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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讪笑推辞道:“不成不成,哪能和夫人小姐们玩,奴婢这手可笨。”
“再笨还能笨过我。”容嫣笑道,“嬷嬷来吧,凑把手。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可好?”
陈嬷嬷瞧着容嫣难得的兴致,无奈笑道:“这可是大小姐自个说的,别怪奴婢给您输哭了。”
“瞧您说的,都是一家人谁输谁赢不都是一回事,这钱也没流到外人手里。”
这话说得万氏心里好不痒痒,笑痕越深。而梁氏则看着孙女,昏黄的双眸透出光亮。万氏只顾着赢钱,可她瞧得清楚。容嫣说是不会玩,实则没少了给万氏放水,她这是有意哄着她呢。
从她回通州那日开始,一向低调的人鲜财露富不加掩饰,梁氏以为她是想用这办法哄住见钱眼开的万氏,如她所料,万氏这几日对姐弟二人好不恭维。
可既然想到这点,她也该明白她这婶母不是那善罢甘休的人,眼下委屈不过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若是得不到翻脸便不认人。所以梁氏隐约觉得,容嫣心里还装着其它。
“祖母,该您了。”容嫣软语唤了声,梁氏回神,挑出一张双珠四索。
“凑上!老太太,您这是给我送牌来了!”万氏咧嘴,一张脸笑开了花。梁氏瞧她没心没肺的样气就糟心,手里的余牌一扔,哼道:“对,给你送钱,要不要啊?”
“要啊。哪个会不要,您老的钱可都是沾着贵气的。”万氏挑眉浮夸道,趁陈嬷嬷洗牌瞟了眼容嫣,又道:“我也得沾沾嫣儿的喜气。”
容嫣笑了,摸好了牌瞥着万氏道:“我哪来的喜气。”
万氏甩下一张牌,努了努嘴。“哟,还不承认呢。昨个你可是见着秦家少爷了?”
容嫣出牌的手微顿,淡然应:“见到了。”
“果真遇到了?”梁氏惊问。
“当然了。母亲可不知,秦家少爷见了我们嫣儿眼珠都直了,话都不道讲,眼里尽是惊和喜。跟我们嫣儿说话那声音柔的,哎呦,打我嫁了仲琨也没听过那么一句贴心的。就我这婶母心都软了。看看,他悔了吧,到底是悔了呀!心里头啊放不下咱们嫣儿!”
添油加醋,万氏可是好手。瞧都没瞧见,描得是绘声绘色。
容嫣不屑,可有人当真了。梁氏盯紧了容嫣,生怕哪个微不可查的表情错过去。然容嫣却淡如止水,捻了捻手里的牌嫣然道:“秦少爷自然放不下,入秦府后便我照顾着他,一晃五年,都说长嫂为母他舍不得我不是应该的吗。”
酝酿好的话又被她堵在了喉咙里,梁氏抿紧了唇。万氏也有点怔。
玉芙明明说她看到的是秦晏之,怎成了小少爷秦翊?不对,容嫣这是偷梁换柱!
“嫣儿,你……”
“凑上!”容嫣声似莺啼打断了万氏,还没待万氏反应过来,她拍手而笑。“可算赢了婶母一把。看看我都凑了什么色样,例卷、鲫鱼背、双叠……婶母,这回嫣儿可是沾您的喜气了!”
万氏瞪着桌面上的色样傻眼了,脑袋里算盘打得飞快,哪还顾得上方才的话。这把可输大了,玩了一晚上自己也没凑出这么多色样,她一把就全了?万氏暗里剜了她一眼,心里狠狠道:小丫头片子,还说自己不会玩!面上却抿笑捏钱,酸着脸连牌都没用陈嬷嬷洗,捞过来自己动手了。
还不信玩不过她……
话岔过去,梁氏也不好再提,大过年谁也不愿闹得不快。于是道自己乏了,让容嫣身后的杨嬷嬷来替她,她回跨院休息了。
杨嬷嬷左推右辞,谦虚上场,然屁股一坐便再没留情,合着容嫣打得万氏措手不及,连陈嬷嬷看得都目瞪口呆。
要知道杨嬷嬷随叶氏那会,没少陪她和员外夫人们打牌,容嫣还是她教出来,区区一个万氏岂比得过她主仆二人的默契。打到三更梆子响起,陈嬷嬷都快撑不住了,万氏却越战越勇,输得眼珠子通红,巴望着下把翻盘下把翻盘,结果一把连着一把地输,一直输到了鸡鸣……
大年初一给长辈拜年,众人洗漱后来到东跨院。输了一个通宵,万氏心里好不懊糟,脑袋浑浆眼睛直愣愣地不知道在合计什么,容仲琨好几次唤她她都没听到。
还能合计什么,还不是昨晚输的那几个钱!
