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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爱护和保护欲/望的。他拥有的东西,他希望陈嘉也有。他的快乐人生,他渴望与陈嘉一同分享。
俩人那天就坐车去了王府井,周遥是轻车熟路,来过的,径直就带哥们儿去了“利生体育用品商店”。
“这双你穿真的好看!”周遥说。
陈嘉坐在地上试鞋,面前已经摆好几双了,好鞋穿上就舍不得脱下,包着脚,真的特舒服。
“过季打折,这双是半价!”周遥说。
陈嘉瞄到价签了,半价就是从60块减价到30块,还是挺贵。
周遥说:“跟你妈妈说说?她肯定也想给你买。”
陈嘉说:“……我问问她吧。”
“啊——”周遥又说,“就最后清仓了,就这几双,断码了,你下次再来就卖光了!”
陈嘉低头穿回自己的白色胶鞋:“卖光就算了。”
“那,不然你先买了?”周遥说,“买了再跟你妈说。”
“我又没带那么多钱。”陈嘉皱眉。
“我带了,我帮你先买了!”周大款痛快地掏兜,这就是男人花钱时应有的态度。
陈嘉就眼睁睁瞅着周遥不知从身上哪个兜掏出三十块钱来,真他妈有钱,拦都拦不住,就把那双足球鞋买了。
售货员瞅他俩,多看了几眼,问:“几年级了啊?”
“初二。”周遥眼都不眨,买东西的做派绝对是纯爷们儿。
“利生”就是最有名的体育用品专卖店,专门卖国产和进口的名牌货。
周遥把鞋盒子往陈嘉手上一摞:“没关系,等你管你妈要到钱,你再还给我,多大事儿啊!”
后来,他们坐车往回返,陈嘉就一路抱着那个沉甸甸很有分量的鞋盒子。
他主动请遥遥吃东西了,他们俩在王府井多走了几步,逛百货商场,买了羊肉串和糖炒栗子,两人都特爱吃的。
特别的开心快乐。
有人同享,才是一个“乐”字。
陈嘉坐在车上,难得主动开口谈这些:“下学期不是周玲教咱们年级音乐课了,咱学校新来那个音乐老师,非要开手风琴课,让每人都买手风琴。太贵了,我们家肯定不买了。”
“那,买个小点儿的,普通的呢?”周遥说。
“也贵,两百多块吧,就为了上个音乐课,算了吧!”陈嘉道。
“……”周遥也没话讲。新来的音乐老师也是忒么心血来潮,想哪是哪,说开手风琴课就真的开手风琴课,以为这是部委大院的附小呢?也不考虑考虑机床厂大部分职工的工资水平,您怎么不开个口琴课就算了呢,口琴多便宜啊!
“没事儿,肯定好多家长都不愿意买,都往学校提意见了,就不开课了。”周遥拉住陈嘉的手。
陈嘉张开手掌,就把周遥的手容纳。俩人拉个手,仿佛就自然而然的,随着心的。
他们本来该在下一站下车换乘,就在这一站,公共汽车的中门上来不少人。
陈嘉蓦地不说话,突然陷入一段难捱的沉默,两眼发直。他们俩坐在公车后门的最后一排座位,陈嘉是半前倾的姿势,僵直地盯着前方。
“怎么了啊?”周遥说。
“下车?”周遥又说。
陈嘉嘴唇紧闭,颈间脉搏抖了一下:“你先下吧。”
“什么啊?”周遥说,“你不回家?”
“我看见那谁了。”陈嘉口型微动,声音很轻。
谁啊?周遥往前方拥挤的车厢瞄去,没有一个是他们机床厂或者学校里认识的人。
陈嘉轻声对他说:“陈明剑。”
周遥:“……”
性格不好、不喜兴、说话不中听又不合群的男孩,当然不讨其他孩子甚至街坊四邻阿姨大爷们的喜欢。孩子堆里也抱小团体,男孩一点儿没比女孩事儿少了,拉帮结派,拜高踩低,在大院里想要疏远排斥一个孩子很容易的……不排斥一下旮旯儿里极个别的刺头生物,怎么显示其他孩子都这么合群、这么优越呢?
