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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家村人起床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昨天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稍后,村中牧童在没底江放牧时发现往日清澈澹然的水突然变得浊黄,再仔细一看,从江边到村后的土堆沿路撒满了新鲜的碎土……牧童于是猜想——有人把土堆上的土挑过来倒入了没底江……这是谁干的呢?为什么要这样干?可是这几天根本就没发现有人在这里掘土,莫非是晚上干的不成?一连串的问号引起了牧童的好奇,内中有一个名叫谭小天的大胆牧童沿着碎土渣一路寻去,后面又有几个牧童也跟了上来。
谭小天来到土堆前怪事出现了——此处的土根本就没动过!土堆上的封草长得好好的,正在晨风中摇曳呢!这现象让谭小天的头一下子大了,凭他的思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正搔首苦思,有一牧童小声说:“不会是鬼干的吧?”
众牧童惊慌失措,飞奔着逃离土堆,还一路失声惊叫:“有鬼,有鬼,鬼来了!”
最先去到土堆的谭小天崩溃了,他逃回到没底江边时脸色已经惨白,他张大着嘴定格成惊恐万状的表情……吃早饭的时间到了,谭小天没有回家,他放牧的水牛吃了别人家大片禾苗。受害者牵了肇事的水牛向谭小天的父母兴师问罪。谭小天的父亲怒不可遏四处寻找儿子……当他们找到谭小天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那时谭小天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被人从没底江捞了上来。他母亲呼天抢地哭得死去活来,他的父亲垂头丧气一筹莫展。还是族长谭延亮有主见,他令村中懂木工的族人用旧木板做成一个木匣把谭小天入殓。然后用一杆竹棍抬上村南的“鬼崽崽坟山”。下葬时还燃放了鞭炮,鞭炮声把睡在家中的谭小苦惊醒。
生于斯长于斯的谭小苦最清楚谭家村的风俗习惯,知道青天白日在山上放鞭炮绝非好事。他站在窗前向南望,却见两个本族叔叔正把一具“鬼崽崽棺材”往土坑里放,还一边唱着族谣:“深深地挖,深深地埋,不要让黄狗扒出来……”在都梁,死人也分等级,六十岁以上、儿孙满堂的死者地位最高,当之无愧要葬正统的祖坟;六十岁以下的死人称“短命鬼”,即使有儿孙也只能葬二等的坟地;六十岁以上无后者次之,属“绝户”,葬三等坟地……最低等的坟地在都梁有一个特殊的名称——鬼崽崽坟,但此类坟场并非只葬未成年的“短命鬼”,诸如“难产鬼”、“吊死鬼”、淹死、爬灰佬、淫妇、恶棍……之类都埋葬此地。谭小苦的姐姐也葬在“鬼崽崽坟山”上。听说,他的母亲难产死后有人提议也要葬那里,是父亲据理力争,说她有儿子,最后才葬在第四等的坟山上。与他母亲为伴的是一些非正常死亡的村中老人,都梁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名称叫他们“伤人”。
谭小天下葬时就有几个吓懵了的牧童正站在谭小苦的家门口望着南坡。焦急的父母在这里发现了他们。大人们理所当然要打听谭小天的死因。牧童你一言我一语道出了前因后果,大人一听说又是那个恐怖的大土堆作祟,赶紧警告各自的孩子万万不可到处张扬。
明白了原委,谭小苦又回到师父身边睡觉,这满屋子的人都在梦中,并不知晓外面发生的一切。
对谭家村而言,谭小天的死验证了两点:谁敢冒犯那个神圣的大土堆谁就会招惹无妄之灾——无论是有意或无意;深夜村中有狗独吠铁定了要死人。
为了隐蔽,天黑了厨子才敢做饭,吃罢饭已是深夜,谭家村静得可怕。突然传来女人的悲哭声,“心肝、宝贝”叫得撕心裂肺。其他人都莫名其妙,面面相觑,只有谭小苦心里知道内情,就解释说:“今天一早牧童在江边放牛看到水是浊的,就沿着碎土去到土堆,见那里完好无损并无动过的迹象,就认为是遇上了鬼,其中一个孩子吓晕后掉进水里淹死了。这个哭泣的女人就是死者的娘。”众人听罢,唏嘘不已。
那丧子之妇哭了一阵,就被家人劝了回去,村中复归平静。平静中有山上仙人寺悠扬的钟声传来。萧子玉想到土方工程已经完毕,一直等到临近子夜才宣布开工。
这一次不需要簸箕锄头了,只带上钢钎、铁锤、斧头和铁铲。一行人来到坟堆旁,村中那条老狗又叫开了。
朱子湘揭掉伪装草皮,一个黑幽幽的洞口就出现在眼前。谭小苦率先进入洞口内并点燃了蜡烛,随后渐次安插在墓道两边照明。
从入口到石闸处约二十丈余,沿途墓道均由柴火烧制的青砖砌成。每块砖上皆印有如下文字:岷国墓砖,宝庆府都梁州,重五十斤。
师徒二人来到石闸前,萧子玉和他的数名心腹随后也赶到。石闸很大,重约五百斤,像生长在此处一样巍然不动,萧子玉摸着石闸犯难问道:“这么厚,能砸开吗?”