用过早饭,迎新爆竹声声脆响,一家人拾掇好了便去容家祠堂祭祖给族里长辈拜年。
容家祠堂是个两进的院子,穿过门厅是一块大影壁,影壁后则是见方庭院,朝南正厅为承志堂。一家人到时,族长容裕翰已坐在堂中候着了。
容裕翰是容嫣祖父容裕真的堂兄,年过古稀,一生清正为容氏谋福,威信极高。
容氏书香世家,但入朝为官者不多,而容嫣祖父和父亲皆是进士出身官职不低,故而族人对他们也是另眼相待。
每每相聚,万氏总是高人一等地看着各家妇人贴上来嘘寒问暖。不过今年几位姑嫂妯娌兴致可不大高,想来也是因为他们家和秦府断了关系的缘故。
三叔公家小婶是保定安肃县教谕家的女儿,三十出头,人长得俊平日里也爱美,给万氏拜了年一眼便搭见了她手上的羊脂白玉镯子。
“哟,二嫂镯子真好看,这雕花可是少见,新添的?”
闻言,万氏悠然拖了拖发髻,两根镯子皆露出来,叮当作响。听这清脆的音儿也知是上好佳玉。大伙目光跟去,万氏压低眼帘扫了一圈,唇角溅出丝得意拉长音道:“可不是新添的,是我家嫣儿给送的新年礼。”
“容嫣?”大伙惊讶,视线追去。容嫣高雅依旧,丝毫没有她们所预想的落魄。不是说和离去了宛平,没了秦家还能过得好?万氏这是给自己贴金吧。
瞧众人撇嘴,万氏用脚趾头都猜得出她们在想什么。容嫣是和离了,可也不是一点吹嘘的资本都没有。万氏摩挲着镯子叹道:“我们嫣儿啊,是个知冷知热的,给我们每人都带了份礼,琳琅阁的。瞧瞧,容芷那宝石簪子也是她堂姐送的,还有他大嫂的这手钏……”
白氏识趣地凑上来,配合婆婆点头。万氏慵然地拍拍她手,又笑道:
“我和她说,你不必带这么多东西,虽说秦家给你的钱够你衣食无忧,也不必为我们破费。这不是又在宛平置了六百多亩的地,如此大笔开销,还惦记着我们……”
好生厉害啊!和离还能带出钱来,还置地?啧啧,到底是秦家家底厚,要不怎这么多人想要嫁进去。自打听闻他们和离,媒人差点没把秦家门槛子踩破了,可人家愣是一个没相中。传言秦晏之在京城订了人家,可通州和京城这么近,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如此,不得不让人联想:莫不是他还对前妻惦念不忘?
万氏瞧她们那眼神,估计也该脑补到秦府了,于是道:“……若没情义在,秦府能这般为嫣儿周全,予她下半生锦衣玉食?哎,这也就是她脑筋轴转不过弯来,看不出这片情义在。还背着我们买了田,早知道如何都不会让她买,买了有何用,早晚还不是得回来。”
再痴也听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了。后宅里的妇人,耳朵长舌头长,这会儿又围着万氏殷勤起来。而万氏似又寻回了当初的感觉,她还是被人捧着的……
人已到齐,小辈给长辈拜过年后,族长带着众人穿过承志堂去后院的追慕堂祭奠祖先。
容焕带着容烁和容炀给祖宗磕头,三人伏地,三叔公家几个和容嫣同辈的孩子怯怯私语,捂嘴嬉笑。最小的不过四岁,呆愣愣地指着堂上的三位从兄,扯着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道:“破了,娘亲,破了。”
三叔公家的婶子赶紧捉住儿子的手,低声嘟囔了两句。小孩子不知所以,茫然看着母亲,好似要证明自己没错声音更大了。“娘亲,他衣服破了。”说着,还要拉母亲去看。
听他这么说,几个孩子笑得更欢。
“肃静!祖宗面前不敢放肆!”
族长把手里的拐杖朝地上敲了敲,小孩子惊得再不敢吱声。兄弟三人互瞄一眼,祭礼继续。
礼毕,容焕和容烁掀裾而起,容炀动作稍缓,然就在他站直的那一瞬,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容嫣目光始终没离弟弟,见他不稳上前去扶。怎奈还是晚了一步,容炀一个眩晕栽倒在地。
“容炀!”容嫣不顾场合,扑上去抱着摔倒在地的弟弟大呼,把满堂人都惊呆了,连族长都从太师椅上颤悠悠起身,瞧了过来。
梁氏更慌,眼看着孙子唇色发白,急的赶紧让陈嬷嬷赶紧上前。
陈嬷嬷端了水,容炀一连喝了几口,可眉眼依旧不开。万氏怔了好半晌才缓过来,眼见地上脸色苍白的容炀,目光在众人间扫了一圈,赶上前一脸焦急地呼道:“炀儿啊,这是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怎不早和婶母说啊。快,快,快掺小少爷起来,去西厢歇歇。”她唤了小厮过来,一面问着“可还能起来?”一面去拉容炀。
容炀体虚,昨晚又一夜没睡,方才是因起得太急一时头晕虚脱了。这会儿喝了水已缓过来,方要起身,只觉得姐姐揽在他身下的手掐了他一把,他登时会意,眼睛紧闭眉头锁得更深了。
容嫣护在那小厮不敢鲁莽去抬,万氏手劲不够又拉不动,容炀就这么躺着,直到族长走过来才缓缓睁开眼睛,红肿的双眼对上了这位老者。
族长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气色着实不好,神色凝重道:“可还起得来?”
容炀虚弱点头。族长沧桑的嗓音“嗯”了一声,威严地环视一众,遣人都去承志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