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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山上,依照她的意思只在墓碑上留下白氏两字,一生走不曾高飞,也就不再碑刻上自欺欺人了。
“下山吧,你娘让你只守七天便好,这是该下山了。之前我们说好的,你若能小有所成,我便请便宜徒弟吃一顿认师宴,而我是该往大漠去了。”
楼京墨看着七天来眼睛一直红得和长毛兔子似的阿飞,她保证离开了西宁绝不主动承认有过一个擅哭的徒弟。
阿飞尚有片刻迟疑,他想要在山上为白飞飞守孝守满四十九天,不过还是听了楼京墨的话先随她下山,想着送她离开之后再折返回茅屋。
“我不是长毛兔子。”阿飞说着先行一步,刚刚楼京墨毫不掩饰地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忍不住哭是人之常情,而今后再无一人会让他宛如失去半边天那样痛苦了。
楼京墨摇了摇头,恕她薄情无法有如此强烈的爱恨,连哭七日这种事完全无法想象会发生在她身上。“行,短毛兔子,你说想去哪一家店?别给我省钱,我也想吃一顿好的。”
阿飞愤愤地回头瞪了楼京墨一眼,“我也不是短毛兔子!想吃什么,你决定就好了。”
两人下山入西宁城,时逢七月半鬼节亦是盂兰盆节。
佛欢喜日,很多寺庙都开法会并向百姓施粥,周边村镇里的百姓也会齐聚西宁城,这一日城里倒是比往常要热闹三分。
楼京墨先前打听过几家有名的酒楼竟是都客满了,她想要吃一段好的,少说要等上一个时辰左右。“卷毛兔子,你说我们是在珍味楼等一等,还是你指一家味道尚可的小店?”
阿飞无力再去纠正他不是兔子,而估算了一下口袋里的余钱决定找一家他请得起的面馆。从礼数上来说,徒弟是该请师傅吃一顿谢师宴,而且希望楼京墨能够吃人嘴短,把兔子两字收回去。
“有一家羊肉面馆还行,你不嫌弃它家只有汤面的话,这一顿就我请吧。”
‘想要用吃的让我改口?’楼京墨不直说而眼神里已清清楚楚表露此意,她避而不谈是否同意不叫兔子,却没有拂了阿飞的一片请客心意,非要在此事上一争高低。“好,那就羊肉面吧,管饱就好。”
反正进入大漠后,很长一段时间要与美食暂别,这全是提前适应起来。
两人在羊肉面馆饱餐了一顿,楼京墨又多嘱咐了阿飞几句,此次他独去中原的注意事项。诸如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该狠心的时候千万别给留下后患,没钱有病别死撑不如去小楼春。
一个时辰后,阿飞才把楼京墨送到了西城门口,很快一同入大漠帮忙的雁字商号五人就来了。
王队长颇为庆幸地说到,“幸而,今日都没去珍味楼吃饭。一炷香之前,我们退房的时候听小二说起出大事了,珍味楼里一桌子十个人中毒身亡了!”
珍味楼正是楼京墨原本选择的酒楼,她不得不多问一句,“那些人中了什么毒?”
“衙门派仵作来查了,不是特殊的毒物,是招牌汤里罂//粟壳过量。这才知道珍味楼用罂//粟壳熬汤,那味道让食客流连忘返吃了还想吃。后厨配方自是不为人知,今天是出了纰漏,帮厨失手把一大罐罂//粟壳都倒入了汤里。这东西有毒性,用量超标是让那一桌子人刚出珍味楼没几步死在了街上。”
王队长说帮厨自知出事想逃,这已经被捕快迅速控制住了,此种意外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楼京墨听得此事却暗中凝眉,当下人们知道罂粟壳有毒性,却鲜少有人知道它会让人上瘾,难以戒断而让人变得不人不鬼。
珍味楼用其入菜,这种手段在后世听来并不新鲜,但现如今算得上是极为少见了,而且珍味楼又是从哪弄来的罂//粟壳?
“楼先生?”王队长看着楼京墨似有所思,以为她是在为无辜食客而伤怀,“此种意外也都是命,命里有时逃不掉的。您也别多虑了,我们是该启程出发了。”
楼京墨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王队长的说法,但她还是取出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信递给阿飞。“不用太赶时间,等你去到兰州,亲手把这封信交给当地小楼春的童掌柜就好。”
“好,我会的。”阿飞慎重地承诺着将信收入怀中,他便被楼京墨拍了拍肩膀。
只见楼京墨即刻间已经翻身上马,“吃羊肉面的兔子,为师走了,你也别妄自菲薄自己还是江湖菜鸟无人可依。今日一顿饭的选择,足见你的幸运值很高。希望我也沾你好运,大漠之行顺利而归。”
阿飞心道他都说了自己不是兔子,楼京墨始终不愿改口还想让他诚心祝福,简直是异想天开。
“我没法帮你找到快活城,但真的希望只要你平安归来就好。”阿飞望向一骑绝尘而去的马队,低声说了这一句便向元朔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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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沙如雪,一入腊月,则真是天降大雪伴沙飞。
楼京墨半身被埋在覆雪的沙地里,她暂且生不出些许动弹的力气。运气这种东西看来是不能问别人借的,否则很难说会有何种结果。
快活城建在古楼兰的附近,因为其地下自毁机关阵的启动,快活城的具体位置随着流沙发生了变化。白飞飞给出了原本学会快活城的行路图,又提出了一些有关机关阵与流沙方向的猜测,是把所知所测都说了,至于其他则要看楼京墨运气如何了。
一队人按照白飞飞的地图所示,七月半向楼兰方向出发。六人还算顺利地走了五个月。原本以为绕过了白飞飞特意提醒的几处流沙险地,可以期待一下有所发现,谁让到竟会遇上了百年罕见的沙漠强龙卷风。
天若有情天亦老,大自然发飙了可不管地面上的人类要怎么逃生。
当时,一队人已经无从顾忌既定的行走方向,只能竭尽全力地奔逃保命,撤离中六人失散了。
楼京墨也不知跑了多久,在竭力之前用内功护住身体随沙而流,当她再恢复意识已经半被埋在沙下。当下,或该庆幸随身的水囊与干粮小包袱还在,但也不得不自问为什么这么倒霉,上辈子她穿行大漠十余年都没有遇到过强龙卷风。
在疲惫状态下的自我反思中,楼京墨听到了除了风吹雪动沙响之外的声音,远远传来人踏沙地的脚步声。
‘沙沙——沙沙——’
在空旷的荒原大漠中,活人行走的脚步声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它似乎本非向着楼京墨所在的方向而行,但在一瞬的停顿后便是骤然加快了速度。
楼京墨还是躺着没有挪动,听着急速的脚步声在身边站定。
下一刻,她却一把扣住了那只抚上她侧脸的手腕,当她倏然睁开了双眼,在看清来人时却呆住了。李泊枫失踪了八年来,一别之后是音讯全无,哪里想到会在荒无人烟的沙漠再见,而她曾熟识的男孩竟然成了剃光头发的年轻和尚。
“阿枫?是你吗?”楼京墨问得极不确定。
无花一把将楼京墨从沙地里捞出来,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此时由衷而笑,“小砚,你可真会选重逢之地,我眼神要是差一些,就认不出被埋半截的你了。连你埋在沙里,我都能认出来,你怎会不敢认我?”
楼京墨动了动快散架的身体,她不想回忆此行快活城的霉运,当即是摸上无花的光头脑袋。“不能怪我不敢认,谁让多年不见,你竟是脱发至此成了秃顶。”