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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哪里的雷声滚滚,我睁开眼睛,原来不是雷声,竟不知是谁在重重敲我的门,我忙起身开门,居然是鸾儿,还杏眼含泪,呜呜咽咽,我忙道:“鸾儿姐,你这是怎么了?”
鸾儿哭道:“是,是西柳姑娘,昨日里没了。。。。”
我心里一沉:“什么?”
鸾儿抽抽噎噎的说:“先生说是心力交瘁,油尽灯枯,但是我们瞧着,脸上还浅浅笑着呢。烟雨阁里,都是苦命人啊。咱们也算交好一场,青楼女子也就葬在乱坟冈,葬礼都不得一个像模像样的,西柳姑娘平日里孤苦,咱们几个,且去送她一程吧!”
我呆了一呆,点点头。
西柳姑娘换了一身水绿色纱衣,双眼紧闭,脸上犹自笑着,有个淡淡的酒窝。
在朱府,西柳姑娘想必过的很高兴吧?终于,不用看那些怪脸色了。
也许,鸾儿和秋儿大概是兔死狐悲,感怀身世,个个哭的梨花带雨,我叹口气,希望一切都好,大家,一切都好。
杏花开了,这个季节端的是细雨霏霏。阳春时节自然要吃阳春面。
我们家的阳春面是取新麦子磨粉过筛,以猪骨高汤和面,切成细细面条,入鸡汤煮开,打一个荷包蛋,撒些青葱,简简单单却滋味绵长,我虽不懂什么叫阳春白雪,但这清爽面条自是时下新宠。
但是面条不好长时间浸在汤里,不然面条劲道程度会大打折扣,爹正在琢磨搁碱的量。
我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台上看着铺子窗户外面的杏花细雨,从房檐流泻到窗上,打个水花,再溅到地上,跟地上的泥水混在一起往东流去。一切都雾蒙蒙潮湿湿,有点杏花的花粉味儿,很不爽气。
“吱呀。”关着的门被人打开了,我回头一看,是烟雨阁新来的姐儿晴韵姑娘的丫鬟瓣儿。
瓣儿五短身材,五官也都短小,一张暗黄圆脸上有三层下巴,时常油腻腻的顶出几个红疙瘩,倒有些像油酥烧饼。穿一件秋香色绉纱裙子,一件酱色背心,进门先把伞豪放的用力往屋里地上甩甩,道:“什么天气,偏教我出来买点心,一点主仆情分不讲不说——把人往死里使!人家的丫鬟都受着娇惯,偏生我这跟着不得意的姐儿做不得意的人,梅老板,一盒子桂花松子糖,一盒子胶片糖。”边坐下来,用沾满春泥的飞云鞋用力往别的凳子来回蹭。
爹搭讪着笑道:“难为姑娘了,这个天气还出来。一会儿我用牛皮油纸包好,管教这糖沾不上水。”
瓣儿鼻子哼口气:“这倒是梅老板会做生意!不跟我们那姐儿一样,不会看人下菜碟,空凭着一张脸,甚么出息。”
爹边麻利的把糖放进牛皮油纸包成八角包,边用麻绳系起来:“是么,那晴韵姑娘还得凭着姑娘指点了。”
“那可不,本来嘛,会个琴棋书画,甚么利害的,还不是破落户出身,若论人才,只怕我还比她强些——养在深闺长大的,甚么都不知道!”
“那可幸晴韵姑娘有您这么一个好丫鬟!”爹把糖交过来:“姑娘收好!”
瓣儿却不接:“不是有梅菜么?叫梅菜陪我送过去,反正也是送这个的人,这细麻绳勒的我手可受不了,”边打开她腊肠一样的五根肿胀手指:“人都说,女人这个命,也就看个手,我这手,也确实好看。可是人人都赞,丰美不说,都说富贵呢!勒了我的手,谁不心疼?”
爹也不愿意让我下着雨出去跑,忙赔笑道:“姑娘受累了,店也小,梅菜一会得帮我擀面条,实在走不开,这样吧,我再送姑娘一盒春饼尝尝,不计在账上,可行?”铺子里提供给姐儿的东西一概记账,到了时间莫先生再一并核帐,并把银钱归到姐儿的月例银子里,不记账,就是白送她。
瓣儿飞个媚眼::“倒是梅老板客气。”边拿起三个盒子,故作金贵的“诶呀”了一声,爹忙从柜台里起身相送,看着她扭着圆滚滚的腰身走到雨里了。
她走远后爹叹口气:“看来这晴韵姑娘的日子可不好过,怎生还有这样丫鬟。”边啧啧的回去和面了。
我心想,这个瓣儿,可真不简单啊。
晚上送阳春面,偏巧雨就停了,我挎上篮子去烟雨阁,黄昏的雨后初晴很是清爽,天边被晚霞映成淡淡红色,非常漂亮。
进了烟雨阁,原来晴韵姑娘住在以前西柳姑娘的屋子,走过楼梯正好经过,却听见有人吵嚷起来,我忍不住探头一看,竟是瓣儿跟鸾儿,瓣儿一手叉着腰,一手定定指着鸾儿鼻子,道:“死过人的屋子给我们住,你们怎么不住?我们家姑娘是个不知道事儿的,但也别当老娘好欺负!今日里把房子让出了也就是了,不然大家就耗着,大不了一拍两瞪眼!横竖你们姑娘生意好,看谁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