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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把郁思白吓得冷汗直冒。今天不同往日,并不是他躲起来就会没事的。这是他们决定离开上海的日子,行李已经收在了一边。船票也买好了,一旦这时候被宋玉芳撞见,可不是走不走得成的问题。
“咏兮?不是说得了感冒,想在家里躺着吗?”宋玉芳等得有些心慌起来,“千万别是烧得晕过去了呀!”
郁思白听见门锁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就想到了,以她们两个关系,极有可能是有钥匙的。情急之下,他只好冲进杂物间,如往常一样推着柜子堵在门上。
“哎呀,船票!”郁思白忽然想起来,最要紧的东西,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可是这时候再要去拿,根本不可能了。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宋玉芳先去傅咏兮屋里看了一眼,发现床铺是整整齐齐的,里面的陈设也有些不同,似乎变得空旷了些。她带着疑惑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正好看见了对面的角落里,放着两个皮箱。视线再一挪,便拿起了桌上的船票,还喃喃地说了一句:“两张?谁呢?”
与此同时,办完事回来的傅咏兮,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她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最终才决定不告而别的,这与她平时的行事风格实在相去甚远。
“你这是?”宋玉芳不可置信地举着那两张船票,用眼神向她求证。
傅咏兮忍着泪花,点了点头,又惭愧地低下了眼,轻声说道:“我要离开上海。”
“你一点儿没告诉过我。”宋玉芳也很愧疚,她想傅咏兮不会无缘无故性情大变的,一定是自己太忙于自己的生活,而忽略了对朋友的关心。
“确切地说,我是准备溜出上海。”出于信任,傅咏兮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四一二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还能让你对这个新zheng府有期待吗?”
只要这样一问,宋玉芳便全都明白了,坐回到沙发上,长吁短叹起来:“为了保住中行,常凯申要一千万,就答应一千万。只向他提了一点小小的请求,因为立即支付实在办不到,请他宽限几个月。张君的父亲是六月走的,常凯申七月去凭吊。以为是来言好的,结果却是来毁约的。他连一个月都等不得,哪怕人家家里办丧事也不肯饶过。”
傅咏兮往杂物间看了一眼,这才答道:“还有帮着他打仗的共产党,甚至是国民党。我不认为现在还有所谓的国民党,真正的国民党已经死了,死在常凯申的屠刀之下!现在的国民党,是一群鸠占鹊巢的败类!我不想再傻傻地相信只要人人做好自己,就能够迎来光明。我觉得这条路是绝路,我不能再走下去了。我不要等,我要出去找,纵然是死我也去,万一我能拿命撞出一条活路呢?”她激动地握起了宋玉芳的手,她知道短时间内说服已经有了家庭的宋玉芳是很难的,但她至少希望能够得到好友的理解,“别人不明白,可身为女人,我们最明白,自由都是拿命换的。”
“是,你说的对。出去才是路。可是……你为什么说是溜?”宋玉芳虽然很惊讶,但她没有把傅咏兮的打算看得很严重。一个无党无派,专心经营银行的进步女性,去哪里做什么,似乎都不该这样偷偷摸摸的。
“因为……”傅咏兮缓缓地站起来,望着门缝里的那双眼睛看了许久,才道,“要走的是两个人。”
宋玉芳这才察觉到,一个醉心工作的人开始变得爱赖在家里,一定是有不寻常的原因。
果然,多年没有消息的郁思白打开了房门,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宋玉芳面前。
傅咏兮擦了眼泪,对宋玉芳说道:“我对你从来不撒谎,他肩上扛的是蒋介石要的人头。而我……是要跟他走,我想去看看他的世界。”
宋玉芳不断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个人,心潮一起一伏,始终难以平静。
“我帮你。”
这一句石破天惊的回答,勾动出傅咏兮满腔的不舍,和总也流不完的眼泪。她紧紧地抱住宋玉芳,哭着问道:“你不怕吗?”
宋玉芳却笑她傻:“你的爱人是常凯申恨的人,可我的爱人也不是讨常凯申喜欢的人呀。从不喜欢到恨,差的只是一点时间,一个导火索。所以,这方面我一点都不在乎。”说着,抬手去擦傅咏兮脸上的泪珠,带着哭腔说道,“但我在乎,我在乎你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