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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现场。”
在他重回各个现场拼凑线索的时候,李非鱼正在往家里赶。
不是自己家,而是父母的住处。
电视里,那个惹毛了陆从安的女记者阴魂不散地跑到了李彧夫妻俩所住的小区,像是在预谋什么,而采访的背景正是李非鱼再熟悉不过的那栋小别墅。
李非鱼简直能猜到女记者的台词了。
果然,李彧刚匆匆赶回来就被堵在了自家门口,女记者在镜头外理了理发型,然后快步走上前:“李先生你好,我是省台社会与法制栏目的郑佳琳,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虽然是问句,但她丝毫没有给对方拒绝的余地,立刻就接着问:“据我们最新得到的消息,你恰好是高钧生前最后的一位合作对象,而就在你们刚刚接触过的第二天,他就在宝金县遇害了,请问你对此有何看法?你认为你们所谈的合作与高钧的遇害是否有关系,你们之间的合作又是否存在不为人知的矛盾呢?”
李彧面色微沉。
但他并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或者说面对着直播镜头,也不能表现出愤怒,不然便正中了对方下怀。他略一思忖,索性收回了迈向家门的脚步,彬彬有礼地冲着镜头一颔首,阴沉的神色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一丝唏嘘,仿佛方才的不悦完全是因为惋惜高钧的死亡。
他清了清嗓子:“高钧先生与我在生意上曾有过数次交集,这一点毋庸置疑,虽然我不了解他的私人生活,但他在工作中表现出的认真态度让我非常赞赏,至于他的遇害,我只能说是始料未及,并且深觉惋惜,对于他的家人在这些日子里经受的痛苦和打击,我也非常同情,希望生者节哀,凶手也早日被绳之以法。”
李非鱼刚赶到,就听见了这么一番冠冕堂皇却每个字都掺了九成水分的说辞,心中不禁哂笑。见记者们还不依不饶,她便脚下一转,从后门先溜进了屋子。
能让李彧抛下酒局回来救火的,自然是何昕,她冷着脸坐在二楼窗口,隔着一层纱帘盯着楼下的闹剧,表情像是要把人活撕了,听见李非鱼的声音,她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
李非鱼抱臂站在她身后,目光往一旁瞥过去:“你要走?”
地上放着两个旅行箱,一个已经打包好了,另一个也塞满了衣物和笔记本。何昕转头冷笑:“怎么,我还不能走了?”
李非鱼抿了抿嘴唇,没接茬。
但何昕的情绪却没因为对方的容让而缓和分毫,她手里的书猛地往后一甩,硬皮书尖锐的棱角擦过李非鱼的手,落到床上。
李非鱼低头看了眼渗血的手背:“我先下楼了,你消消气。”
却没想到何昕听了这话反而更生气了,从床上抓起那本书,“砰”的一下又砸到了地上,李非鱼刚搭到门把手上的指尖微微一缩,动作顿住。
“你还想怎么样?”她叹了口气。
何昕冷笑起来:“我想怎么样?你听听这话说的,我想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我这半辈子就为了你们爷俩活着了!要不是你们,我多少年前就评上正教授了,这些年我能多带多少课题!还用得着像现在似的,一个小破项目还得跟人合作!我要早知道现在,当初就……”
她狠话撂到一半,突然收住。
李彧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气氛一时僵硬下来。但李彧却并没有顺理成章地与何昕争论起来,他只是淡漠地看了眼地上的旅行箱和气头上的妻子,微笑着说:“要住回学校去了?今天有些晚,要不要等到明早,我让司机开车送你?”
何昕一句话也不说,浑身气得直哆嗦。
一滴血顺着李非鱼的手背滚落下来,在硬木地板上撞出声轻微的脆响。
李彧淡淡道:“去找个创可贴,别感染了。”
李非鱼便转过身往门外走。
何昕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冷笑:“好!好!好!二十多年我就养了你这么一只白眼狼!我说的话你从来没听过,他随便说一句你就当圣旨了!你以为你爸对你有多好是不是?呸!他那是根本不在乎,他眼睛里只有公司,只有钱,你爱干什么不爱干什么,他根本就不关心!就你还拿他当好人呢!我真后悔怎么就为了你没一早离婚,让你们俩自生自灭去!”
李非鱼刚走出门,正要下楼梯,听到这话忽然站住。
半晌,她回头笑了一下,语气轻飘飘的:“怪得了谁呢?二十六年前,也不是找不到会做人流手术的医院。”
说完之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最近十几年来,这样的场面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回,三个人,一个漠不关心,一个满腹怨气,而剩下的那一个……
李非鱼想,剩下的那个,如果从来没有存在过,可能才是最好的。
她坐在车里,引擎还没有暖起来,连空调吹出的风都是冷的,她无意识地点开手机通讯录,默然注视了最上面的那个名字许久,无数次想要按下拨号键,但直到夜色已深,手指却仍旧僵硬地悬在半空。
她没有一点信心,让她能够坚决地认定自己未来的婚姻不会走到和父母一样的结局。
又有几对伴侣从最初就是怨偶呢?可一天天一年年过去,曾有过的爱慕与真心,最后又能剩下多少……
她收回手指,把手机扔回包里,终于发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