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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要同情自家二弟了!
*
杨大卫指明的交易地点,是在镇口的小树林里。
出了镇口,左侧就有一片小树林。老早的时候,其实在这小树林的外侧,还有一个雕工精美的八角亭,专供行人走累了,在此进行休息的。但后来这亭子在斗争运动中被拆了,也就只剩下几个石头墩子。
经年累月地被风吹雨淋着,这石头墩子也显得破败了起来。但往上坐一坐,还是可以的。
陈家母子三人被蒲苇前头这么一说、一露手,心里的震撼,到了这时,都没平息下。但坐了一会儿,迟迟没见到人影,陈妈妈就又急上了。
“你说,怎么还不来人呢?我们是不是被骗了啊?”
蒲苇凉凉地看她一眼,“着什么急,你总得给别人点准备的时间。”
“但这也太久了。”陈妈妈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冲着镇子方向,使劲眺望,恨不能看穿了那一栋栋房子,“哎呀,不知道怎么的,我这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要出事。”
见蒲苇也不回应她了,陈妈妈就一时闭了嘴,但没过一会儿,她又焦急地开了口,“哎,这要是当时留个人在杨大卫那里好了。现在,钱没了,东西也没影,简直是急死人了。这都过去多久了。”
她原地转了又转,依旧见不到人后,就习惯性地又埋怨上了蒲苇,“你说你,干嘛当时给那么多啊,哪怕给少点,先试试看呢。”
蒲苇腾地站了起来,往陈妈妈跟前一迈,唬地陈妈妈跳了一跳。
“你干嘛?”
蒲苇一笑,“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陈妈妈双眼一亮,“你快说,你快说。”
蒲苇却猛地拉下了脸,同时抬手,比划了一个恶狠狠的手刀,“我的办法,就是敲晕你,让你睡一觉。等东西到了,我再叫醒你。这样,你就不至于担心地来回转悠了。”
转悠得她头晕,也说得她心烦。
陈妈妈微微红脸,又气又臊。
这儿媳这么说,不就是在变相地指责她吗。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么担心,也是为你好。这又不是我的钱,这可是你的钱。不识好人心!”
“行了,就是因为这是我的钱,你才更不用担心啊。丢了,也是我的丢了。你的不还好好地揣在裤兜里吗?”
陈妈妈愣住了,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但再一想,却好像还是很不对劲啊。
她正琢磨着呢,蒲苇就来了一句。
“来了!”
波澜不惊的口吻,不带丝毫喜怒,镇定地陈妈妈没忍住又看了看她,都没顾得上第一时间去看那货物。
你说,这姑娘有时候怎么就那么与众不同呢。
陈妈妈慨叹着,才回的头,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貌似正扛着什么东西朝他们过来。
“是这个人吗?”她疑问。
“是。”蒲苇给了肯定的答复。
都对上眼了,自然就是了。
果真,那小伙来到他们跟前,就先是不好意思地道歉,表示自己走得慢,是不是让他们久等了,然后亲热地开始“伯母、大哥、小妹”地叫。
他放下东西后,指了指那袋子。
“东西都在里面,你们打开点点看。”
可那一双眼,却是直接看向了蒲苇。看来,他来之前也是被吩咐过,这里面,哪个才是他的真正客户。
陈妈妈脚一动,就要凑过去。可蒲苇一闪身,就拦在了陈妈妈面前,将她给堵在了身后。
“不用,杨叔的人品,我们有什么信不过的!小哥,谢谢你了,回去麻烦转告杨叔一声,说麻烦他了。”
然后蒲苇很突兀地转身,冲着侧方远处一楼房的一处窗户,点了点头。
那小伙愣了愣,被晒得黑黑的脸上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红。他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瓜,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之后,应了好,然后转身,撒丫子就跑了。
陈妈妈看那人跑得飞快,好像怕被人追的样子,就又着急上了。
“你怎么就不检查呢?谁知道别人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啊?”
蒲苇却直接走过去,就将那布袋给扛了起来,扔下一句,“快走吧。”
自己率先迈步,当了那领头人。
陈妈妈赶紧跟上,还去拽蒲苇,“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那么多钱买的东西,你总得当着人面检查检查。否则,回头出了问题,你找谁说理去啊。”
蒲苇脚步不停,只沉声道,“你又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第一点了?我钱都给了,货物也等了,还缺那检查那一步?没的丢了那人!你只看到那小哥跑得飞快,怎么就没想过,兴许那杨大卫还派了人,在偷偷观察我们的反应呢。
淡定点,别把这事当个事!还是那话,回头这东西不对,我就端了那杨大卫的窝!”
“嗬——”
这暴戾的话一出,陈家母子三人齐齐倒抽口气。
看着蒲苇,惊疑不定。
“你这……你这样,是跟谁学的啊?”陈妈妈问得很小心。
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娶了一位女土匪进来。
蒲苇哼笑,“没傻之前,跟我爸去外头干活,也不是没遇到过打劫的。这要是手头没点本事,我敢跟我爸出去?!”
