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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他原也没想怎么给林案首不堪,只是一时被人激得,就忘记了分寸。
接着,便将上头发生的事说了。那人一听,笑着安慰他道:“这也罢了,学政当即发作出来了也好,便是掀过去的意思,下次万万不可在这般鲁莽了。”他看了眼举止雅致、容色兼美的林瑜,叹道,“林案首原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你又怎可欺他年幼呢?
这一边,茅学政经这一事终于发现再这么拉着人,就有给林瑜招惹麻烦的意思了,这才放了人让他回了自己的案几上。
林瑜略略松了口气,跟这些人精聊天也是一见耗费精力的事。现在能自在喝喝茶,吃点茶果也好。他伸手一端,便看到自己案几上原本一般的茶壶变成了专门放奶茶的暖壶,勾唇一笑。这茅学政,还真是把他当做自家小辈看待了。
惯例做了诗,彼此品评一番,赞一通笑一通也就散了。林瑜虽然自己不吃酒,但是这样的场合,身上难免沾染些许酒气。他自己闻着不雅,便想着赶紧回去沐浴更衣。
却见林珩自同窗中脱身出来,往他这边走,林瑜只好站住脚。
“瑜哥儿,前头你让我打听的事有消息了。”一句话,成功地让林瑜打消了先回去的打算。
前头也说过,林瑜母家两个正经舅舅,张大舅身上有举人的功名,在家打理生意。张小舅原在西山书院念书,张老太太见他文不成武不就的,便想着先给他定下亲。也不知这张小舅怎么想的,对着书院里的先生拿了家里的信说有事请假,对着家里又是另一番说辞。如此瞒天过海,这么一个大活人竟跑了大半年都没人知道,还是过年不见人回来,张大舅遣人去书院问了才知道,人早跑了。
气得张老太太好几天没好好吃饭,还是林瑜亲自上阵,才算把老太太给哄好了。
后来林瑜想着,一个人但凡要落跑,总会有些不一样的迹象。跑去哪里,也可从他平日里的举止推算一二,便托了同在西山书院念书的林珩打听打听。
看样子,之前是顾忌着院试,才没说。
果然,等林瑜在酒楼坐定,林珩匆匆地拉来了辛师兄歉意道:“之前院试还没结束,我想着又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前两天才特地嘱咐了师兄暂时先别说。”
林瑜摇头道:“无妨。”反正人都已经跑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回来。林珩又是出于好心,不愿意在考试前打扰了他的心绪,对于参加同一次院试的学子来说,这份心性倒是相当难得。
“张兄原与辛师兄最熟,瑜哥儿有什么要问的,只管找他就是了。”林珩把师兄往林瑜面前推了推,笑着功成身退了。
辛师兄含笑打量了一下这个雅间,笑道:“所以,醉仙楼是你的产业?”他摩挲着手里的酒杯,轻声道,“张兄每每与我说自己有个了不得的小外甥,不意竟与珩师弟的堂弟是一个人。神交已久,林大爷。”
林瑜沉默了一下,脑子转了转,放弃了原本只是想要问一下小舅的计划,起身道:“随我来。”
但凡做酒楼的,都会常年留下一个空置的雅间,以防万一。醉仙楼也不例外,林瑜在重新打理这家酒楼的时候,就做好了打算。酒楼上下虽然看起来一目了然,但是林瑜巧妙地利用了人类视线的原理,在不起眼的地方搭了一条小道,直通后院。
辛师兄跟着林瑜的脚步,跟着他来到后院。酒楼的后院一向是忙忙碌碌的,不过这些往来的人却一个个都像没看见他们一般,自顾自地坐着自己的活。
来到一间四面无窗只有一扇小门的室内,林瑜请辛师兄坐下。
“唤我宗平即可。”他这么说,林瑜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道:“那好,宗平,我来问你来答,只管说我那不省事的小舅是怎么说的就可以了。”不需要加上自己的理解,听懂了的辛宗平点点头。
半晌之后,林瑜心里有了结论,他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手边的桌面,抬眼看向敛着眸子坐在绣墩上看上去无比小心的辛宗平,手指顿了顿,难道是吓到了?他环视一周因为没有窗户,门又关着,只有烛光闪烁显得无比昏暗的室内,也难怪,他心道。
