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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谢茂与衣飞石的靠近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然,在广场上和空气吵架的宿贞,也没有吸引太多人的目光——这一天内被吓疯的伦敦市民不在少数,见惯了鱼怪上岸杀人的景象,谁还关心有人和空气吵架?
“你仔细。”谢茂捂住衣飞石的眼睛。
容锦华的鬼魂没有显形,按道理说,衣飞石不会把他一眼瞪死。
可是,这事儿说不准。万一容锦华和宿贞吵架吵得太认真了,或者看见儿子激动起来了,突然现身人前,……那可坏了。
“我闭上眼了。”他也不想把容锦华一眼瞪没。
衣飞石看不见容锦华,也听不见容锦华在和宿贞吵什么,就让谢茂牵着往前走。他其实也不关心那两位在吵什么,陛下失而复得,目前他只想照着计划,与谢茂尽快离开伦敦。
宿贞指着容锦华的鼻子骂:“《诗经起源与先秦民俗研究》!我第一天知道你容大少爷还是个文化人!研究出什么来了?先秦人民吃喝拉撒生孩子是什么样儿的,您倒是给我讲一讲呗!”
容锦华缩着脖子,一副夫纲不振的模样,弱弱地表示:“那肯定是个密码本,就跟你们家的真解一样,得对照着来看……”
宿贞瞪着他看了很久,突然蹲在地上,地上还有污水,她就这么蹲了下去。
容锦华都惊呆了。
蹲在地上的宿贞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拿手擦,一边哭:“容锦华,我不服气。你若自认英雄,明明白白地去死了,知道自己为什么死了,我尊重你的选择,我认了!你就是这样的人,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可是……”
她将脸上的泪拼命擦干,仰起头,望着容锦华,“你都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死了!”
“《诗经起源与先秦民俗研究》,就这么个东西,要了你的命。你分明就是被骗了,被蒙在鼓里,凭什么呀!我不服气。你是我的男人,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被瞒着十八年!你也被瞒着十八年!”
“你给我老实说!谁让你干的?”宿贞一字字地问,言辞间杀气蒸腾。
若容锦华知情并同意牺牲,宿贞就认了。现在明显容锦华也被蒙在鼓里,宿贞护夫心切,又急又痛,直逼问是谁——打算要回国之后复仇算账。
容锦华明显不愿戳爆宿贞,看见谢茂与衣飞石走近,顾左右而言他:“贞儿……”
夫妻十多年没见,默契依然惊人。容锦华才一作势,宿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她没有回头,咬牙切齿地说:“你不用那么忌惮。那不是谢润秋的儿子。”夺舍的老妖怪。
“东西拿到了吗?时间不早了,我们得立刻离开。”谢茂假装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宿贞手里攥着一本手写稿的《诗经起源与先秦民俗研究》,在容锦华紧张的目光中,她缓缓起身,到底没有交给谢茂,而是揣进了自己怀里。随后一手拽起容锦华的鬼魂:“走。”
容锦华在她身边试图搂着她,鬼魂状态又搂不着:“你让我搂一下。”
“死都死了还想搂女人?你想得美!”宿贞不耐烦地骂他,又口是心非地褪出一丝魂影,让容锦华能够依靠。
谢茂把衣飞石看得更紧了:“你妈也出窍了,千万别睁眼。”
漆黑断电的伦敦寒夜,常燕飞孤零零地淌着水,看着前面两对拉拉扯扯、卿卿我我的身影,觉得这段路程真是前所未有的寒冷与漫长。哎,我假表弟呢?怎么就剩我一个人了?
※
谢茂从海族的先王残魂口中得知,海族害怕的是“海水淡化”技术,他们想要夺取的是“知识”。
这让谢茂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大对。
“知识”是无法夺取的。它不是偶然的产物,更不可能仅仅是一份孤立的文件。
就算海族夺取了容锦华藏着的这一份“知识”,它的持有者,它的发明者,甚至那片孕育生长它的土壤,都能够让它再次重生。单单守着容锦华,为了容锦华倾巢而出,这很说不通。
如今谢茂的感觉就更奇怪了。容锦华费尽心思藏了十八年的东西,并不是什么海水淡化技术,也不是什么更令人震惊的法宝,而是一本与保密档案完全吻合的《诗经起源与先秦民俗研究》。容锦华藏的若真是《道德天书》,谢茂都能理解各方势力为此的疯狂,《诗经起源…》?认真的?
如果这真是一场针对海族的骗局,容锦华手里拿的完全可以是一份虚假的海水淡化技术,为什么会是完全没关系的诗经和民俗研究呢?
