
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些,但这是沈初寒的心意,她又怎会拒绝?
沈初寒眸色一亮,“阿绾,你这是答应我回凉后求娶了?”
宋清欢抬眸,眼中神情温软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阿初,这个时候,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宋清羽初嫁凉国,沈初寒便求娶自己,这让凉帝怎么想?
沈初寒又何尝不清楚这个中利害?
只是,阿绾一日不成为自己的人,他便一日不心安。
他虽知道宋清欢是为自己着想,可一碰上她的事,他的理智便全面崩盘。他知道自己对阿绾的占有欲近乎变态,前世如此,这一世,他怕是也改不了了。
抬眸看一眼宋清欢,眼底有深浓墨色一闪而过。
只要他这一世不做得如前世那么过分,阿绾一定不会生气的。
心中微定,面上只不动声色,“阿绾,你放心,我一定会仔细筹谋后再行动的。”
宋清欢无奈,本想再劝,可见到沈初寒眸中的拳拳情意,话至嘴边却又咽了下去。自己若再次拒绝,他一定会很伤心吧。
她不想见到沈初寒伤心。
笑笑,垂眸掩下眼底微弱的担忧,“那你小心些,行动前,给我来封信,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好。”沈初寒眉眼一漾,眸底略有诧异,仍是温声应了。
“我回凉国了,阿绾会想我么?”沈初寒并不吃饭,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清欢。
“嗯。”宋清欢小脸蛋红扑扑的,低垂了头,现一抹羞涩。
连她自己都在心里鄙视自己,又不是没谈过恋爱,怎的被沈初寒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就撩得满脸通红?
心中生了几丝不服气,镇定了心思抬眸望去。
却正撞上沈初寒漆黑璀璨的星眸,他的眼角微眯,说不出的摄魂勾魄。
宋清欢没出息地又脸红了,心中哀嚎一句,沈初寒这副皮相,长得是真真的好。难怪这云倾大陆四国美人,无一不对他欢喜倾心。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有这么多的情敌?
想到这里,秀眉一跳,带了几丝兴师问罪的神情,“回了凉国之后,少跟尹卿容接触。”
不妨她突然提起尹卿容,沈初寒微怔,却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阿绾放心吧,她不过是个养在深宫的帝姬,我怎会同她有接触呢?”
宋清欢撇了撇嘴,“难道我不是养在深宫的帝姬?”
沈初寒轻笑,眸色潋滟,“你自然与旁人不同。”
宋清欢轻“哼”一声,又道,“其他贵女小姐也不可以。”
沈初寒一本正经地点头,“阿绾,你又不是不知,我有洁癖。”
“对人也有洁癖?”
“当然,除了阿绾,我怎会允许他人近身?”沈初寒一字一顿地保证着。
宋清欢用鼻音轻“嗯”一声,低了头,拿筷子拨弄着碗中的米粒。
她当然知道沈初寒不会对其他任何人动心,否则,又何尝会有前世自己与他的那么多爱恨纠缠。此番这么说来,也不过是刻意说些调笑的话,冲淡一下离别的愁绪罢了。
似看出了宋清欢的低落,沈初寒起身走到她身侧坐下,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一把搂入怀中。
下巴抵在宋清欢鸦青色的发上,轻轻摩挲了几番,低低开口道,“阿绾可是不舍?”
宋清欢又轻哼一声,语气已有些微哽咽。
厮守过后的分离,更让人难以接受。
“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沈初寒低低安慰,语声沉醉如一坛百年陈酿。
宋清欢吸了吸鼻子,低低应一声,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中万千的思绪,从沈初寒怀中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时情绪上来了而已,阿初不用担心我。还记得我在洛城跟你说过的话么?”
