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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非常可怪之论”,提出了抗议。他们认为,孔子既不是神,也不是王,只是一个圣人。孔子既没有预知有汉,更没有为任何朝代制法。他不过继承了过去伟大传统的文化遗产,使之具有新的精神,传之万世罢了。

    古文学派和今文学派之争

    儒家中的这些人形成了一派,名为古文学派。这个学派的得名,是由于它声称拥有“秦火”焚书之前密藏的经书,都是用古文字体书写的。相对立的一派,有董仲舒等人,称为今文学派,其得名是由于所用的经书是用汉朝通行的字体书写的。

    这两个学派的争论,是中国学术史上最大的争论之一,这里不必详说。这里必须说的只有一点,就是古文学派的兴起,是对今文学派的反动,也是革命。西汉末年,古文学派得到刘歆(约公元前46—公元23)的支持。刘歆是当时最大的学者之一。由于他全力支持古文学派,到了后来,今文学派的人就攻击他一手伪造了全部古文经,这是很冤枉的。

    近年来,我看出这两派的来源很可能上溯到先秦儒家的两派,今文学派可能是先秦儒家理想派的继续,古文学派可能是先秦儒家现实派的继续。换句话说,今文学派出于孟子学派,古文学派出于荀子学派。

    《荀子》有一篇《非十二子》,其中说:“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子思唱之,孟轲和之。”

    这一段话,现代学者长期困惑莫解。《中庸》据说是子思作的,可是在《中庸》里,在《孟子》里,都没有提到五行。但是在《中庸》里,还是有这样的话:“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第二十四章)《孟子》里也这样说过:“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公孙丑下》)这些话似乎可以表明,孟子和《中庸》的作者(如果不是子思本人,也一定是子思门人)在某种程度上的确相信天人感应和历史循环。我们会想起,这些学说在阴阳五行家中都是很显著的。

    若把董仲舒看成与孟子一派有一定的联系,那么,上述的荀子对子思、孟子的非议就更加有意义了。因为董仲舒观点的原型如果真的出于孟子一派,则董仲舒是孟子一派的新发展,根据董仲舒来判断孟子,则孟子也的确可以说是“僻违”而“幽隐”了。

    这个假说,还有事实可以增加它的力量。这就是,孟子和董仲舒都以为《春秋》是孔子所作,都特别重视《春秋》。孟子说:“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唯《春秋》乎;罪我者其唯《春秋》乎。’”(《滕文公下》)孟子的说法是,孔子作《春秋》,是做天子所做的事。从这个说法,很容易得出董仲舒的说法,说是孔子果真受天命为天子。

    还有一个事实,就是董仲舒阐明他的人性学说时,总是毫不隐讳地拿它与孟子的人性学说做比较。在前一章已经指出,二人的人性学说的不同,实际上只是用语的不同。

    如果我们接受了这个假说,认为今文学派是儒家理想派即孟子一派的继续,那么就只有假定古文学派是儒家现实派即荀子一派的继续,才合乎道理。正因为如此,所以公元1世纪的古文学派思想家,都具有与荀子和道家相似的自然主义的宇宙观(在这方面,荀子本人是受道家影响,前面已经讲过了)。

    扬雄和王充

    扬雄(公元前53—公元18),是古文学派成员,就是持有自然主义宇宙观的实例。他著的《太玄》在很大程度上充满了“反者道之动”的思想,这正是《老子》和《易经》的基本思想。

    扬雄还写了一部《法言》,在其中攻击阴阳家。当然,他在《法言》中也称赞了孟子。不过这也无碍于我的假说,因为孟子虽有某些阴阳家的倾向,可是从未走到像汉代今文学派那样的极端。

    古文学派最大的思想家无疑是王充(公元27—约1),他以惊人的科学的怀疑精神,反对偶像崇拜。他的主要著作是《论衡》。他谈到这部著作特有的精神时写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衡》篇以十数,亦一言也,曰:‘疾虚妄。’”(《论衡·佚文篇》)又说:“事莫明于有效,论莫定于有证。”(《论衡·薄葬篇》)

    王充用这种精神有力地攻击了阴阳家的学说,特别是天人感应的学说,无论是目的论的,还是机械论的。关于天人感应论的目的论方面,他写道:“夫天道,自然也,无为。如谴告人,是有为,非自然也。黄老之家,论说天道,得其实矣。”(《论衡·谴告篇》)

    关于此论的机械论方面,他说:“人在天地之间,犹蚤虱之在衣裳之内,蝼蚁之在穴隙之中。蚤虱蝼蚁为顺逆横从,能令衣裳穴隙之间气变动乎?蚤虱蝼蚁不能,而独谓人能,不达物气之理也。”(《论衡·变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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