陈嘉用胶鞋挫着脚下的雪,一贯不爱搭理谁。除了刚才搭理过周遥,俩人玩儿得挺好,再就没正眼看过其他人。
周遥是手痒技痒了,北京下这么大的雪,这就是专为你周遥小爷爷下的一场雪。野起来啊,造啊!他往前一个箭步,擎着雪球在嘴边比划了一下,用牙齿一咬,模拟咬手/榴/弹拉环的姿势,抡起胳膊扔了!砰——
手里明明没有炮/弹,但雪球就是他从小到大在战场上最强悍的炮/弹武器。
他击中了某个扭头想躲的熊货。
战斗的号角瞬间打响,对方也开始发射炮/弹,顷刻间一枚雪球就轰回来了。周遥利索地扭身抱头,雪球“啪”擦过他的肩膀,又是一团雪沫炸开,炸他一脸白沫子!
在他身后的人没有吭声,一串脚步从他身旁掠过,他瞧见陈嘉两手利落地捏了一个雪球,捏成坚硬的雪团,正好在他背身支挡的空档出手了,“啪”,把试图持续打击他的对方选手一个雪球给拍回去了。
我……靠……
打雪仗么,谁怕谁啊?
周遥先高举一只手喊“暂停暂停”“老子还没有叫开始呢!”
他先把秋衣塞到毛裤里,再从裤腰位置狠命一提裤子,麻利儿地把他的毛裤拽高了,恨不得拽到胸口,最后扎紧外裤皮带。
“把你秋裤腿扎在袜子里、把袜子拽高、把裤腿扎好!”他指挥他的战斗伙伴,“等会儿等会儿,老子的装备,帽子脖套和手套都戴上!”
他全副武装戴好帽子围巾,但陈嘉没有帽子。
周遥把自己外套的毛皮领子拆下来了。那是可拆卸的,他动手非常熟练,显然这种事儿他从前没少干!他把那副毛皮领子围到陈嘉脖子上,毛皮冲里贴着肉,系上扣子,这样就帮陈嘉把脖子掖严实了。
“会打雪仗么你们?呵呵,都见过雪吗你们!”周遥扫一眼那一群稀稀拉拉的散兵游勇,咧开嘴一乐,“老子让你们瞅瞅我东三省野/战军打雪仗的实力!”
两人只有一副手套可用,装备不齐整让周遥这种战术强迫症有点儿不得劲,但他并不想把那只手套要回来。俩人是匪/窝同伙嘛,是要同甘共苦的。
他跟陈嘉肩并肩走,他快速地指挥对方。
“背靠背,你要跟我背靠背。”
“不能散开,咱俩不能散开!跑散了就被他们围歼了。”
“等靠近了再打别浪费弹药,雪球攥手里捏死,捏成硬的别散!不要打下半身,我告诉你你就照着脸和脖子闷!”
陈嘉手里一个雪球已经抡出去,就是一记凶狠的平直球,抛物线都没有,不绕弯路,“扑哧”正中对方1号选手的脖子……
两伙人开战了,打,但人数太过悬殊,这是一场看起来不太公平的战斗。他们这边就俩人,对面有八/九个人。
他俩不约而同选定一个雪多的小山包,身后是胡同围墙的拐弯,这里作为大后方基地,他们的“雪库”!俩人手上狂捏雪团,向四面八方攻山的敌人反击了。
敌方队员人多势众,雪球从四面八方袭来。
离得远的炮/弹在空中就散成雪雾,这种霰/弹对周遥毫无威胁他丝毫不惧。离得近的冲锋到眼前的,再被他一个雪球砸回去……
敌方2号队员冲上了阵地。
“你裤裆里籽儿漏了!”周遥突然大吼一声,气势凶猛。
敌方2号跑一半愣住了,低头瞅自己裤裆发生了什么,周遥上前抡起一个大雪球,灌顶地砸,狂笑……
太坏了。
他再次低头准备炮/弹的工夫,陈嘉就一步挡在他身前,一手攥一枚雪球,每一个雪球都几乎搓飞一名敌方队员的脸皮,把涌上来的人都炸回去了。
陈嘉打雪仗一声不吭,砸得贼准,下手贼狠。
周遥双眼射出兴奋的光芒,觉着特爽,特恣儿,又附耳快速布置战术:“先撒出去一个弹,手里留一个弹,我喊一二三咱们往侧翼那个墙根跑,你瞅见他们最瘦那个小孩儿吗?”