古菲亚和古卓浪难道就真的那么愚蠢,会为了这么一份东西倾巢而出?
别人不知道容锦华在烟水世界吃了怎样的苦,谢茂和衣飞石知道,他们曾亲眼目睹。
整整十八年的窒息,一分一秒不能解脱,这样的痛苦,世上有几个人能够忍得下来?倘若没有极其坚强的信念,就为了一本《诗经起源与先秦民俗研究》憋着十八年不呼吸?谢茂不相信。
容锦华一定知道那是什么。
他只是出于某种顾虑,没有坦承。他连宿贞都不肯相信。
一路上,水位不断下降。
深海军团留在伦敦市的残兵,也都几乎在内斗中伤亡殆尽,街头渐渐趋于平静。
宿贞依然在逼问是谁哄着容锦华去卖命,容锦华软硬兼施插科打诨,始终没说到重点。在即将赶到废旧机场的途中,他突然问:“古卓浪死了?”
“死了。”宿贞能感觉到那场杀死古卓浪的暴雨中所挟带的山川戾气,必然是谢茂的手笔。
“他的至高海印还在天上。”容锦华停住脚步,“贞儿,把东西给我。”
“你还想留在这里继续钓鱼?”宿贞根本不留步,“你想死不要带着儿子。我们好不容易一家团圆,大家都要好好儿的,他们哄着你一次就完了,现在你还想给他们卖命……”
“……我已经死了。”容锦华说。
一句话惊醒了宿贞的美梦。
她找到了容锦华的灵魂。她能看见容锦华,能和容锦华说话。因她道术非凡,她甚至可以让自己魂魄若即若离地出窍,与容锦华真正地碰触。所以,她一直认为,自己把失去多年的丈夫找回来了。
生与死的距离,在她这里变得那么地近。
然而,容锦华的提醒告诉她,他们不止相隔了十八年岁月,还有阴阳两界。
宿贞僵硬地停住脚步。
片刻之后,她才从怀里拿出那套手稿,问:“我给你,你拿得住吗?”
容锦华是鬼。似他这样被困住十多年,始终没有修行也没有吸取戾气,就和新死之鬼一样,根本没有影响现世的能力。他知道他把东西藏在哪里,一直到宿贞和常燕飞找到他,才能把东西取出来。
“你倒是想继续替特事办卖命,——你做得到吗?”宿贞讽刺地问。
容锦华和容锦华所藏的“东西”,才是真正吊着海族十多年的巨大香饵。
此前特事办所做的一切努力,从虾饺到丁仪,安排谢茂到伦敦取“东西”,都是为了十九年前以容锦华为饵的这场布局服务。不管容锦华如何掩饰,谢茂认为,他一定是知情者。
夫妻二人之间情绪紧绷,剑拔弩张,眼看就有更不堪的争吵要撕开了。
谢茂看了看时间,觉得实在没功夫伺候这两位吵架:“那枚至高海印,目前由我控制。”
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他操控卧屠印在空中露出阴影痕迹,流窜的电光在漆黑的天穹中闪烁,透出一片深邃神秘的幽蓝。
此前只有衣飞石和容舜知道谢茂掌握了至高海印,能指挥满城的深海怪物。
在烟水世界苟延残喘十多年的容锦华最为震惊:“……你?”
“先去机场?赶时间。”谢茂询问宿贞。
宿贞看着身边鬼魂状态的丈夫,再看看能喘气会说话的儿子,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她将手里的那一沓手稿扔回给容锦华——
容锦华下意识地伸手,实物从他魂体上穿过,洒落满地。地上还有残留的洪水,手稿瞬间废了。
“走。”
“贞儿!”
宿贞狠心转身,跟随谢茂衣飞石的脚步,疾步朝着机场走去。
常燕飞连忙把水中的稿子一一捡起来,不管能不能用,总不能丢在地上吧?万一真的很要紧呢?
“不能带上飞机。”容锦华说。
这是为了安全考虑。如果有人知道他藏了十多年的“东西”在飞机上,后果很难预料。核弹都能弄出来了,天上掉一架飞机有什么稀奇的?
谢茂接过常燕飞手里的东西,走到容锦华面前,说:“你知道这是个幌子。”
自从知道谢茂掌握至高海印之后,容锦华对他的戒备更深重了。这种戒备让谢茂想明白了一件事:“海水淡化技术,真的存在?”
不是目前各国小规模应用的海水淡化技术,而是海族先王残魂口中所说的,能够将全球海水一起淡化的技术。
它,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