偏头,她看着陈妈妈,又似笑非笑了起来。
“妈,你放心,以后谁敢欺负咱们家,我就直接打上门去!”
陈妈妈呵呵干笑,其实怕得腿都有些软了。
一个年轻小媳妇都敢说出“直接打上门”这样的话来。
娘咧,她这小儿媳娶的,好像不太妙啊!
接下来,齐齐听了这话的陈家母子三人,心情别提多沉重了。陈妈妈也不再为那二十块钱换来的东西而唧唧歪歪了。
这三人不知道的是,蒲苇转身冲着虚空点头的时候,那站在楼房窗户口处的杨大卫,猛地爆出了哈哈的大笑声。
虽然,他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向他报告那一家人的反应,可就冲着那姑娘的表现,杨大卫就知道很稳了。
他突然就有了爱才之心,并且热切期盼着和那小姑娘的再次见面。
*
蒲苇等人到了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陈家堂屋里点着煤油灯,陈爸爸、道东家的等等,全部都在堂屋呆着,翘首以盼着陈妈妈等人的到来。
等看到陈妈妈等人不仅没把鱼给带回来,蒲苇肩膀上反而还扛着个布袋子,道东家的这脸上就透出了欢喜。
“鱼都卖了?”
陈妈妈点点头,回了笑。
家里就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道东家的也高兴地咋呼开,有那心情说起那八卦。就这,她都憋了好久了。
“妈,你猜你们走了之后,大家都干了什么?”
“能干什么,肯定也是下去抓鱼去了呗。”
陈妈妈没好气。村里人向来是跟风的,见别人做点什么得了好,就只会赶紧跟着做的。
道东家的笑笑,倒是不否认。
“最后下河的,老不少,可抓到大鱼的,可没几个。你说好笑不好笑,就蒲苇让道西挖的坑,后来又让人挖开了,大家都说那里的泥巴好。嘿,他们倒是引来了鱼,可哪有蒲苇那单手抓鱼的本事,最后鱼都给跑了。
还有那划着船,撒着网的,太贪心了,被人给骂得够呛。但那一网下去,还真是捞到不少。不过,大鱼没有,尽是小鱼了,卖不上几个钱。”
站在一边的蒲苇听着,皱了皱眉。
又听得道东家的八卦兮兮地继续道,“妈,你猜,他们最后抓鱼抓到了几点?”
“这我哪知道,大概会一直抓到天黑吧。”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错错错,”道东家的很是得意,“你肯定想不到吧,这抓鱼啊,在天黑之前,就结束了。”
陈妈妈这才有了好奇,“怎么,出事了?”
姜还是老的辣。
道东家的冲陈妈妈竖了竖大拇指,“你说对了,还真就出事了。陈罗汉家的小小子,下河差点淹死,被人捞上来之后,就哭着说那河里有东西在摸他的腿,然后他的腿就一下疼起来,不听使唤了。大家被吓到了,就都不敢下河了,都说那水鬼可能又冒出来了。”
陈妈妈这心里就哆嗦了一下,但她不动声色地甩了一下手,好似借此就能甩开赃物后,她一副正义凛然地哼了哼。
“让他们跟风,学咱们家,占咱们家苇苇的便宜,该!这下知道怕了吧!当谁都能有咱们家苇苇这么大的本事呢。”
道东家的也哼哼着,点点头,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这倒是让一边听着的蒲苇,多看了这对婆媳一眼。觉得这两人,有时瞅着,还是有点意思的。然后,她又听到道东家的口气不太好地提到,明天要去翻地,全村总动员。这让便宜婆婆没了那点小得意,脸色一下耷拉了下来。
“那人,就是见不得咱们家好。估计看咱们家今天抓了这么多鱼,心里不舒服,就用全村去翻地的名义,让我们都不许去河里。哼,不是个东西。”
便宜公公很突然地来了一句,“行了,小心点说话,这么多人都在呢,小心人多口杂,传出去又惹事。行了行了,吃饭,赶紧吃饭。吃完了早点睡,明早干活还要起个大早。”
然后其他人果然也不说话了,配合着张罗起摆凳子来了。
蒲苇就觉得,这个家似乎还藏着事。可这些人不说,她也犯不着费这心思去问。她重新将布袋子给扛了起来,往自个儿屋子走去。
道西家的早就在注意这个一直放在蒲苇身边的袋子了,也一直很好奇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见状,赶紧问:“咦,蒲苇,这袋子不用拿到厨房去吗?”