“说完了我小舅的事,现在让我们谈谈你吧,宗平。”
离开了那件昏暗的房间,便是林瑜都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跟在他身后的辛宗平更是有再世为人之感。
原路返回到原本的雅间,林瑜笑道:“劳烦宗平一直以来对我小舅的照顾了,有什么吃的用的只管和这里的小二说,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辛宗平执平辈礼目送着林瑜走了,这才松一口气。
明明没有说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后脖颈,果然,都已经湿了。
林瑜打马回了林府,将手里的鞭子往边上候着的小子手里一扔,问道:“今日开了正门?”官宦人家的中门很少开启,平日里常用侧门。不过今日想是有贵客,林瑜一眼看去,地上的印子还很明显。
那小子弯着腰跟着林瑜匆匆地步伐,紧着道:“西宁郡王老太妃带着世子前来拜访,太太吩咐您收拾一下到后院去一趟。”
林瑜眉头一皱,心道这是唱得哪一出,面上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回说,我就来。”
如今他跟着启蒙先生日日念书,正得了新的趣味。
原本小儿启蒙是从三百千,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开始,不过贾雨村刚做人老师,第一天略一考较,见他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略略一讲,也不见他哪里不解,只当他已经在举人张大舅的教导下,已经存了不少诗文在腹内,便跳过这一段,正经教起了四书。
贾雨村此人人品如何,暂不去说。只说此人一路顺顺利利地将举人进士考下来,又能得林海青眼,聘与自家爱如珍宝的女儿做西席,教出了林黛玉这个十二分聪慧灵秀的学生,可见学识是尽有的,且不是寻常腐儒。
林瑜冷眼瞧着,此人教书倒也不错。讲课也深入浅出,听起来十分省力。就是多旁征博引,酷爱用典,不过这也是文人通病,若没有这些,往往人家还瞧你不上。
林瑜听出了趣味,常常一上午的课上完,他再一一地问典故的出处。贾雨村因而长叹他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实在是难得的人才,常常勉励他好好学习,莫要让不想干的人耽搁了科举,倒是一片拳拳爱心。
如此,太太平平地过了些时日,到了腊月三十。
今年本不是大祭,不过林家乃是一地望族,该有的体统并不能缺。是以,一大清早,族长便使了人来,教导林瑜如何祭拜如何捧香。林瑜一一的领了,方遣人好生将人用上等红封送了回去。
“今年可是怪了,怎么巴巴地来教这个?”白术小心翼翼地将手里大衣裳给挂起来,道。
林瑜端端正正地坐着,眯着眼眼神,听白术有此一问,便解释道:“虽然都是同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但也有个亲疏远近,毕竟都分了房。我家原本与族长还近一些。”他不好动,只努了努嘴示意西边的方向,道,“我那虽叫着二叔爷,实则到我下一辈,便要出了五服,毕竟不过是同一个高祖。”
灵芝听了,心里掐着手指算了算,道:“可不是,亏得那家还好厚的脸皮。”她不屑的撇嘴,那家人的乌糟样,便是她一个做小丫鬟的都看不下去。
“如今焚香祭祖这样的事,规矩比起以前也松散得多了。略略改动一下献帛捧香之人,给哪个家一些体面,也不过在族长的一力安排,无伤大雅。”这一些林瑜在幼时听林父念叨过,心里门清。
白术停了手上的活计,皱眉道:“那您原本是?”
林瑜想了想曾经在襁褓中上名时看到的父亲献帛的画面,道:“按照亲疏远近,就是给我排一个献帛之责也说得过去。”这种事情一看亲疏,二看祖德。说白了,就是在血脉之外,还有看这家是不是出息。没见原红楼梦中宁国府除夕祭宗祠,正经宁国府正派玄孙贾蔷连个名字都没有,还比不上荣国府二房次子贾宝玉。这其中固然有贾蔷被分房出去了的缘故,又何尝不是他父母早亡无依无靠,比不得贾母掌心的凤凰哥儿呢!