明白。陈嘉眼皮一翻。
声东击西,包抄合围,重点打掉对方有生力量。
他俩猫着腰“一二三”预备之后突然直奔目标而去,迅雷不及掩耳就凶狠地扑上去了,对方那位3号队员顿时傻了,根本就没来得及跑,陈嘉一个雪球照脸闷,周遥却在喊“埋了把他就地埋了!!”
这才是你周遥小爷爷代表大东北雪地野/战军的战斗实力。周遥没说“打他”,而是直接说“埋了他”。
那年北京的冬天,雪真的很厚。一掊雪糊上去,就把没见过雪的都闷晕了。
俩人搓堆儿一样直接把那倒霉蛋给搓到雪堆里,周遥是以半蹲姿势用腿一划拉,划拉起一大掊雪,埋!动作麻利儿下手凶残,瞬间解决掉一个,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一个一个“干掉”敌方生存力量……
“瞅见那个戴眼镜的了吗?再埋那个。”
“还有那个最胖的,干掉那个胖子。”
周遥不断发号施令,俩人指哪打哪,而且都很能跑,奔跑躲闪得飞快。陈嘉被人闷的时候是一声不吭用后肩膀扛了,然后转身就是狠狠的一个大雪饼子复仇反攻。
周遥一把拽住小胖子的衣领,把人掼倒了,陈嘉手里一个雪球就填了对方的脖领……
有那么一个瞬间,俩人抬眼扫过对方的脸,眼底都爆出兴奋恣意的光芒。都没有想到,临时仓促组队的这位队友这么能打,如此默契,战斗力爆表啊……
别看长得人模人样白白净净的,人不可貌相,小周同学可太坏了。
周遥新来的,在胡同口这一片儿算是一战成名,以二敌八,可“威”了。
那一群散兵游勇,那个傍晚是被砸得丢盔卸甲垂头丧气,最终作鸟兽散了,回头对他俩说,“牛/逼了等着的你们,过两天再练!”
“等着你们!”周遥很有气势地回敬,不怕。
周遥跟陈嘉俩人,没戴手套的那只手都冻僵了。他外裤湿了,但里面还有一层大厚毛裤,不怕。他瞅陈嘉的蓝运动服裤子,也全湿透,但陈嘉肯定没穿毛裤。
“透了吧,冻着了吧?”两人一路往胡同里走,周遥问。
“透心儿的冷。”陈嘉说。
“我裤裆都觉着凉飕飕的,前前后后是一股过堂风儿啊。”周遥捂着下身揉了一把,“你不得冻掉了?”
陈嘉也揉了一把裤裆,都是湿的,鸡儿都要冻没了。
“操,真冻成一根胡萝卜了……”陈嘉扯着裤裆突然笑了,想的是那个风/流又骚气的雪人造型。两条修长的影子在路灯下的雪地里晃荡,逐渐地拉近,天暗下去了……
身上从头到脚支棱出的地方都很冷,但身上热烘烘的,心口是暖的。
陈嘉头发上浸满了雪,临进家门,周遥帮这人把全身雪渣都掸掉,让家长看见要骂的。
陈嘉回头,下意识摸了周遥脸一下。
周遥眼前一晃,那冰凉的手指是从他眼眉前滑过去的,并不是要摸他脸,是帮他抹掉睫毛上的雪花。
“我眼睫毛长么。”周遥自己揉了揉,“长得都能盖一层雪花。”
一开门就是热气蒸腾的屋子,冬天室内可暖了。大杂院的小平房,统共就十几尺地方,所谓的“客厅”和“卧室”是一体式的,中间还烧着一个带火的炉子。周遥一迈进去,一间屋里站着仨人竟然觉着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