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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见来人,忙不迭地连声请进来。
只见会客的沙发上,摆着绸缎绢纱一类的午间,还有几根长长的铁丝。茶几上则是几把大小不一的剪子、镊子,还有几列排开的花瓣模具,另有五六个玻璃瓶,装着墨水一般的液体。再看何舜清,一双手花花绿绿的,左手上还握着一把木锤,正不知道该往哪里藏呢。
“干嘛呢这是?”张庆元觉得格外有趣,仿佛是游艺园搬进了办公室,就拿起桌上的小物件逐一摆弄了两下子。
何舜清尴尬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下意识地抬了一下手,忽然又想到手上的颜料,只敢拿指甲搔了两下额头。
这时,听到外头有动静的孙阜堂,开了门,一路晃着手指,眼中微露不满,出来向张庆元抱怨了两句:“我说庆元呐,你看看我这儿成了什么样子。午休时间我是不敢说他什么,免得人家说我这个雇主不近人情。不过你也看见了,办公室搞成这个样子,我都不好意思叫人上门来谈事情。”
张庆元把手臂抱在身前,看看何舜清的脸色,又去望望他摆的这个摊子,似乎有些明白了。拍着他的肩膀,小声戏谑道:“换个场地嘛,隔壁小会议室不是空着。”
“我怕有紧急事情,还是在这里……”何舜清很觉过意不去,偷瞥了孙阜堂一眼,就没敢继续狡辩下去。
张庆元笑着拍了拍何舜清的肩膀,探过头去低声道:“谈恋爱就是这样的,不管你怎么收敛,看在别人眼里都是百般不舒服的。”接着,转脸笑望着孙阜堂,“可是,甘蔗没有两头甜呐,你既要追求两个人的甜蜜,就必须得承担旁观者的挑剔。”
孙阜堂觉得平白掉下一口黑锅来,便就不服气地反驳起来:“听这意思,我这样的老家伙,因为没有了谈爱的资格,所以故意在给年轻人寻麻烦咯?”
张庆元笑了一下,率先找了沙发上一块空地方坐了,慨然道:“好啦二位!哎呀,有一堆的事呢,自己人就别拌嘴啦!皖系最近动作频繁,段祺瑞又风头正劲。安福胡同那个俱乐部,虽意在国会,可人嘛……”他随即架起脚来,嘴里轻蔑地一哼,“上海人管他们这样的,叫做白相人。成事是绝对不可能的,搅混水倒是很有一套。可我现在很担心,我们会被搅进去。”
何舜清接言:“可按以往的经验来说,一个派系从另一个派系手中夺走国会席位的大多数,新上位的人都会急于掌控一家银行,用于筹措经费。而我们齐心协力想要促成的,是与zheng府的财政窟窿做一个切割。”
孙阜堂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根香烟出来,夹在手指之间,口里问道:“你是否也在不安,怕刚刚通过的银行则例……”这时,他的一只手正往桌上摸那盒取灯,冷不丁碰倒了一个小玻璃瓶,难免又皱拢了眉头。
何舜清猫着腰,默然地加快动作,把东西一一收起来。又去水龙头下,拿香胰子搓了好几遍手。
耳边送来的,是张庆元的一声长叹:“所谓无风不起浪,安福系越来越主动地与银行界联系,恐怕是在试探,礼的不成自然是……”
等拾掇妥当了,何舜清又加入到了谈话之中:“庆元兄,我认为坐看局势变幻实在太被动了。南北议员所谓的谈判迟迟没有进展,其症结已经很清晰了,谁都想当总统,谁都不肯让权,那么割据的现状似乎总难改变。不如我们主动些,想办法让南北资产合流,促成商股比例压倒官股,从而占据上风,借此来摆脱zheng府对中行种种不正当的控制。比起那些一天一个主意的政客,经济圈虽未必人人都高风亮节,可除了买卖军火的,谁不盼着太平呢?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呀。”
“这个提议倒也有几分理。”张庆元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打着,良久地不开腔,沉思了好一阵才接着表态道,“不过,就我看去,当务之急还是整理公债,尤其是内债。首先,我们应当要求zheng府,对于整理债务所依托的财源,还有整个计划,必须有明确的说法,不能含糊其辞,更不能无限期地拖延。在我们一方面呢,各大银行可以自行推举出代表,负责替持券人实行管理和监督的权利。然后,由银行公会主持会议,组成一个专门的债券团,负责还本讨息的具体事务。”
何舜清拿着纸笔,把要点都记下来,然后顿了一顿,看孙阜堂是否有话补充。
一根烟抽毕,孙阜堂才打破了沉默:“务必使这个债券团自上而下都与政治保持适当的距离。那些面目众多的聪明人,用着也不放心呀。”
张庆元立时一拍退,用力地晃着手指,赞同道:“极是极是,这一点上若是不注意,再好的设想也是白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