林瑜的情况与之略有相似,整个林族,早先除了侯爷一家,算得上出息的便是林瑜祖父。知府正四品,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凡宣布国家政令、治理百姓,审决讼案,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皆为其职责。已经算得上是一脚步入了高官的行列,又是实权官。
是以当初林父常年献帛,若有林侯爷一家参加的大祭,那么整个林族都要退一射之地,林父便担起捧香之责。
林瑜父母双亡之后,本应该接过父亲的位置。只不过,那好二叔爷一家借着搭上了甄家的线,谋了个小小的知县,倒成了如今一族里,除了林如海之外唯一的官。林家族长那么一思虑,又看在钱财的面子上,便轻轻松松地划去了原林瑜之职,交与那一家。
“今年的话,应该是那一车地产苛扣太过,太不给他这个一族之长面子的缘故。”林瑜一针见血地戳破了那做族长的小心思,心中不由得叹道,这人还真是连一点点小小的权利都要捏在手心,时时刻刻地向着怎么将它发挥作用。
“太势利了些。”灵芝心直口快,又被白术从镜子里瞪了一眼,白晃晃的西洋镜将她的温怒照得清清楚楚。灵芝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她这些年一直是白术带着的,平日里最是怕她。
林瑜一笑,都说贾府众人各个都长了一双富贵眼、一颗体面心,其实这世上的大多数人谁不是呢?否则怎会有先敬衣裳后敬人的话,只不过那一府里做得更赤|裸|裸一些罢了。
慢悠悠地吃过中饭,林瑜这才在张忠、甲、子、丑四护卫的陪伴下,坐着车向着林族族地行去。原本白术想让灵芝跟上服侍,不过林瑜却念着祭祖这一事看着庄重,实则并无太多可下手的地方,规矩就那么些,走完了事,谁也不爱在寒浸浸的祖祠多待。万一真要有什么,一个小丫头也不顶事,不如多带两个护卫。所以,一家老小就被林瑜给尽数留下了看家。好歹,如今家里还有一个算得上要紧的人物。
今儿便是除夕,一般便是再是烂赌的人也该回家过年了。那稳婆一家现在应该已经察觉出不对,算算日子,再过个十来天这边就能够得到消息。现在那稳婆应该已经慌了吧,林瑜愉快地想。
林族虽是百年的书香世家,但是在本朝入关的时候经历过战火,宗祠早就坍塌过一次,现在林瑜看到的是数十年前新修葺起来的。也就是在那时候林侯爷一支分宗了出去,这里头另有一番缘故,如今倒也不必再提起。
时隔三年,林瑜总算再一次见到了二叔爷家的那个举人知县。比起他印象中低眉顺眼地跟在二叔爷身后的样子,一任知县官结束,倒是有了些官威。虽然还是跟在二叔爷边上,但是听着众人的奉承,也不再低眉弯腰的谦逊推辞。
做了三年的一县父母,林滂今日总算扬眉吐气、衣锦还乡。今日祭祖,他也就在族长面前微微欠欠身——看在他辈分的份上罢。不耐烦地听着族人伸着舌头不打顿的奉承,林滂嫌弃他们说得粗俗,正自不耐烦,一转头,可巧看到一个芝兰玉树、形容秀美的小少年背对着昏黄的日光缓步前来。
林滂愣了愣,这才缓过神来,脸不由得一拉。
这一份喜怒形于色的本事,也难怪他被当地的胥吏把在手掌心玩弄。若是真心清廉刚正倒还好说,不过就是一任官做不下去,被提前赶走,说不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偏偏随了他老父,还贪。也怪不得人家把他当幌子顶在前头,若有事,便是个现成顶包的,倒是正巧合了林瑜的心意。
所以说,这一家子都是又狠又蠢又贪,当年若非林父赶考暴毙,林母肚子里揣了一个,心神失守之下没挺过来,哪里轮得到他们?
林瑜也不看他脸色,自去了宗祠边上的耳房歇着。外头族人排班还需一刻,才轮得上里头排布起来。在林瑜眼里固然效率地下,但反正没有劳动他,他更是乐得省力。
里头正有几个青年书生模样的人坐着吃茶,彼此之间虽算不得十分熟悉倒也融洽。没想到一转头就见一个面生的小小少年含笑走来,不禁诧异地互相看看。
其中族长正经嫡孙名瑚的,早先得了老祖父的吩咐,忙起身迎他。又带着林瑜与诸位堂兄弟各自厮见过,方携了他在自己边上坐下。林瑚自己也早早没了父亲,不过母亲祖父母健在,比林瑜要好些。又见他生得不俗,小小年纪又沉稳,心里便多爱重几分。
“我虚长几岁,单名一个瑚字,你若不嫌,便叫我一声瑚大哥。”他撇过身子,轻轻咳两声,又笑道,“往年一直有心亲近,只是我常年闭门读书,你又守着孝,彼此都深居简出的,今日总算逮着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