“嗯。”沈初寒凝视着她,“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虽然,他其实并不赞同这句话。
在他看来,他自然恨不得时时刻刻把阿绾绑在自己身边才好,可阿绾不喜欢,他也只能克制住自己内心的躁动。
这时,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公子,你们吃完了吗?时辰不早了,若想赶在天黑之前达到建安,我们该出发了。”
被慕白蓦地打断,沈初寒微有不悦。
宋清欢深吸口气,将眼中的泪花收了回去,抬头应一声,“好了,稍等。”
沈初寒目光在桌上一瞟,语气微沉,“阿绾,你压根就没吃什么。”
宋清欢笑笑,“无事,我本就没多少胃口。”说着,站起了身,朝他伸出手,长长舒一口气“走吧”。
出了“醉仙居”,一行人依旧沿原路往码头走去。上了船,沿着澜江朝上游行驶,总算赶在日落前到了建安城外的码头。
沈初寒并不打算入建安,宋清欢也不打算今晚便回宫,她需要先去西山的水月庵上住一晚,明日再等着聿帝派人来接。
沈初寒仍想送宋清欢到了水月庵再走,宋清欢却制止了他,“阿初,你不必同我上岸了。”
送完自己,他依旧要连夜出发,倒不如就此别过。
沈初寒凝眸,定定打量了宋清欢几瞬,眼底有微光闪烁。
有不舍,有缠绵,有沉厉。
良久良久,他才点了点头,“好。”
明明只有一个字,却像一块巨石,压在宋清欢心底。
离别的愁绪,实在太过沉重。
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在沈初寒的颊畔轻轻印下一吻,语声呢喃,“阿初,保重。”而后垂了长睫,匆匆朝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岸。
流月和沉星忙朝沈初寒行礼别过,提着行李跟了上去。
沈初寒看一眼玄影,语声凉淡,“玄影,务必护好殿下的周全。”
玄影点头,抱拳辞过沈初寒,也匆匆上岸追上了宋清欢的步伐。
沈初寒立在船头,沉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宋清欢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方才收回目光。
宋清欢一走,他身上的煦暖顿时一敛,只剩下无边的冰冷。
“出发吧。”他瞥一眼身旁的慕白,走进了船舱。
天边,一轮清冷的上弦月高悬。
宋清欢下了船,脚步未停,面色肃然,匆匆往西山而去。
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回了头,眼眶里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泪水,会再次夺眶而出。
她不想在流月和沉星面前显得自己太软弱。
走了一会,流月赶上来道,“殿下,玄影也跟过来了。”
宋清欢一愣,转头望去,果然见玄影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她停下脚步,平静了思绪,看向玄影道,“玄影,你怎么来了?”
“公子让我来保护殿下。”玄影一五一十道。
宋清欢抿了抿唇,“我这是在聿国,我自己的地盘,不会有事的。他现在还没走远,你快回去吧。”
比起她,沈初寒在凉国更需要玄影。
玄影却只是摇头,朝宋清欢一抱拳,“公子的性子,殿下应该很清楚。公子既然叫属下来了,属下就断没有回去的道理。”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神情,语气是一贯的清冷。
与慕白不同,玄影清冷的性格,倒与沈初寒某些方面有几分相似。她看着他凛冽的眉眼,心头泛起一丝惆怅。
才刚刚分开,她已经开始疯狂地想念了。
心知玄影说的实话,叹一口气道,“那便跟上吧。不过,日后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
她长居于宫中,宫中的男人,除了羽林军和期门骑,便只有内侍了。
羽林军和期门骑自然是没办法混进去的,玄影若想留在她身边,也不可能时时做隐卫,便只有扮内侍一条路可走。
也不知道玄影想没想到这一层,只头一点,瓮声瓮气道,“但凭殿下安排。”
宋清欢点头,转身朝前走去。
离开码头没走多远,远远看到前头有一辆马车在路旁候着。
她眼眸一眯,看向玄影,低声吩咐他先避一避。玄影会意,很快隐入了黑暗中。
宋清欢带着流月沉星走上前,马车前立着一人,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听到动静,他抬头望来。
眸光落在宋清欢身上,不由一喜,赶忙迎了上来,一面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您可算是来了!奴才还以为今日接不到您了呢。”
说话的这人,是聿帝宫里伺候的内侍,上次与他们一同去灵隐寺的小顺子。后来回去后宋清欢才知道,原来小顺子的师父正是钟怀,他年纪虽不大,但性子机灵讨喜,钟怀时常会给一些重要的事情给他去做。
譬如这次暗中来接宋清欢上西山的差使。
宋清欢朝他笑笑,唤了一声,“小顺子,是你。”
小顺子朝她鞠了个躬,笑容满面道,“殿下还记得奴才。奴才是皇上派来接您去西山的。”
她快到建安时给聿帝送了信,告诉他自己很快便要到建安了,请他帮忙做些准备,不要在宋清漪和皇后面前露了馅。
既然她当初是被罚去西山水月庵思过,这会子要回去,自然也得从西山回。
宋清欢点头,“走吧”。说着,带流月和沉星上了车。
待她们坐稳了,小顺子便驾车朝西山而去。
宋清欢斜靠在车内的引枕上,出声问道,“小顺子,父皇可还好?”
