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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何呢?这一番做作,除了满足他自己“宠爱心上人”的虚荣心,于衣飞石又有何益?如果不能堂堂正正地给一个身份,虚头巴脑地在小范围内偷偷摸摸地“尊敬”,这样见不得光的“尊敬”,又算是什么尊敬?
说到底,今天的一切,都不是出于他对衣飞石的爱,他只是在满足自己的爱欲。
衣飞石当然应该害怕。
皇帝没有给他立后的诏书册文,皇帝也不可能和他生育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皇帝给他的宠爱就是偷偷摸摸在六王跟前赐一个貌似尊贵的位置,皇帝除了说“朕喜欢你”,什么都没给他。
宠时余桃朕心爱之,厌时余桃朕深恨之。
纵然这个世界没有弥子瑕余桃故事,色衰爱弛的前例总归是遍载史籍、屡见不鲜。
爱这东西,既不能保存,又不能升值,说在就在,说没就没,无凭无据全靠一颗无法捉摸掌控的心加持,衣飞石凭什么相信谢茂就能爱他一辈子?
寻常人家的书童不知分寸爬主母位置上坐了一会儿,逮住了顶多打一顿卖了。
衣飞石真当着谢范的面坐了皇帝身边,皇帝一辈子疼他宠他也罢了,但凡有一丝失爱,他就是目无君上的死罪,黎王这人证都是现成的。
所以,衣飞石绝不会僭越本分,也根本不想和皇帝讨论这个话题。
——你坐吧,朕心目中,你就是皇后,你天底下最尊贵。
这叫衣飞石怎么回答?说臣知道您哄人呢,臣才不会当真,还是梗着脖子,说臣不敢,臣就是不识抬举?衣飞石和谢茂说话都很坦诚,太坦诚了就会有陷入僵局的困境,所以,他宁可回避。
谢茂躁动了月余的心,终于在这一个寒风呼啸的寒夜冷静了下来。
他在短时间内越过了几辈子从未踏足的一大步,陌生的环境让他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知道怎么当皇帝,知道怎么治愈这个饥饿的乱世,知道接下去每一年将会发生的天变地灾,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去谈恋爱。
他所有的老练、成熟、会撩拨,都建立在猎人追逐猎物的技巧上。
他并不会爱人。
他只爱过衣飞石。
他第一次得到衣飞石。
老流氓遇到了新问题——把心心念念想了几辈子的爱人弄上手之后,怎么办?
※
次日清晨,衣飞石照例服侍皇帝起床,洗漱更衣完毕,二人在暖阁早膳。
刚睡了起来,衣飞石脸上还带着一丝慵懒的潮红,坐在桌边看着满席清淡,想喝胡辣汤又怕皇帝训斥,就悄悄地看朱雨。朱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哪晓得谢茂一眼看穿:“又弄鬼呢?昨儿才伤了胃,不许乱吃!”
衣飞石只得老老实实地吃了一碗山药汤饼,半碟子煨南瓜。他想着,反正皇帝也不知道,到兵衙再煮一碗油泼面吃,配上炙得香辣的小羊肉……漱了口,衣飞石照例要随侍皇帝去书房,帮着端茶研墨,服侍片刻,才会离开。
意外的是,皇帝这回没说去书房,反而吩咐朱雨加了件厚重的雪氅——皇帝畏寒,出门就是全副武装。
“你这样整天忙着不得闲,朕帮你看看。”谢茂说。
衣飞石才跟着谢茂出门到廊下,闻言在踏跺上没踩稳,脚下一滑,仗着轻功清俊才稳住了身形,却也打了个磕绊:“陛下……”
“军务朕不懂,你自己看着。朕替你理一理民务。”谢茂觉得自己没问题。
两辈子当皇帝都把陈朝纳入谢朝版图,稳稳当当当了二十年天下共主,谢茂觉得,只怕整个谢朝也找不出比他更了解陈朝各郡情况的人了。何况,他还真不是不通庶务、一直被内阁供着的昏王,灭陈之后,谢朝统共一千三百多个县,他全都走过一遍。
他觉得自己没问题,衣飞石觉得这问题大了去了。然而,皇帝表现得信心十足,衣飞石也不敢说您不靠谱搁行宫待着得了,满脸欢喜地答应:“臣谢陛下!”
皇帝出门当然比较麻烦,御前侍卫要排驾摆仪仗,卫戍军立即净街、净衙,哪怕行宫距离衣飞石暂时办差的行辕不远,还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抵达兵衙之后,衣飞石自然要让出正堂给皇帝办公,役兵立刻收拾东西。
谢茂问道:“你去哪里?”
衣飞石道:“臣在前衙理事,您有旨意,臣见召即回。”
“你商讨军务自然是秘事。这样吧,把外边东厢收拾一间屋子,你暂时在那儿见人。”谢茂蛮横地给衣飞石换了个办公室,想去前衙?不可能!必须在朕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