因为蒲苇前去的方向,明显不是朝着厨房的。
于是,除了陈家母子三人,大家的目光都朝蒲苇看了过来。
蒲苇淡淡地扔下了一句,“这是我的东西,我自己花钱买的。”
然后,自顾自走了。
身后,一下吵嚷了起来,又在为这袋东西的事。她不耐烦听,回屋的步伐,就加快了几分。
等出来的时候,大家已经人手一碗粥了,粥里铺着点咸菜。他们一边喝着,一边不妨碍嘴巴继续张合着,还在那还说,见她来了,这一屋子的人,才又猛地闭上了嘴,沉默了起来。
蒲苇看着,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中,的确是另类的。又或许,对整个世界来说,她也是另类的。
但管他呢。
她将一个纸包放到了一边,径自去盛了粥,且换了稠稠的一碗,同男人一样。这个家的两位儿媳妇那眼睛就像是雷达一样地扫了过来,她也大大方方地任凭两人看着,没事人一样地喝她的。
就她今天为这个家赚的钱,谅这两人不敢说什么!
否则,撕了这两人!
而且,都是为这个家付出劳动,她们自己选择去接受让男人喝稠的,自己喝稀的这个设定,怨得了谁?还想把别人拉下来,和她们一起接受,做梦呢。
等吃完了,蒲苇就把纸包给解开了。
糖块那天然的甜香味,几乎是一下就吸引了似乎个个都长了一副狗鼻子的陈家小孩们。他们齐齐围了过来,期期艾艾着,睁着那乌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糖,一会儿看蒲苇,但就是不敢开口讨要。
蒲苇既然选择为了陈道南留在这个家,就不是那种笨得不懂得经营的。这些个大人,她目前看着心烦,暂时还不想理会。但这些小的,算是可塑之才,倒是可以先逗逗。
“呐,从大到小,从左往右,先给我排成一排。”
糖果的魅力,自然是无敌的,就没有小孩不听话的,尤其在他们上次经历了吃鸟蛋事件后,更是对这位能一脚将大人给踹出去的小婶婶有了敬畏之心。
但从大到小没问题,可怎么从左往右啊?
这些小娃娃,嘴里嚷嚷着“你比我大、你比我小”,听着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是队伍拉开了,那一排却是高低不齐的。
还有小不点好奇地问的,“什么是左边,什么是右边?”
蒲苇感觉到了任重道远。
就像是她最初被要求去带基地里的那些小娃娃一般。
感觉什么都要从头教起。
有点麻烦。
而她不想麻烦。
所以,她伸手,将这些孩子给拨了拨,重新给排了队,告诉了他们,什么是左边,什么是右边。然后再教给他们一个最笨的办法,那就是,记住你左手边是谁,下次挨着站就是。
若是站错了,那不好意思,出列,没糖果吃。
小娃娃们闻言,个个睁大眼,恶狠狠地将站在自个儿左边的人,给钉在了眼中。那样子,大概是人生头一次,这么认真、这么凶恶地去认识一个人吧。
蒲苇恶趣味地瞅着,偷着乐,然后给站好的孩子们,挨个发了一颗糖。
再然后,就到了智力游戏环节。每个会数数的孩子,从一到一百,凡是能顺利地数下去的,逢10 就再奖励一颗糖。
哦,你说你不会数数啊。那不好意思,没奖励。
哦,你说你年纪太小了,没有大孩子那么会数数。那不好意思,在小婶婶这里,是孩子,都一视同仁。
哦,你委屈地想哭鼻子啊。那不好意思,只会哭的孩子,小婶婶不喜欢,非但这次没奖励,下次也没有。
哦,你说你不会,想学。那别找我,找家里会的大人去,小婶婶啊,只负责发奖励。
一时间,孩子们齐齐跑去缠住了大人,吵着闹着,要学数数。
陈红竹瞄了瞄各自忙活的其他人,见没人注意着她,就有些扭捏地凑到了蒲苇的跟前,口气生硬地问:“喂,我也是孩子,你忘了?”
蒲苇“噗”地一声,笑了。
“行,那你开始数吧。”她甚至还恶作剧地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数得好,数得快,我再额外奖励你两颗。”
陈红竹小脸一红,傲娇地哼了一句,“谁稀罕!”
可一下秒,那小嘴一吧嗒,就跟子弹发射似的,飞速地往外蹦数字了,惹得孩子们惊叹着,放开了自己的父母,转而围起了她。
陈妈妈在一旁看着,感受着,想想这家里正经六个小孩子,竟然也就只有大孙子能磕磕绊绊地将一百个数给数完,其它的就没一个能数完整的,心里就有些难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忙活着干活,就不再把学习当一回事了。可明明她又很清楚地知道,懂得多的人,才能办大事,办好事,就像小姐。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呢?
看着那位她一心想要驯服,可到现在都没驯服明白的小儿媳,再想想小儿媳这一日的表现,以及方才突然拿糖果出来对娃娃们进行教学的举止,陈妈妈一时间有些迷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