小顺子恭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回殿下的话,托您的福,皇上一切都好,也配合太医,日常在吃药调养着。”
宋清欢微舒一口气,看来父皇还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如今她已拿到了清元果,父皇服下后顽疾便能彻底根除,也能给她争取更多的时间。
她张了张唇,本想问皇后和宋清漪的情况,顿了顿,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闭目养神起来。
西山虽名为山,却并不陡峭,马车一路平稳地驶上了山,停在了水月庵的门口。
水月庵中早已打点好,有寺内的女尼在外头候着,见宋清欢下了车,上前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请了宋清欢入庵。
小顺子告辞后驾车离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宫里果然派了人来接,坐上宫里派来的马车,一路下了西山,进建安,往宫城驶去。
宋清欢坐在马车内,微微挑起帘子一角看向窗外。
建安的气候比洛城要冷一些,虽已是二月初,空气中仍有着料峭的寒意。但今日天气不错,日头驱散了空中的寒意,街道上行人如织。
望着这熟悉的场景,宋清欢略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建安,她终究又回来了。
过了南华门,宋清欢在流月和沉星的搀扶下下了车,抬目一瞧,见宫门处站着一熟悉的人影,见她下车,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
“老奴见过殿下。”
正是许久未见的钟怀!
宋清欢亲自将他扶起,温声问道,“钟公公不必多礼,父皇还好吧?”
“殿下请放心,皇上一切安好。”钟怀上下打量了一瞬,见她虽略有疲惫,却是神采奕奕的模样,容貌气度似更甚从前,不由心下大慰。
“这就好。”宋清欢点头。
钟怀拱手朝前一让,“皇上这会子正在宣室殿等着殿下,殿下,请吧。”
她这次去宸国,对外只称在水月庵中修身思过,实际上就是被聿帝禁了足。众人隐隐知晓她被禁足的原因,还以为宋清欢从此要失宠了,没想到这次钟怀竟然亲自出来相迎,聿帝还立刻就召见了她,心中的猜想不免又狐疑几分。
宋清欢颔首,含笑道,“钟公公请前头带路。”吩咐流月和沉星先行回宫,自己则同钟怀一道去见宸帝。
沿着熟悉的宫道,一行人一路往宣室殿。
宋清欢虽有话想细细问钟怀,但这会子人多眼杂,也不急于这一时,只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没过多久,宣室殿便到了。
门口伺候的宫女见宋清欢一行人过来,忙打起了殿门口的毡帘,恭谨地请了宋清欢进去。
一入内,一股热气铺面而来,有一人坐在上首的龙椅之上,眸色沉思。
宋清欢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递给了一旁的宫女,然后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上首的聿帝听到动静望来,见到已经俏生生走到自己面前的宋清欢,先是一怔,继而眼中露出狂喜的神色,刚要起身下来,忽然意识到什么,清了清嗓子,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伺候的宫女内侍应声退下,只留下了钟怀。
待人都走了,聿帝才急急起身,激动地朝宋清欢走来,一把握住宋清欢的肩膀,语声哽咽道,“舞阳。”
“父皇,舞阳回来了。”宋清欢抿唇一笑,眸中有耀目的光芒闪烁。
聿帝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确定宋清欢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方才定了心,拉着她朝上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舞阳,你总算是回来了。你当日一走,父皇便后悔了。你不过是个养在深宫的小姑娘,如何去得了那么远的地方?若是……若是你有三长两短,朕……朕如何对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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