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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皇帝连下八道圣旨,命骁骑军即刻启程返京,不得延误。圣旨一到,苏子澈大怒,当即命亲兵拿下陆离,杖杀来使,董良等人苦苦相劝,跪了数个时辰,终于留得使臣性命,陆离也未做处置。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了晚膳时分,苏子澈水米不能进,深陷昏迷之中,细品其脉,竟有油枯灯尽之象。太医与药王不停施针把脉,直忙活了一个时辰,方稍稍松了口气,出得军帐,凉风一吹,才觉出汗透衣衫。
董良不敢再行耽搁,将岭南诸事尽数交予严禄负责,下令三军次日一早启程,赶赴长安,并听从太医建议,兵分两路,齐坎、李巽带一千精骑先行,护送苏子澈一路北上,陆离随侍在侧。苏子澈伤口虽已收口,可身体虚弱,不能劳累,是以即便再如何赶路,到衡阳也花费了七八天的时间。然而衡阳只停留一夜,又继续北行,直到荆州方止。
荆州刺史秦恒接到秦王抵达的消息,亲自出城迎接,还将自己的府邸重新收拾了一番,以邀请秦王入住。齐坎原欲答应,李巽悄悄朝他使了个眼色,齐坎话音一转,当下婉拒。秦恒走后,方知柳天翊早已备好宅院,一应防卫也已安排妥当,只待苏子澈入住。天机阁由成帝亲手创立,至今已历三朝,在江湖势力之大,影响之深,皆不可小觑。柳天翊做事素来细致,虽是临时落脚处,亦打理得无可挑剔之处,令齐坎等人不必为一些琐事而分神。
时值五月,岁在甲寅。
虽已无瘴气之忧,可连续十几日的奔波,令苏子澈身体比之在岭南时还不如,一路行来,几乎日日昏睡,少有清醒时刻。直到在荆州安顿下来,方渐渐有了些起色,这日醒来,忽然将陆离叫了过去。自他知道陆离为皇帝耳目之后,战事突发,身受重伤,药石难医,而后接到皇帝命骁骑军回京的旨意,震怒之下命人将陆离拿下,心里认定是陆离向皇帝私下传信,即便董良为陆离与使臣求情时,坦言是自己将他重伤之事上奏,他仍是将信将疑,心中存了芥蒂。
那之后他伤情急遽恶化,纵是想要一探究竟也是有心无力,此事便随之搁置了。
屋内燃着药王特地调配的香,苏子澈望着手里的一封书信出神,连陆离从外进来都没发觉。又过了许久,苏子澈从书信上移开视线,轻声一叹。
“殿下……殿下有心事?”陆离道。苏子澈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进来的?”陆离道:“刚来不久,见殿下在忙,没敢打扰。”苏子澈“唔”了一声,问道:“这是哪儿?”
“荆州。”陆离顿了一下,又道,“这里是柳天翊为殿下安排的住处,齐坎与李巽都觉得住在这里比住刺史府邸方便,就在此住下了。”苏子澈微不可见地笑了笑:“那你呢?你怎么看?”陆离道:“臣也觉得此处甚好。”他说此话时,苏子澈一直盯着他,眼神困惑又锋利,似是想要将他剖开观心,又不知从何入手:“嗯,荆州刺史如果知道我快要死了,定然不敢让我进他家。”
陆离心头一颤,急忙道:“殿下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太医说只需再静养一段时间……”苏子澈蓦然打断道:“真不是你?”他莫名其妙问出来这样一句,陆离先是一怔,旋即意识到他问的是将他受伤一事禀告皇帝之人是不是自己,微微摇头道:“陆离已经辜负过殿下,又怎敢明知故犯?”
不知为何,在看到陆离摇头的一霎,苏子澈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他知道自己伤成这样,骁骑军诸将若刻意隐瞒不报,是欺君之罪,可他偏生就不想让兄长知道——不,他不是不想让兄长知道,而是不想让他过早知道,他希望兄长知道自己受伤一事时,一切已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想让不肯待他一心一意的兄长,也尝一尝无能为力、求而不得的滋味。
在少年非黑即白的世界里,即便是交织的爱恨也被他生生斩开,爱是爱,恨是恨,爱是赴汤蹈火百死一生为君孤骑入敌阵,恨是至死不见死也不归从此阴阳两地分,绝不能混为一谈。
苏子澈抿了抿嘴角,轻声道:“岭南距长安五千余里,便是换人换马接力传递,昼夜飞驰以进,也须七八日方能抵京。圣旨是十六日到的,可见是药王刚一诊脉,消息便递了出去。那几日你日夜守着我,我知道不是你,可是不问一句,我便不能心安。”他未说出口的是,芥蒂生易,消弭却难,可他生来重情,在明知陆离所作所为皆非本心的情况下,即便心存芥蒂,也无法过于苛责。苏子澈迟疑许久,缓缓道:“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道你能否为我解惑。”他面上写满踌躇,陆离不知他欲问何事,望着他道:“愿闻其详。”
苏子澈心中来回思量,话在舌尖将吐未吐,沉默了许久,开口之时语气仍带犹豫:“他为什么……非要我来岭南不可?”陆离不解道:“殿下为何有此一问?”苏子澈道:“……岭南事发时,我曾举荐董良,陛下说岭南战事比之北黎更不容乐观,董良恐难胜任,然后当着朝臣的面,问我想不想做主帅。我原也未在意此事,毕竟此前我执意去北黎时,陛下一直不同意,直到拗不过我才勉强答应,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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