朱子湘说:“砸肯定是不行的,知道了内情这闸不难开,你看这上面有一个孔,它是由机关控制的。”
朱子湘变戏法似的从石闸上方摸出一把二斤多重的石钥匙插入孔中,然后用力一推—— 石闸奇迹般地打开了,刹时一个大洞豁然敞开,一股夹着霉味的冷气扑面而来……众人待气味散尽,就各执一根蜡烛进入墓室——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口硕大无比的青铜油缸,外部镌以龙、凤图案,萧子玉用手中的铁锤敲了一下,整个墓室就回荡着金属声,“朱师傅,这是什么东西?”
朱子湘说:“这就是置于棺前的长明灯,原来装了满满一缸酥油,希望能够长明下去,事实上把墓道入口一关,里面缺少空气早就熄灭了。”
墓室规模不是很大,但足够容纳五十余人,守在外面的庄客也抵挡不住好奇心都跑来观看。萧子玉一手执烛一手握锤逐处查看,在棺材的前面和两侧摆了不少随葬物,有瓷器、漆器和玉器,最多的还是丝织品。丝织品看上去鲜艳夺目,可一拿在手上就变成了粉末。谁都知道值钱之物都在棺材里,萧子玉迫不及待就要开棺。他盗过夏妃墓已经有了一定经验,就问朱子湘:“这具棺材应该是‘推榫’结构吧?”
朱子湘点头:“明代王室的棺材都是这类结构。”
萧子玉很在行似的用锤子先在棺材两边的帮上敲打,让缝隙处的干漆脱落,随后就说:“可以开棺了。”
萧子玉说完就更紧张了,已经吃过一次亏,他害怕又是一具空棺——因为王陵的复杂他算是领教了。朱子湘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就说:“萧局长尽管放心,这次绝对不会是空棺!”
萧子玉定了定神,就弯腰开始推棺盖,庄客们也争先恐后拥上来帮忙。棺盖终于有了动静,当棺盖裂开一条缝的时候,奇事发生了——一道烟雾从棺内冒出,众人莫名其妙之际,朱子湘叫道:“注意,这是毒气,得让它散尽之后才能进来!”
庄客们一听是毒气,就争先恐后往外逃,萧子玉也唯恐不快紧随其后。谭小苦见了也要跟上,却被朱子湘一把扯住。
萧子玉和他的庄客们都进入了安全墓道,就在最前头的人快要逃出墓道时,走在后面的朱子湘用钢纤撬掉墓道壁上的一块石头——刹时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出口处的墓道坍塌了,把萧子玉和他的庄客关在了墓道里,这时谭小苦也反应过来,赶紧把石闸关上……萧子玉和他的庄客于是都关在了墓道中间,谭小苦望着朱子湘:“师父,他们出不去,我们同样也出不去了。”
朱子湘说:“不怕,这里还有一个出口。”
“不是说那个甬道是陷阱遍布、机关重重吗?”谭小苦不解地问道。
“你不用问,跟着我走就可以了,总之我们还有活着出去的一线希望。但要快,这里面的空气是刚刚才进来的,燃着的蜡烛耗空气十分厉害,等到蜡烛点不着的时候空气也就没有了……”
谭小苦于是明白,等到蜡烛点不着的时候,就没有希望了。为了逃得快,谭小苦把手中的铁铲扔掉说:“那就抓紧逃吧,我听你的!”
“铁铲不要扔,没有它我们逃不出去!”朱子湘提醒说。
谭小苦又把铁铲拾起,手执蜡烛在墓室四处张望:“师父,哪里是门啊?”
朱子湘找了一阵,就在一处停了下来,并认真检查后,就说:“当年朱成生根本就没能进入到墓室。”
谭小苦问道:“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这石门的闩没有半点动过的痕迹,朱成生可能是因为找不到钥匙被拒在门外。”朱子湘说着就拨去闩,与谭小苦齐心协力推动石门,当石门徐徐启开,一股嗖嗖的冷气迎面扑来,差点把二人手中的蜡烛吹灭……朱子湘小心翼翼在前导路,并不时提醒谭小苦,“跟我走,小心点别怕。”
谭小苦亦步亦趋走在朱子湘后面:“这么恐怖的地方,说不怕才是假的。”
朱子湘也不多说话,走了约三丈远就停了下来,说:“看清楚没有,前面有陷阱!”说罢一跃而过。
谭小苦走近一看,果然是一个深坑,坑内不知是何物,有一股怪异的气味,他不敢多看,学师父一跃而过,然后问道:“这坑是干什么用的?好像还有股味道。”
朱子湘说:“这坑是水银池,原来上面铺了一层极薄的木板,小孩子踩在上面都会掉下去——当年朱成生就是掉入这池内中毒加上惊恐才死掉的。”
谭小苦说:“听说水银如果不吃下肚去是不会死人的,他九成是吓死的。今天一早谭家村也有小孩子被吓死了。”
“难怪晚上有女人哭‘心肝宝贝’。”朱子湘说了一句也不多问,一心在前导路。
这墓道和那边的“安全甬道”比较没啥两样,谭小苦走了这么久除了遇到水银池外,再无其他陷阱。也许是师父熟悉这里的机关不去触摸吧?不得而知,他也不想多问。师徒二人终于走到了尽头——前面就是封土。这时二人明显感觉到呼吸紧促,手里的蜡烛光扑闪着像是要熄灭的样子。谭小苦知道把眼前这堆封土铲掉才可以逃生,未及动手就问道:“师父,这些土有多少,一下子铲得完吗?”
朱子湘说:“比那边少多了,不过也有十几方吧。”
谭小苦一听就懵了:“十几方?那得干多久啊?空气快没有了,我们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